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琳忽然詞窮。

    “我覺得您比我了解人類?！?/br>
    他謙虛地搖頭：“不，是我在詢問您?！?/br>
    大殿里的高等蟲族們依然沉默著，流轉的目光和細微變化的神情，似乎透露出他們正在思考。

    他們的身影依然黯淡而模糊。

    整個殿堂中，最為明亮的色彩，就是那位至高神冕下的眼睛。

    蘇琳鼓起勇氣直視他。

    那一瞬間，她仿佛望進火與血的海洋中。

    “是的，也許還有一些其他原因，但是您所說的必然是其中之一?！?/br>
    “而你不喜歡這樣的故事?！?/br>
    他平靜地問：“為什么？”

    “我沒有不喜歡，我只是，嗯，我會因為它的不切實際，而無法代入情感?！?/br>
    蘇琳深吸一口氣，“人類用自己的需求和喜好，去揣摩其他種族——比如神明所屬的種族，他們應該和人類是不一樣的吧?！?/br>
    法則破碎的黑白世界里靜得針落可聞。

    涌動如潮的黑霧漸漸止息，像是被冰結凝固。

    王座上的異族神明緩緩起身。

    他悄無聲息地走下高階。

    蘇琳被莫名的力量釘在原地，一時退無可退，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逼近。

    “那么，你覺得——”

    后者停頓了一下，紅眸中似乎有笑意氤氳，“他們應該是什么樣呢？”

    第5章

    白幼坐在有著皇家標志的豪華翼車里。

    這輛車是自動駕駛模式，平穩行駛在軌道上，目標地點是她所就讀的大學的公寓。

    她望著窗外的城市景色，心情有些難過。

    皇帝派來的人將她送上這輛車，他們態度客氣，極有禮貌，然而話里隱含的意思十分清楚。

    皇宮不歡迎她。

    ——不是因為她的平民身份，而是血統。

    在星系殖民時期，早早移居到外星而沒有接受改造的人，他們的后代在今天被稱為自然人。

    她就是其中之一。

    事實上，那些移居外星的自然人祖輩們，大多數都與當地土著結婚，生出了各種亞人。

    純正的自然人已經變得十分稀少。

    他們也是珍貴的。

    自然人里有許多異能者，自然人與覺醒者結合，后代里出現異能者的幾率更高。

    異能力和血統覺醒并不沖突，確實有一部分人既是覺醒者也是異能者。

    曾經，她以為皇室會接受自己的身份。

    許多貴族世家，都愿意子女與自然人締結婚約，增加后代出現異能者的幾率。

    為此，他們甚至會爭搶那些基因純度高的自然人。

    “但是，泰蘭家族，也就是你們的帝國皇室，他們是不一樣的?！?/br>
    她的光腦里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高級覺醒者與低級覺醒者的后代，血統等級都會降低，更何況是自然人?！?/br>
    空中浮現出一道全息影像。

    金發藍眼的娃娃臉少年，正歪著腦袋打量她，眸中透出幾分怪誕瘋狂的笑意。

    “我在皇室的車里！”

    白幼大驚，“你小心——”

    “沒關系，我已經讓人黑掉這輛車的系統了?！?/br>
    少年懶洋洋地說。

    “我給你解釋一下吧，親愛的?！?/br>
    “皇帝本人是ss級覺醒者，你的男朋友也一樣，這也是艾倫成為皇儲的原因——泰蘭家族基因序列完整且特殊，他只要找到一個a級以上的覺醒者，就可以保證后代至少也是ss級?！?/br>
    “他的meimei艾麗斯和阿黛爾，還有他的弟弟艾文，都只是s級。因為皇帝的第二任丈夫是個b級覺醒者——她有了合適的繼承人，自然可以為愛結婚?！?/br>
    他笑了一聲，“皇帝并不期待異能者后代，因為不是所有異能都適合于戰斗?！?/br>
    “覺醒者則不同，你的男朋友是皇儲，他的繼承人假如沒有絕對的戰斗力，根本壓不住虎視眈眈的親王們和其他心懷鬼胎大貴族世家?！?/br>
    ss級覺醒者和b級覺醒者的后代都會降級。

    倘若換成非覺醒者，那么

    白幼怔怔地看著全息影像，眸中隱隱浮現出淚光。

    “所以，所以蘇琳說的話是真的，我以為她只是不喜歡我，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嗯？”

    金發少年意味不明地反問一聲，“又是那個討厭的女人么？我聽說她被趕出皇宮了？”

    白幼心亂如麻，沒心情去議論那位侯爵小姐。

    對于自然人的基因改造工程依然存在。

    她并非不愿接受那個實驗，只是皇儲殿下曾經嚴詞禁止她去傷害自己——她的身體很可能無法承受。

    也有許多人死在了這樣的改造中，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

    “既然離開了首都星，她又惹我的小公主不開心——”

    少年笑嘻嘻地開口，聲音清爽而有活力，說出的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而且還是骯臟的覺醒者，一條小母狗，哼，殺掉很容易吧?！?/br>
    白幼猛然反應過來，“不要！”

    通訊已經斷掉了。

    ……

    在另一個遙遠的異空間里。

    黑發男人停佇在兩臂距離之外。

    他個子很高，身上覆蓋著黑霧凝成的甲胄，線條冷硬尖銳，卻掩不住肩寬腿長的黃金比例。

    ——那張臉近看更是年輕英俊得不可思議。

    他有著鴉羽似的短發和冷白無瑕的皮膚，微深的眼窩，挺立的鼻梁，鋒利的唇線，都仿佛精雕細琢而成。

    虹膜是濃烈瑰麗的血紅，又增添幾分不可言說的艷色。

    蘇琳對上他的視線時，甚至聽見自己的心跳再次失控。

    這一瞬間，領域的掌控者成為了焦點。

    他的姿態有些散漫，似乎沒有強烈的攻擊性。

    然而，人們面對未知的高維生物時，心里會本能產生混合著恐懼、緊張、興奮等等各種情緒的奇妙沖動。

    因為畏懼而想要逃離，也因為好奇而想要靠近。

    這些感覺仿佛化成實體在她腦海中瘋狂廝打，試圖搶占理智的高地。

    不過，蘇琳也能清醒地意識到，她其實并沒有太多選擇。

    譬如說她不可能真正逃掉，而所謂的靠近，也只是在對方因興趣而允許的范圍之內。

    他們是全然不同的存在，與優劣無關，令人在意的是差異本身。

    同為人類，都未必能全然互相理解。

    更何況是不同的種族。

    她用屬于人的眼睛，又能看到多少真相？

    此時此刻，蘇琳眼中所見的，也不過是對方刻意呈現出來的模樣，仿照了人類的外貌和軀體。

    然后，她聽到他說

    “他們應該是什么樣？”

    這問題就很復雜。

    蘇琳想起先前的對話，她給出的臺詞，比起以大無畏犧牲精神甘愿將自己獻祭的殉道者，她的人設仿佛更像是一個對異族邪神滿懷憧憬的仰慕者。

    所以她是不是應該適當吹捧一波，表達一下崇拜之情？

    “‘神明’的定義有很多詮釋，我假設一個‘無所不能’吧?！?/br>
    蘇琳認真組織著語言，“暫且不提其他的，在這個前提下，神明必然沒有或者完全可以自己解決的生理需求和精神需求——這就意味著他們并不會真正‘需要’伴侶，最多是出于興趣而想要？”

    所以說你那位小弟在皇宮會議室里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蘇琳真的很想大聲喊出自己的疑問。

    這一刻她已經拋卻了死亡的威脅，只是抓心撓肝地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其他的‘神明’是什么情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