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書迷正在閱讀:別為他折腰、極生!、快穿:重回巔峰、楞次定律、七零后媽養崽記、從眾、可憐不可言【父女,H】、瘦馬為妻(1v1 HE 甜寵)、季來之,則安之、豫楠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被隔噙@才接著道,“你可知,此事是誰在背后推動?” “是誰?” “桓安桓總管?!?/br> “……竟然是他?!闭鐩鲇行┮馔?,但又不是那么意外。 桓羿笑道,“我試了一試,他就承認了。不過,以我們現在的處境而言,也沒有隱瞞我的必要。畢竟,相較于去桓衍面前揭發他,我當然更愿意與他聯手?!?/br> “桓總管同意了?” “他也沒有太多選擇?!被隔嗟?,“他送來那個消息,不也正是要試探我嗎?” 桓安回宮之后,看似站在桓衍那一邊,不遺余力地為他出謀劃策,可是桓羿和甄涼都不信他會是這樣的人。 往前二十年的桓總管是什么樣子的?現在或許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墒遣磺?,甄涼覺得自己跟他應該有幾分相似之處。將心比心,如果把她放在桓安的位置上,忠心侍奉的舊主驟然去世,自己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一是要為主人復仇??墒窍鹊鄣腔m然不太符合父死子繼的禮法,但太-祖皇帝的確是因為早年征戰留下的隱患而病故,其中并沒有什么疑點。這復仇自然就無從說起了。 第二,就是要保存舊主的血脈,扶持他們奪回應有的東西。太-祖雖然已經不在了,可卻留下了兩個兒子,漢王和襄王。當年,他們一個性情木、資質愚笨,另一個年紀尚幼,都難當大位,更無法對抗先帝,于是只能讓親叔叔坐了皇位。 從先帝這里而言,他跟著太-祖南征北戰,功勛赫赫,大哥坐皇位他甘心臣服,可是換成兩個侄子,哪里壓得住他?而且取了皇位之后,他對侄子們也算厚道,雖然并沒有重用,至少這么多年衣食豐足,從沒想過除掉他們。 當然,沒有對他們動手,多少是因為心中的一股傲氣吧?連桓安這種人,他后來也不在意了,就這么兩個毛孩子,自然也影響不到他什么。 可是對漢王和襄王而言,那就是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奪走了。如果只是普通的東西也就罷了,卻又是天底下只此一個的至尊之位,誰不想坐?要說他們沒有半點心思,恐怕沒人會相信。只是先帝壓得他們不敢起心思。 可是現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已經不是先帝了。 桓安在這個時候回到宮中,自然不是像桓衍想的那樣,為了自身的榮華富貴,而是為了自家兩位小主子。 這倒不是因為桓衍比誰蠢笨,純粹是思維方式截然不同。在桓衍看來,權勢富貴尊榮,這世上有誰能放得下?他能給桓安這些,便可以讓對方死心塌地為自己辦事??墒腔赴蚕胍?,卻從來不是這些。 忠孝節義,桓衍這種人是不會懂的,或者說不會相信真的有人愿意為這種東西付出性命。 所以桓安就算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他也根本沒有察覺到半分。 ——當然,他也確實不是什么聰明人。以前的何榮都能敷衍他,何況是如今手段高明了何止一倍的桓安? 甄涼之前跟金尚儀,她是掌控規矩、推動規矩的人,所以注定不會被規矩所束縛。但她卻沒有說,其實還有人立于規矩之上,制定規矩、玩弄規矩,視規矩如無物。 桓安就是這樣的人,運用之道,只存乎于他一心罷了。 今天收到的果然都是好消息,若有桓安和金尚儀這樣的盟友,往后要做的事,自然會容易許多。 甄涼想了想,問桓羿,“桓總管接下來會怎么做?”她直接問桓安,而不問桓衍,因為桓衍的態度一定可以被桓安左右。 桓羿道,“我想,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多半是迅速推行此事。他們要從江南入手,本就是因為朝中對此事一直有爭議,不少人都認為如今的規定太過苛刻,才導致江南一直不太平。有了這些人的聲援,等到大勢已成,自然就無人能反對了?!?/br> “殿下不擔心嗎?”甄涼問。 “什么?” “江南之事?!闭鐩龅?,“先帝耗費了不知多少心血,才將他們壓制下去,如今開了這個口子容易,再要彈壓,恐怕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了?!?/br> 桓衍當然可以肆無忌憚,但是將來收拾爛攤子的,還是桓羿。 桓羿聞言,不由笑了一聲,“這有什么可擔心的?正所謂不破不立,我正是要他將江南的攪成一灘渾水,把該牽扯的人都牽扯進來,到時候才好一并處理了,還江南一個太平?!?/br> 甄涼側頭看他,看見他這樣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模樣,眼中不由露出幾分柔軟的笑意。 真好。 …… 承熙四年的新年,注定不會安穩了。 按照往年的舊例,一般是等上元節過后,朝廷才會重新開印,在那之前,除了各處需要輪值的官員之外,其他人都可以放假在家,盡情享受假期。 然而今年,才過了年初七,一封奏折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朝堂之上。 江南來報,當地又發生了一次小規模的叛亂。雖然已經被鎮壓了,但是亂民攻破當地縣衙,縣令顧庭澤只身前往勸說,被圍毆致死。 自古以來,官民之間就是一道天塹,如今竟然被亂民殺死一位朝廷命官,自是非同小可。 而事情的起因,還是因為江南的政策。 去年江南陰雨綿綿,大澇數月,田里的莊稼自然長得不好,以至于收成減少了將近一半。百姓們靠著土地吃飯,糧食減產,自然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納完了秋糧,剩下的糧食根本不夠一冬的嚼頭,更不用說后面還有數月的饑荒了。 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畢竟年景總是有好有壞,勒緊了褲腰帶,想方設法總能把日子熬過來。偏偏今年江南絲綢的價格一路上漲,一匹普通的布就能賣上幾兩銀子的高價,能換許多糧食。 若不種莊稼,種上桑麻,暴雨之前就能收獲,后面再下雨,也不影響在家紡織,家里的收入就有保證了。 于是鄉民們便湊在一起,在過年前去縣衙請愿,讓官府放開禁令,允許他們自家選擇種莊稼還是種桑麻。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請愿,最后卻激發了暴力沖突,最終變成了叛亂,甚至還有一位朝廷命官死于亂中。 事情既然鬧大,就算開始其情可憫,也不得不處置了。 好在這種民亂,朝廷一向都是只誅首惡,不計較其他人。只是事發之后官府也一片混亂,因此并未第一時間控制住首惡,就讓那幾人藏了起來。聽說官府要捉拿他們,下頭的百姓沒有一個肯檢舉的。 后來又傳出消息,那幾人甘愿自首,卻要求朝廷解除禁令,讓百姓們能把日子過下去。 這個年江南過得兵荒馬亂,奏折也是加急送過來的。事關重大,雖然如今還在過年,朝廷卻也不可放任不管。 消息一傳開,自是一片嘩然,就連坊間百姓,也少不得議論幾句。有人覺得打砸官府太過分了,但也有人覺得,但凡日子能過得下去,誰會走到這一步?無非是當地官府壓迫太狠,無路可走。 再說那禁令,也太不近人情了些,既然是自家的地,想種什么自然由得他們,如此就是收成不好,也怨不到別人頭上。如今官府只準種糧食,糧食減產后又沒有設法應對,才會釀成這樣的大禍。 民間議論紛紛,朝中自然也不敢怠慢。所以雖然是在年里,但皇帝還是召集重臣,商量此事。 有了這個引子,朝堂上持不同意見的官員自然吵得不可開交。一部分認為可以稍微放開禁令,盡快了結此事,也省得三天兩頭就鬧一場。另一部分則認為刁民可惡,若是此時應了他們,誰知道以后會不會有什么事就鬧一場?不如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此事桓衍早就跟心腹商議過,雖然事出突然,眾人事先沒有收到消息,都有些驚愕,但此刻該說什么,卻是早就已經想好的,因此一個個主動開口,很快就引導得風向偏向解禁的這一邊了。 桓衍見狀,在心里暗暗點頭。 他之前只是聽眾人吵來吵去,便是在暗中觀察這些心腹,看他們是否盡力。到現在為止,沒有看到可疑之人。 也許是確實沒有人背叛自己,也許是那人隱藏得太深,但不論如何,場面已經在控制之中,今日之事雖然起得倉促,但結果必然會如自己所想。 這么想著,桓衍將視線落在站在最前面的那人身上,“此事,不知趙相有什么想法?” “陛下,臣以為民眾固然需要安撫,可這禁令也不能輕易解開?!敝袝钰w寵上前一步,拱手道,“先例一開,往后再要禁,就難了。江南是天下糧倉,每年所產糧食占我大魏總產量三成之多,不可輕忽!” “趙相嚴重了?!笔讨凶T涓搖頭道,“三成雖多,可是這些年來,朝廷一直在移民充實兩湖,開拓田畝,卓有成效,想來很快就可以取代江南成為新的糧倉。既然如此,讓江南著力發展商業,又有何不可?” “正是。趙相也說要安撫民眾,除了解除禁令,還有什么辦法?”太師曹有光也出列道。 趙寵皺眉,“百姓無非是擔心日子過不下去,既然如此,可以由朝廷撥給錢糧,將這段日子對付過去。待來年春耕,自然就好了?!?/br> “說得輕巧!”曹有光嗤笑,“去年幾處受災,朝廷已經減免了許多稅收,哪里有糧食去填這個窟窿?” 譚涓也嘆息到,“是??!臣聽聞陛下在宮中厲行節儉,便是因為想到民間百姓艱難度日,憂心忡忡,不敢奢靡??墒潜菹略偃绾蝺€省,也補不上這么大的缺口。如今既然有法子讓百姓自謀生路,朝廷又何必阻攔?” “正是。過了年正是種下桑苗的好時機,等到開春長出桑葉,便可以育蠶吐絲,不會有任何耽誤?!庇钟腥搜a充道。 趙寵見其他人的聲音已經漸漸統一,哪里還猜不到圣心如此? 但他還是道,“即便讓他們種植桑葉,今冬又如何過去呢?春蠶吐絲,也是四五月間的事了,再繅絲織布,又是一段日子。百姓總要吃喝,這個窟窿也總是要填的?!?/br> “這個倒不必擔憂?!币晃黄冯A不高的官員出列道,“江南富商們愿意預付部分銀錢,訂購今年出產的布料。有了錢,百姓們自可安然度過這段時日,不需要朝廷cao心?!?/br> 來了!趙寵面色一沉,“這些商人們總不會是好心,可有條件?” “趙相何必把話說得那么難聽?”曹有光道,“商人們心系國家和百姓,朝廷自然也不能寒了他們的心。既然要推動江南的商業發展,自然得給他們行個方便?!?/br> 趙寵根本不理會他,抬頭看向桓衍,沉聲問,“看來陛下是鐵了心要解除先帝設下的禁令了?” 他這么問,桓衍倒不好回答了。先帝是他的親爹,他迫不及待要更改親爹留下的政令,說出去畢竟不好聽。何況趙寵這般直言,半點不顧慮他的面子,桓衍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的幾位心副大臣連忙出言開解,言語之間都是為百姓著想,沒有半點私心。這是大勢所趨,怎么能說是陛下想更改先帝的政令呢?只是此一時彼一時,不得不做出這樣的變動。想來先帝憐憫百姓,也會理解的。 這一番桓衍早有準備,又安排得十分周詳,以雷霆之勢推動此事,明顯不會輕易更改主張。 趙寵見事不可為,也沒有力抗到底的想法,心下嘆息一聲,道,“既是為國為民,陛下和諸位也都考慮周詳,老臣自然也沒有異議?!?/br> 這也是桓衍先挑他的原因,趙寵此人,雖然是中立派,但卻從來不是個頑固派,而是出了名的朝堂不倒翁,哪邊勝算高就倒向哪邊,識趣得很。這也是直到現在桓衍都沒能動他的原因。 這么一個人,雖然并不全然支持自己,但卻也不是眼下的心腹大患,需要的時候可以爭取到這邊,自然就不急著解決。 人人都這么想,所以他歷經三朝,依舊是風光無限的宰相。 趙寵這一倒戈,朝堂上的聲音幾乎成了一邊倒,反對派被壓得聲勢全無。主要是他們就算站出來反對,也無非是跟趙寵一樣走個流程罷了,只要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就只能捏著鼻子認下桓衍的方案。 桓羿坐在上首,看著這樣的局面,可謂是心懷大暢。 這還是他的的想法頭一回這么順利地推行下去,即使有人想阻攔,也如螳臂當車,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而帶來這一切的人……桓衍視線一轉,落在了旁邊低眉順目的桓安身上。 所有的計劃都是他設定的,其他人只不過是照著走一邊流程而已。直到這時,桓衍才終于明白,太-祖皇帝為何對他如此看重。 只是……對桓衍這種人而言,身邊的一切都值得懷疑。 所以高興了一會兒,他又免不了犯了疑心病?;赴驳哪芰ψ匀皇遣挥谜f的,十分出色,但是他這個人,桓衍卻有些看不透。即便是回宮之后,他也依舊那么低調,頂多是身上的衣裳換了更符合身份的,無論什么時候看,從來都是不驕不躁的樣子。 這樣的人固然很省心,可太過無欲無求,又不免讓人不放心。 所以下朝之后,回勤謹殿的路上,桓衍突然開口問,“桓安,你也入宮一段時日了,如今又立了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他本以為桓安會說沒有,誰知桓安竟順著這話道,“陛下隆恩,老臣不敢推辭,倒是正好有一事相求?!?/br> “哦?”桓衍來了興致。 桓安道,“先前六宮局的金尚儀來找過老臣,說是想請老臣出馬,制定一部新的宮規?!?/br> “此事朕也有耳聞?!被秆艿?,“聽說當年國朝初立,宮里百廢待興時,就是桓總管協助高皇后制定宮規。如今皇后也這般看重你,這是好事。怎么,莫非有什么難處?” “并無難處?!被赴驳皖^道,“老臣只是想著,六宮局多是管著后宮的宮人們,卻是管不到太監身上來的。但這新的宮規,若只能約束一部分人,只怕收效不大?!?/br> “這個簡單,叫十二監也推行便是?!被秆艿?,“若有不諧之處,桓總管再稍作修改,想來就無礙了?!?/br> 桓安瘦削的臉上露出一點淡淡的笑意,“多謝陛下恩典,老臣定會仔細斟酌?!?/br> “你所求的,就是這個?”桓羿問。 桓安點頭,“老臣家中早已沒有人了,如今又是這樣的身份,也不奢求子孫后代,只盼著能為陛下當差,在史書上留下一個名字,也就不枉此生了?!?/br> 桓衍聞言,不由朗笑出聲。 他自己平生夙愿,也是青史留名,成為賢明君主的代表。不想桓安竟也有這樣的志向,倒也算得上一個知己了。 也是,如桓安這樣的人,光是普通的權勢富貴,哪里能徹底打動他?做出一番事業,青史留名,才是他的追求。既然如此,他就更只能站在自己這一邊了。 桓衍拍了拍桓安的肩膀,熬,“桓總管放心,有朕在,此事何難?” 一時間,他不由生出幾分躊躇滿志的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