他訕笑著走遠。

    臨走之前，拍了拍沈歲和的肩膀。

    相處了這么久，大家都知道曾雪儀的性子。

    高傲、驕縱，用話刺人的本領一等一的強。

    江攸寧都忘記自己是怎么吃完這頓飯的。

    坐在那兒，她低斂著眉眼。

    腦海里似乎經歷了一場風暴。

    她仿佛什么都看不見。

    什么也聽不見。

    腦子里只剩下前段時間看到的一個段子：

    小行星快撞擊地球吧。

    爆炸吧。

    毀滅吧。

    她累了。

    第7章 chapter 7   她低聲問：“你愛……

    天香居。

    偌大的包廂里只有兩個人，桌上還剩了一大堆菜，五顏六色的，看上去就讓人食欲大開。

    但辛語已經吃飽了，她的大長腿隨意搭著，半閉著眼假寐，一副大爺樣兒，“來，給我捶捶這?！?/br>
    路童立馬朝她指的地方敲。

    “我的脖子怎么有點疼？”辛語嘖了聲，“打游戲多了真不好受?！?/br>
    路童的手指立刻摁在她的脖頸間，力道適中。

    如此幾次后，辛語才坐直了身子，“我消氣了?！?/br>
    路童嘆氣，揉了揉自己快要報廢的手，“祖宗，你可真是我祖宗?！?/br>
    “怎么？”辛語瞪大眼睛，“嫌我難哄？”

    “不是?！甭吠ⅠR擺手，“你可好哄了?！?/br>
    說完之后覺得好像哪里不對，立刻找補道：“我上天入地都沒見過你這么人美心善的仙女，你來到我的世界，簡直就是上天對我的福澤和恩賜?！?/br>
    “狗屁?！毙琳Z抿了口酒，“下次再鴿我，我給你腿打折?！?/br>
    路童立馬站直，做了個“報告”的手勢，“收到！”

    “這次出去有什么收獲？”辛語問。

    路童聳聳肩，“還是老樣子唄。小地方的人大部分都不懂法，我就盡我的綿薄之力給科普，有時候他們說得還都是方言，我就只能盡力聽?！?/br>
    “安縣方言怎么說的？”辛語好奇道：“你去了半年，學到點什么沒？”

    路童回憶著，嘗試著說了幾個，但沒有語境，說出來以后哪哪都透著詭異。

    她干脆也放棄了，“我學到的都是些罵人的詞，一開始去了的時候還聽不懂，一直以為是什么特別重要的話，結果后來別人給我翻譯我才明白?！?/br>
    “那你以后就不出去了？”

    “嗯?！甭吠c點頭，“我爸媽年紀也不小了，前幾天我媽進醫院，要不是我小姨告訴我，她去鬼門關跑了一遭，我都不知道?！?/br>
    “我去?！毙琳Z震驚，“什么時候的事兒??？我上個月去看阿姨，她還容光煥發的?！?/br>
    路童說：“就上個星期，她去買菜，不小心跌了一跤，怕我擔心，讓我全家人瞞著?！?/br>
    辛語嘆了口氣，“也是，叔叔阿姨就你一個女兒，你每年跑得不著家，她們也擔心?！?/br>
    “嗯?！甭吠蜒矍暗木埔伙嫸M，說話都帶上了濃重的鼻音，“我在外邊打了很多官司，有離婚的，有農民工勞動仲裁的，但你知道我接到最多的咨詢是什么嗎？”

    沒等辛語問，路童便自顧自道：“是養老的。很多老人頭發花白，步履蹣跚，拄著拐杖來問我，要是兒子女兒不給養老，能不能把他們告上法庭？”

    “這種的往往都是養了好幾個孩子的，農村里總覺得養兒防老，一個不夠還要再生一個，但是最后什么都沒撈到。你推我，我推你，推來推去，老人沒人贍養?！?/br>
    辛語皺眉，“這么殘忍？”

    “嗯?！甭吠c頭，“最可怕的是他們并不窮，只是不愿意養罷了?！?/br>
    “他們不攢養老金的么？”辛語問。

    路童搖頭，只是反問辛語，“你知道農村現在彩禮多少錢嗎？”

    “三十萬？”辛語試探著說了個數字。

    她自小在北城長大，是地道北城人，家里不算富裕，但從沒虧待過她。

    后來長大當了模特，掙的錢并不少，一部分給了她媽，大部分都自己留著花了，對金錢的概念并不明確。

    “便宜點的十萬八，貴一點的二十多萬?！甭吠炎约哼@半年的調研成果給她科普，“但前提是要有房有車，農村的房不要，得縣城里的，車也不算太貴，就七八萬?！?/br>
    “那也還好啊?！毙琳Z說：“縣城房價多少？五千？”

    “三千到八千不等?！甭吠瘒@氣，“但這基本是農村一個家庭種三五十年地才能達到的。在農村娶一個媳婦要傾盡全家之力，他們結婚又早，基本上全靠父母貼補，很少有人給自己留養老金?！?/br>
    這些東西可算是刷新了辛語的世界觀。

    大概是長了些年紀，前兩年聽路童說些類似的事還沒太大反應，現在就覺得有種說不上的心酸。

    “那最后呢？”辛語問：“沒人贍養的問題解決了沒？”

    “我看到的都解決了?！甭吠卮穑骸暗覜]看到的，我也管不了了?！?/br>
    “就這么放棄，你不遺憾??？”

    路童忽然沉默，想了很久才搖頭。

    “我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看過那么多事以后，我就覺得可以呼吁更多的律師投入到這里來，這也是我選擇回到北城的一部分原因吧?！?/br>
    “成吧?！?/br>
    辛語跟路童又閑聊了會兒，忽然才想起來，“你能不能給我當代理律師，我要跟公司解約?！?/br>
    “昂？”路童好奇，“你之前不是找沈歲和了嗎？就算不是他親自上，隨隨便便讓他們律所的人接手也比我強啊。 ”

    辛語：“你這么菜？”

    路童：“……”

    “不是我菜?！甭吠忉尩溃骸笆巧驓q和律所太強好嘛？”

    “他們律所就是主打高端民商事訴訟的，沈歲和更是個中翹楚，不過他主要的業務在公司之間，很少接個人案，我倒是知道他們律所打個人案打得好的，你讓沈歲和幫你安排個人?！?/br>
    “我在外邊打得都是些標的額不超五萬的官司，你這數額太大，我不配?！?/br>
    辛語：“……”

    提起沈歲和，路童話鋒一轉，“寧寧呢？這個點兒估計從她婆婆家出來了吧？”

    “不知道?！毙琳Z有些不大高興，“她也不給我們發條消息，鬼知道她在干嘛？”

    路童聞言立馬拿出手機。

    【在哪兒？】

    【請你喝酒?！?/br>
    【你老公不放心，我可以請你們夫妻倆一起喝?！?/br>
    -

    江攸寧收到消息的時候還在曾家。

    沈歲和正站在曾雪儀的對面，兩人劍拔弩張。

    喬夏已經離開，沈歲和安排人送走的。

    這行為讓曾雪儀很不高興。

    于是就鬧成了這幅局面。

    “我跟喬夏相親沒成，你還總扒著人家做什么？”沈歲和站著，白色襯衫的袖扣解開，露出蜜色肌膚，眉緊緊皺在了一起，“你這樣是在給誰難堪？”

    曾雪儀斜睨著他，“沈歲和，你說我在給你難堪？”

    “難道不是？”

    “那你當初娶這個跛子，不也是在給我難堪么？！”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眾人屏息凝神。

    曾寒山出來打圓場，“姐你過生日，就別生這種氣了。歲歲，現在天也晚了，你先帶著寧寧回家，過會兒路不好走?！?/br>
    “是我想生氣么？”曾雪儀嗤道：“反正我現在把他養大了。他爸走了以后，是我帶著他長大的，現在厲害了，能兇我了，我這個媽在他這就什么都不是?！?/br>
    “媽！”沈歲和喊她，“你非要這樣么？”

    曾雪儀目光直視著他。

    良久之后，她再次開口。

    “沈歲和?！?/br>
    “你要記得，你永遠是mama的驕傲?！?/br>
    “mama不允許，你這么毀了自己?！?/br>
    -

    銀灰色的卡宴疾馳在路上。

    這個點兒不堵車，所以沈歲和的車速在超速邊緣徘徊。

    江攸寧坐在副駕，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