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明掀開塌下的眼皮，又看了眼不遠處實驗臺前的小姑娘。

    長發垂肩的女人正拿著鋼筆，在資料上唰唰做標注。

    發梢被雨水淋濕了些許，貼在面頰上，她似乎也沒有察覺到不適。

    小臉沉靜，杏仁眸微微下垂，不急不慢，卻又讓人看不到一丁點手無足措。

    陳啟明愣了愣，拍了拍溫睿的肩膀：“結果還沒出來。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有些人活著是為了活著，有些人，活著是因為她要坦蕩的活著?！?/br>
    溫睿驚訝的抬起頭，陳啟明卻端著茶杯不再多說。

    陳宗卿彌留之際，陳啟明問了老太爺一個問題。

    “維納斯愛情即便加入了工業糖精，香料本身卻瑕不掩瑜，老祖宗為什么要將自己所有功勞拋開，用過錯懲罰自己?！?/br>
    老太爺給他的回答便是這么一句振聾發聵的話。

    *

    孟靈挑出麻黃堿扔在一邊，實驗臺上的主材便少了一味類似丁香酚作用的原材料，。

    她對水楊酸甲、薄很腦、樟腦、桉油的配比做了重新調整。

    因為缺少材料，必須從原有材料中提取缺失的部分。

    實驗進行到三分之二的時間，孟靈才從計算公式中抬頭。

    而另一邊李姐調制的香料已經進入最后封瓶階段。

    包括苗馨兒在內，實驗室臺前的研究院大多已經進入成香尾聲。

    孟靈慢悠悠的從轉椅上站起來。

    抬眸便見苗馨兒似有若無的嘲諷目光。

    苗馨兒對于孟靈來說自然是不夠看的，她這一生遇到的對手多如牛毛。

    身為頂級制香師，和這么個玩意比試，是自降身份。

    但是這個女人A很神奇，只記得挨打，卻仿佛不知道怕一樣。

    她那張融妝容精致的臉此時紅腫不堪，雙唇腫成了香腸。

    被打成這個模樣，卻不記得疼，暗中指使李姐錄音，想把事情鬧大，反咬一口。

    孟靈恍然明白一個道理，蠢貨腦袋中裝著不明所以的優越感，可以令她挺直背脊，理直氣壯的害人。

    她如果不出手不完全將之粉碎，這么個蠢東西并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或者變本加厲害人。

    孟靈垂眸，緩緩勾了下唇。

    她的手速很快，跟玩似的，漫不經心的抓取原材料。

    配制的時候，也沒見怎么進行調制，燒杯捏在手中，搖晃了整整二十分鐘。

    宛若差等生在考場轉筆一般，費勁腦汁也要將時間熬到最后一刻。

    離結束還有五分鐘，孟靈停下了手中動作，進行到最后一步，精神力細絲分離梳理液體中成份。。

    這個步驟一般人需要一個小時完成，擱孟靈這兒就更兒戲了。

    三分鐘成香，透明量杯內的液體綠油油的，冒著股刺鼻的味道。

    孟靈抬起頭，懶洋洋的看了眼檢測員王科長：“我好了?！?/br>
    王科長愣了下，一言難盡抬腳準備走過去。

    卻看見一直端坐在上頭的陳啟明忽然站起身，他那雙渾濁的眼珠目露精光。

    緊緊盯著孟靈手中的深綠色液體，枯瘦的身體仿佛經歷了風中肆謔，站起來的那一瞬間，不穩重的抖了好幾下。

    溫睿跟著站起來，紳士的詢問：“陳老，您怎么呢？身體不舒服？”

    陳啟明卻恍若未聞，徑直走到孟靈的實驗臺前。

    干瘦的手握住試驗臺那瓶綠色液體燒杯，鼻子湊近聞了聞味道。

    眼底震驚已經沒辦法掩飾。

    陳啟明掀開眼皮，目不轉睛的看了眼孟靈：“這是？”

    “風油精！”孟靈笑了下，語氣不卑不亢。

    陳啟明倒了一滴液體，落在手背上，抹勻。

    他還未說話，另一頭溫馨兒已經驚呼出聲：“陳院，不要涂抹在手上，萬一有毒怎么辦？這款香料是綠色的，和市面上紅色的風油精是不同的呀?！?/br>
    陳啟明看都那沒看她一眼，手上傳來清涼的觸覺，令他的眼神出現短暫的恍惚。

    陳氏老宅收藏的孤本中記載過，風油精，外觀深綠色，涼散風熱、鎮痛止癢，味道刺鼻是其主要特征。

    然而他們陳氏后代，按照老祖宗留下的配方，配置的時候只能調配出赤紅色的液體，且入鼻味道清爽甘甜，并未有記載中強烈薄荷氣息。

    但是手中這瓶液體……

    察覺到陳啟明神色不對，溫睿也快步走到實驗臺前。

    他側頭，橫了眼苗馨兒，那目光再也不是斯文儒雅，帶了不加掩飾的警告氣息。

    苗馨兒張了張嘴，嚇得后背出了一層冷汗。

    再抬頭，溫睿已經走至陳啟明身邊，解釋道：“陳老，靈靈她第一次參與配香，平時燒杯都不會用。您瞧瞧，風油精的原材料她都沒有放齊全?！?/br>
    溫睿指著cao作臺一側的麻黃堿，一臉無奈的嘆了口氣：“您多擔待，她原本還是個新手……唉?！?/br>
    “新手又怎么呢？”苗馨兒從短暫的失神中回過神兒來，她指著自己和李姐成品風油精。

    不管不顧看向孟靈：“孟小姐，你剛才說的比試還算話嗎？”

    溫睿瞇著眼，呵斥道：“苗馨?。?！”

    孟靈抬起頭，視線從溫睿身上挪移道苗馨兒臉上，這一對地下情人在外頭裝的還挺像那么回事兒。

    溫睿這么一聲不輕不重的呵斥，苗馨兒很快閉上嘴巴，只是投向孟靈身上的視線相當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