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說起來很可笑,五歲的孩子懂什么,那時的決定又怎么能作數呢? 但偏偏有一些人,比大多數同齡人都早熟,只是因為他們經歷了大多數人不會經歷的苦難。 陳鄴不知道,這算是幸還是不幸。 母親走后,父親對他異常嚴厲,他在打罵中堅韌地長大。后來,家里多了繼母和弟弟。他在這個家里,更像是個多余的存在。 母親的愛是拋棄,父親的愛是打罵,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如何去溫柔地對待一個人。 他本能地在心里設下層層保護,藏起自己所有的脆弱和軟弱。 直到遇見謝寶南。 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乍一看,只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相處后才知,她脾氣好,溫柔,善良,用自己的柔軟包裹這世間所有的堅硬。 陳鄴睡眠不好,又怕光又怕吵。好不容易入睡后,還時常被夢魘驚醒。 那時,謝寶南總會輕輕地將他抱進懷里,撫摸著他的額頭說:“別擔心,我在呢?!?/br> 她的懷里有股奇異的力量。他翻個身,靠進去,總能平靜下來。 那時他天真地以為,謝寶南會一直在。 畢竟,在他親口說自己不相信愛情也不會結婚之后,謝寶南都沒有離開。 二十六歲生日那天,陳鄴組了個局,叫上了一些朋友在會所里打麻將。 后來夜深了,朋友們陸續離開,他和謝寶南還坐在牌桌前。 小姑娘從背包里取出一條圍巾,是她親手織,要送他當生日禮物。謝寶南笑嘻嘻地幫他圍上,連眉眼都舒展開,“阿文,生日快樂!” 他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對一條手織的圍巾并不在意。他低頭看了眼,扯下來,扔在一旁,“丑死了?!?/br> 那天的后來,他們在包間里歡愛。 謝寶南躺在牌桌上,身下是散落的麻將。其實并不舒服,麻將又涼又硬,硌得她渾身都疼。但她遷就他,忍著什么都沒說。 那夜,陳鄴把她折騰得死去活來。沖/上/云/霄那一刻,她忽然開口:“阿文,你不相信愛情沒關系,我會讓你相信的?!?/br> 她一雙眼睛澄澈純凈,像是那年他在瑞士看過的雪。 陳鄴伸手想去抓住這樣的純凈,一轉眼,卻變成了含著水光的淚眼,低聲對他說:“這世界,最忌諱的就是做白日夢?!?/br> 那天,謝寶南在夜色里獨自一人離開賽車場時,陳鄴狠心地沒有留下她。 他不放心,吩咐楊秘書,讓賽車場的工作人員給沈曼打電話,讓沈曼來接謝寶南。 “陳總,愛一個人這么難嗎?”掛電話前,楊秘書忽然這樣沒頭沒腦地問他。 他沉默片刻,終究是沒有回答。 是難的吧,他甚至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愛。 直到謝寶南真的離開他,那些溫柔與包容在一夕之間消失,連他的理所當然和不甚在意都變得毫無意義。 他慌亂,他無措;他煩躁,他不安。 她的離開就像是那條突如其來的蛇,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這才姍姍明白,他是真的對她戀戀不舍。 雨漸漸大了,陳鄴降下一點車窗。指尖的煙蒸騰出無限煙霧,熏得他眼睛酸疼,帶著濕潤的潮氣。 狂風驟雨,海水倒灌,這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夜。 他,在這恍如世界末日的雨夜,將心底的某些痕跡洗刷清晰。 第26章 你回來吧 雨下了一整個周末, 到了周一,天空終于放晴。 那個雨夜紅了的雙眼,在謝寶南的心里漸漸淡去痕跡。 猴子出院后, 買了一大包零食送給謝寶南,“寶南姐, 那天謝謝你。更要感謝的是你叔叔,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幫忙問一下他什么時候有空?我想請他吃飯?!?/br> 其他同學也應和著:“是啊, 那天你們去醫院后, 沒過多久就有一輛大巴過來接我們,把我們安全送到學校。要不是因為你叔叔,我們還不知道要在荒郊野嶺等多久呢?!?/br> “誒,寶南,你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打了個電話就立刻叫了輛大巴來?” 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 臉上寫滿好奇,詢問的聲音不停地灌進耳朵里。 謝寶南抿抿唇,睜著眼說瞎話:“他是大巴公司的, 正好那天有大巴在附近?!?/br> “哦……”同學們恍然大悟, “那他什么時候有空???我們都想謝謝他呢?!?/br> 她連忙拒絕:“不用了,他最近去外地出差了,要很久才回來?!?/br> 同學們露出遺憾的表情。 謝寶南覺得自己是鋼絲繩上走一遭, 終于松了口氣。 李錚因為郊游的這場意外, 十分內疚。趁著課間, 鄭重地向大家道歉,獨自一人攬下了所有責任。 同學們紛紛安慰他,那天的燒烤和篝火烤全羊,已足夠讓人開心。 謝寶南聽著眾人的安慰,將猴子的零食分發出去。她喜歡分享, 不愛吃獨食。 后來上了課,依舊有人在談論她的叔叔。她抿唇笑,陳鄴知道了,不知道又該多生氣了。 那天下午,謝寶南報名參加了英語演講比賽。 只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每天李錚都拉著她一起練習。他們互相糾正發音、改稿,訓練臺風。短短時間,兩人都有了很大的進步。 宿舍里,唯有孫倩沒有報名演講比賽。 她每天都往外跑,有時甚至課都不上,樂此不疲。謝寶南聽說孫倩正跟一群人玩樂隊,她是舉足輕重的貝斯手兼主唱。 謝寶南之前不明白孫倩為什么喜歡搖滾,甚至不惜犧牲上課的時間。 有一回無意提起,孫倩說這是她真正熱愛的事情,是她要做一輩子的事情。 那時謝寶南才明白,人,為了自己的信仰與熱愛,總是能拼盡全力的。 誠如她自己。 那段時間,她一心都撲在了演講比賽上。她逐漸找到了自己的意義,為夢想拼盡全力的意義。 這期間,陳鄴用新號碼給她打過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接,不過也沒再拉黑他。 并不是抱著什么期待,只是單純覺得拉黑沒什么意義。 權勢滔天的陳鄴,總有辦法找到她。 秋天很快過去,寒冷的冬季凜凜而來。 十二月中旬,演講比賽前一天的晚上,謝寶南和李錚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天冷,妖風肆虐,夜晚校園的道路沒什么人。 他們一邊走,一邊討論方才的問題。 謝寶南道:“我覺得稿子里的內容不用太多,最多一兩個故事,把這兩個故事里的論點論據說透,反而能給觀眾留下更深刻的印象?!?/br> 李錚表示贊同,“還有就是明天現場發揮,觀點一定要明確?!鳖D了頓又問,“緊張嗎?” 夜晚的風很大,她撥開臉上的頭發,輕輕笑,“有一點,畢竟我們是大一,還有大二大三大四的學姐學長,他們肯定準備更充分了?!?/br> 李錚安慰她:“其實大部分參加比賽的都是大一新生?!?/br> “為什么???”謝寶南疑惑。 李錚道:“大四忙著找工作,大三忙著實習,大二不屑于這點學分,也就對我們大一的有吸引力了?!?/br> 謝寶南“噗”一聲笑出來,“你這么一說,我頓時覺得壓力小了很多?!?/br>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卻不知此時的自己正被車里的人緊緊地盯著。 說來也奇怪,校園這么大,陳鄴的車剛開到圖書館,就看見了謝寶南。 她穿一條黑色的毛線連衣裙,腿上是深灰色的褲襪,外面罩了一件深灰色棉衣。手里抱著幾本書,一頭黑長直發落在身后。 偶爾有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耳后一小片白皙的皮膚。 她身邊的那個男生,陳鄴記得,是那天送猴子去醫院的那個班長,瘦得像根柴火,好像是叫李錚。 校園里很安靜,車窗降下半扇,他甚至能聽見他們的說話聲,似乎是在討論什么演講比賽。 后來漸漸聽不清了,只感覺到謝寶南似乎是在笑,笑聲柔柔的,帶著江南水鄉的婉轉。 那個雨夜,陳鄴意識到自己是喜歡謝寶南的。 或許她只是風雨兼程中一個臨時的港灣,讓他能夠短暫地???。她陪了他一段路,他卻還想回頭尋她。 陳鄴焦躁地踩下油門,車開到謝寶南的前方,又猛地調頭,正對她的方向。 他停下車,打開遠光燈,直直地照在不遠處兩人的身上。 遠光燈的光束有如黑夜中的一團火,謝寶南和李錚不約而同地瞇起眼。 他們一路向前走,那車就沿著他們的路線后退,確保遠光燈始終準確地投射。 李錚疑惑道:“這人誰???為什么一直拿燈照我們?” 一句話提醒了謝寶南,她怔怔地望著那輛車,幾秒后猛地反應過來。 她停住腳步,“李錚,你先回去,我想起來有本書落在圖書館了?!?/br> 李錚用書擋住光線,“什么書???我幫你去拿吧?!?/br>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吧。明天比賽加油!” “那好,你也加油!” 目送李錚離開,謝寶南立刻轉身,換了一條路走。 遠光燈關閉,陳鄴開車,慢悠悠地跟上來。 “學習到這么晚?” 車窗降下來,陳鄴手臂架在車窗上,漫不經心地cao控著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