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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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有時興起,也會親自奏曲,彈“蕉窗零雨”之調,聞之傷楚,楊于畏不忍卒聽,女子則改彈“曉苑鶯聲”,頓覺心懷暢快。兩人挑燈自娛,樂而忘倦,直待天現曙光,女子才依依不舍離去。 這一日朋友薛生造訪,湊巧楊于畏午睡在家。薛生見屋內琵琶棋枰俱在,心想“琴棋之道,并非楊兄擅長,他買這些玩意干什么?”翻閱書冊,見其中錄有宮詞,字跡端好,愈發懷疑。俄爾楊于畏醒轉,薛生問道:“又是琵琶又是棋枰,你在搗什么鬼?”楊于畏道:“沒什么,想學學琴棋之道,陶冶情cao?!毖ι鷨枴澳敲磁釉娫~呢,又如何解釋?”楊于畏道:“那是我一個朋友寫的?!?/br> 薛生不信,反復檢查詩詞,見最后一頁錄有一行小字“某月某日連鎖書?!毙Φ溃骸斑B鎖是誰?為什么要瞞著我?” 楊于畏大窘,不能對答。薛生連連逼問,又威脅說要拿走詩詞,楊于畏無法,只得告以真相。薛生希望能與連鎖見上一面,楊于畏說道:“她不愛見生人?!毖ι溃骸耙换厣?,二回熟,我又沒什么惡意,見一見何妨?”楊于畏不得已,點了點頭。 半夜時分,連鎖來了,楊于畏將薛生言語轉述給她,連鎖怒道:“我怎么囑咐你的?誰許你喋喋不休,向外人透露口風?!睏钣谖芬詫嵡檗q白,連鎖道:“你我緣分已盡?!睏钣谖钒侔阄拷?,連鎖始終悶悶不樂,起身告辭,說道:“我暫且避一避?!?/br> 次日薛生前來,楊于畏道:“對不起,你走吧,連鎖不愿見你?!毖ι鷳岩伤韫释仆?,傍晚時分帶著兩名朋友再次造訪,三人逗留不肯離去,終夜喧嘩,楊于畏大為不滿,連翻白眼,偏偏又無可奈何。 如此連續數夜,均不見連鎖現身,三人萌生退意,喧囂聲漸漸止歇。忽聽得窗外傳來吟誦之音,凄婉欲絕。薛生凝心傾聽,神馳想象。另一名客人王某,乃勇猛武夫,脾氣暴躁,抓起一塊巨石投入窗外,罵道:“扭扭捏捏不肯見客,擺什么架子?老是依依呀呀,哭哭啼啼,聽起來好生令人煩悶?!贝巴庖髀曣┤欢?。眾人忍不住埋怨王某魯莽,楊于畏更是憤憤不平,臉上頗有慍色。 第二天眾人頹然散去,楊于畏獨宿空齋,苦苦等候女子,連等了兩夜不見蹤跡。正自悵然之際,女子忽至,哭道:“公子朋友好兇,嚇死我了?!睏钣谖愤B忙致歉,女子嘆氣道:“你我緣分已盡,就此分別吧?!泵烊欢萑?。 轉眼過了一個多月,再沒見過連鎖現身。楊于畏日夜思念佳人,形銷骨立,追悔莫及。這一晚獨自醉飲,連鎖挑簾而入,楊于畏喜極而泣“你原諒我了?”連鎖只顧垂淚,默默不語。楊于畏追問緣由,連鎖欲言又止,終于道:“以前我負氣離去,如今又跑來求你,難免羞愧?!睏钣谖穯柕溃骸暗降装l生何事?” 連鎖道:“不知何處跑來一名鬼差,強逼我給他作妾。奴家清白之軀,如何肯屈身侍奉惡鬼?可是我一屆弱質女流,又無力抗拒。如果公子不忘舊情,還請救命?!睏钣谖反笈?,恨不得一劍刺死鬼差。但人鬼殊途,卻又無能為力。連鎖道:“明晚公子早早就寢,你我夢中相見?!眱扇松套h對策,坐至天明,連鎖辭別而去。 是日午后,楊于畏喝了幾碗烈酒壯膽,飲至黃昏,乘醉登床,朦朧進入夢鄉,連鎖果然前來,遞了一把佩刀給書生,拉著他手,兩人來到一間院宇,并肩入屋,關緊門窗。忽聽得屋外響聲震耳,一塊塊巨石砸中門板,女子驚道:“仇人到了?!睏钣谖烽_門奔出,見院子中站著一人,赤帽青衣,尖嘴旁生滿硬刺,忍不住怒聲斥責。 惡鬼惱了,橫眉瞪眼,言詞兇惡。楊于畏大怒,奔上去廝殺。惡鬼投石反擊,密如急雨,巨石擊中手腕,楊于畏皺眉痛呼,叮地一聲響,佩刀墜地。情勢危急,就在此刻,遠處走來一人,背跨鐵弓,凝目一瞧,卻是王某,故人相逢,楊于畏喜不自禁,連忙呼救。 王某早就發現惡鬼,見狀不慌不忙,彎弓搭箭,一箭射中惡鬼大腿,再一箭,結果它性命。楊于畏上前致謝,告以原委,王某笑道:“上回我冒犯了連鎖姑娘,今晚救她一次,總可以贖罪了吧?!眱扇诉M入屋中,連鎖乍見生人,羞澀垂頭,不敢作聲。 室內木桌之上,放著一把小刀,長僅一尺,刀鞘裝金飾玉,華貴非凡。王某抽出寶刀凝視,光芒鑒影,愛不釋手,連連贊嘆。與楊于畏說了幾句話,瞥眼間見女子雙肩瑟縮,似乎對自己很是畏懼,神態楚楚可憐,當即告辭離去。楊于畏亦起身歸家,翻.墻時跌倒在地,一驚而醒,耳聽得村口雞鳴,天已黎明。 手腕上陣陣劇痛傳來,借著日光打量,皮rou盡腫。正午時分,王某上門拜訪,告以夢境。楊于畏笑道“是不是夢到射箭?”王某奇道:“你怎么知道?”楊于畏展示手腕傷處,細細稟明個中情由,王某想起夢中連鎖容顏絕色,恨不得見,說道:“楊兄,請你幫忙,無論如何讓我見一見連鎖姑娘真人?!?/br> 楊于畏道:“你先回去等候,明天我給你回復?!?/br> 到了夜晚,連鎖前來致謝,楊于畏道:“這都是王兄功勞,他想見一見你,意下如何?”連鎖道:“王公子相助大德,不敢忘卻。但是他容貌威武,我有些害怕。這樣吧,見面就免了,他不是喜歡我那柄小刀嗎,我忍痛割愛,送給他了。此刀纏以金絲,鑲以珍珠,價值百金,本是我殉葬之物?,F今轉贈王公子,見刀如見人?!?/br> 次日王某前來,楊于畏贈以寶刀,說道:“此刀非中華之物,非比尋常,好好珍藏?!蓖跄炒笙?,連連稱謝。 自此以后,楊于畏與連鎖和好如初,夜夜相見。轉眼過了數月,這一晚連鎖于燈下歡笑,似乎有話要說,面色羞紅,半晌終于開口“久蒙公子眷愛,賤妾吸收人氣,日食煙火,白骨生rou,只須生人精血為引,便可復活?!睏钣谖返溃骸磅r血我有的是,你要多少?” 連鎖紅著臉道:“光有鮮血并不夠,還需精氣?!?/br> 楊于畏問“怎樣取得精氣?” 連鎖道:“男女交歡便可。只是交接之后,公子會大病一場,請你慎重考慮?!?/br> 楊于畏道:“還考慮什么?能與佳人纏綿,求之不得。說老實話,我饞涎你美色很久了?!?/br> 兩人上床云雨,事畢,楊于畏以匕首刺破手臂,鮮血滴落,落入連鎖肚臍,連鎖笑道:“大功告成,我去了。百日之后,賤妾墳前樹梢,會有青鳥鳴叫,公子記得替我挖開墳墓,千萬不要忘記日期:是一百天,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br> 過了十多天,楊于畏真的生病,腹脹欲死,求醫問藥,吃了幾帖藥方,上了幾次廁所,病情便即痊愈。心中計算日子,百日期滿,親自拿著鋤頭來到連鎖墳前,果然見到青鳥鳴叫,喜道:“可以挖墳了?!睋]鋤鏟土,刨開墳墓,見棺木已朽,打開棺蓋,連鎖容貌栩栩如生,替她披上外衣,抱回家中床上,過不大會,連鎖鼻內發出呼吸之聲,細若游絲,楊于畏喂她吃了半碗湯水,半夜時分,連鎖終于蘇醒。笑道:“再世重生,二十年歲月,恍如一夢?!?/br> 第一百零三回 白于玉 吳筠,字青庵,年少成名。葛太史見其文章,每每贊許,托人請他入府一敘,借機觀察吳筠言論風采,甚為滿意,說道:“公子才氣沖天,按理不應長期貧賤。我有一女,尚未出嫁,若公子發奮讀書,他日考取功名,便將女兒送給你?!?/br> 吳筠久聞太史之女容顏絕美,自信科舉中第,易如反掌,熟料鄉試過后,竟是名落孫山。派人對太史說“以我的能力,謀取富貴只在遲早之間,請令嬡暫且等待三年,如果屆時我仍沒考上,再改嫁吧?!弊源撕舐袷讜?,刻苦鉆研。 這一夜月明如鏡,吳筠在家讀書,有秀才登門造訪,白臉短須,細腰長手。吳筠問其來歷,秀才自言姓白,字于玉。兩人一番傾談,白于玉言語脫俗,聞之心胸舒暢,豁然開朗。吳筠大悅,留他過夜棲息。次日天明,白于玉告辭離去,吳筠戀戀不舍,囑咐他有空再來,情意殷切。白于玉頗為感動,說道:“承蒙吳兄錯愛,如若不棄,我便搬來與你同住?!眳求捱B連點頭,兩人定下約期。 到了搬家那天,一名老頭先送來炊具,過不大會,白于玉也騎著駿馬前來。吳筠騰出一間空房給他居住,白于玉欣然從命,將白馬交給老頭牽著,打發他回去。 自此后,兩人朝夕共處,怡然自得。白于玉喜愛讀書,所藏書籍十分奇特,與四書五經大相徑庭,吳筠訝然詢問緣由,白于玉笑道:“人各有志,我非貪圖功名之輩?!?/br> 每逢夜晚,白于玉常請吳筠共飲,拿出一卷書籍相贈,書上所載,都是些呼吸吐納之術,吳筠一時之間也弄不明白,草草看了幾眼,并沒放在心上。過了幾天,白于玉道:“我給你那本書,乃《黃庭》要道,修道成仙之不傳秘法?!眳求扌Φ溃骸拔抑静辉诖?,且求仙者必須斷絕情緣,萬念俱寂,我做不到?!卑子谟駟枴斑@是何故?”吳筠道:“我要傳宗接代?!卑子谟駟枴盀槭裁淳貌蝗⑵??”吳筠笑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卑子谟褚嘈Φ溃骸啊跽垷o好小色?!茏寘切挚瓷涎鄣?,想必是人間絕色了,卻不知是哪家姑娘?”吳筠道:“葛太史之女?!卑子谟駟柕溃骸八娴暮苊??” 吳筠道:“遠近聞名,大家都這么說?!卑子谟衤勓晕⑿Σ徽Z。 次日清晨,白于玉忽然打點行李準備離去,吳筠凄然不舍,絮絮話別。白于玉命童兒背著行囊先走,目視吳筠,兩相依戀。俄爾窗外飛來一只青蟬,??磕咀?。白于玉辭別道:“車駕來了,從此分離。如果想我,房間有床,掃榻而臥,自會再見?!眳求薹接賳?,白于玉身軀轉動,瞬息間縮小如手指,翩然跨坐蟬背之上,青蟬振翅高飛,穿窗而去,沒入白云。吳筠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白于玉并非常人,錯愕良久,悵然若失。 過了數日,細雨連綿,吳筠思念故友心切,走入白于玉臥室,視其床榻,布滿老鼠爪痕,心中傷感,掃除臟污,鋪席睡臥。未幾,見白家童兒前來請客,欣然赴約。兩人來到窗外,梧桐樹上鳥雀云集,童兒隨手捉了一只,說道:“黑夜路途難走,可以騎鳥代步?!眳求薜溃骸傍B兒這么小,怎能坐人?”童兒笑道:“姑且試試?!眳求蕺q猶豫豫跨上鳥背,竟然十分寬敞,童兒坐在他身后,那鳥雀連帶兩人,仍是頗有余地。 只聽得戛然一聲響,鳥雀凌空翱翔。未幾,至一朱門,童兒躍落地面,吳筠跟著跳落。問道:“這是哪里?”童兒道:“此天門也?!遍T邊有巨虎蹲伏,吳筠駭然恐懼。童兒笑道:“不用怕?!弊o送他走入門內。兩人信步游走,所過之處,風景如畫,與凡間迥異。 童兒領著他來到廣寒宮,宮內以水晶為石階,行走階梯,有如身處鏡中。殿內種著兩株桂花樹,巨木參天,數人方能合抱?;怆S風飄送,清香撲鼻。亭宇錯落,清一色都是紅窗。時有美人出入,冰肌玉骨,艷麗無雙。童兒說道:“王母宮中佳麗,相貌更美?!?/br> 吳筠擔心主人久候,沒空流連,與童兒穿越宮殿,來到一間宅院。白于玉早在門外等候,兩人握手進入宅內,檐外清水白沙,涓涓流淌,雕欄玉砌,華貴非常。 進入大廳坐下,即有丫鬟送上香茗。白于玉命眾婢女悉心伺候,四名麗人斂衽行禮,侍立左右。吳筠剛發覺背上麻癢,即有一名麗人伸手替他抓撓,手指纖纖,貼rou按摩,舒服得心搖神馳。 喝了幾杯酒,吳筠微有醉意,色心不能克制,笑顧麗人,調戲勾搭。眾美人含笑躲避。白于玉命眾婢女唱曲佐酒,一名紅衣婢女替主客二人斟滿美酒,隨即跳舞席間,宛轉清歌。諸美人吹簫彈琴,嗚嗚相和。一曲唱畢,一名綠衣婢女輕啟朱唇,一邊斟酒,一邊彈唱。剩下兩名婢女,一著紫衣,一著白衣,吃吃而笑,互相推讓,不肯上前。白于玉命二人一個斟酒,一個唱曲。紫衣婢女便來把盞,替吳筠倒酒,吳筠趁機在她手掌心摸了一把。紫衣女嬌笑失手,酒杯墜地,摔得粉碎。白于玉責備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紫衣女含笑撿拾碎杯,低頭細語“冷如鬼手馨,強來捉人臂?!?/br> 白于玉聞言大笑,罰紫衣女自歌自舞,舞畢,白衣婢女又上前斟酒,吳筠搖頭道:“喝醉了,不能再喝?!卑滓屡嫔粣?,吳筠無法,只得再飲一杯。 吳筠借著酒興打量四女,風致翩翩,無一不是絕色。笑對主人說“人間尤物,求一而難得,君集群芳,能否令我真正銷魂?”白于玉笑道:“你不是有意中人嗎,我這些婢女容顏鄙陋,如何能入法眼?” 吳筠道:“我今天才知自己見識之淺,天上美女,豈是凡間能比?”白于玉笑道:“好吧,你看上哪位,隨便挑?!眳求弈恳曀奈畸惾?,各有所長,一時難以取舍。 白于玉手指紫衣女道:“紫衣被你摸過手掌,就選她好了?!眳求撄c頭答允,與紫衣一番纏綿,快慰莫名。事畢,吳筠索要贈品,女子摘下金手鐲相送。忽然間童兒自外而入,說道:“仙凡殊途,公子該走了?!迸勇勓?,急起遁去。 吳筠問道:“白兄呢?”童兒道:“他上朝去了,囑咐我送公子返家?!眳求迱澣豁槒?,兩人沿著原路折返,來至天門,回視童兒,渺然不知所蹤。門前巨虎咆哮撲擊,吳筠驚竄逃離,眼前一道無底深淵擋路,轉念不及,身已掉落。 一驚而醒,卻是南柯一夢,窗外拂曉,披衣起床,一物墜地有聲,凝目一瞧,正是那枚金手鐲,心中訝異。 自此后,吳筠心灰意冷,不再貪戀功名,每每欲外出學道,訪赤松子游,但始終放不下延續香火一事。過了十個多月,一日午睡方酣,夢中見紫衣女自外而至,懷抱嬰兒,說道:“此君骨rou,天上難留此物,轉送公子撫養?!眳求拚б娂讶?,欲與之交歡,女子也不反對,說道:“前次歡好,是為合巹,這次是為永訣。百年夫婦,緣盡于此。君若有志學道,成仙之日,或有再見之期?!眱扇藰O盡纏綿,事畢,紫衣女飄然離去。吳筠亦從夢中驚醒,發覺嬰兒沉睡被褥之中,歡歡喜喜抱著他去見母親,母親大喜,忙雇請奶娘,哺養嬰孩,替他取名夢仙。 吳筠心事已了,派人轉告葛太史,言語中說:自己將欲歸隱,請令嬡別擇良配。太史不肯,吳筠固執己見,太史無奈,只得跟女兒商量,葛小姐說:“遠近百姓,無一不知女兒已許配吳公子,今番改嫁,是為變節,我不能這么做?!?/br> 吳筠知道此事,嘆氣道:“我不但無意考取功名,亦準備斷絕男女情欲。之所以遲遲不肯入山,只因老母尚需贍養?!备鹦〗愕溃骸拔掖松枪硬患?。公子家貧,我不嫌棄,粗茶淡飯,甘之如飴。公子若去修仙,我便替你照料婆婆?!眳求蘼勓院蒙屑?,不忍心再拒絕葛家父女,當下答應完婚。 成親那天,葛太史備好妝奩,用馬車護送女兒上門,葛小姐性格溫婉善良,侍奉長輩,曲意順承。夫妻間相濡以沫,相敬如賓,兩年后,吳母死去,葛小姐出銀料理喪事,迎賓送客,禮節周到。 吳筠說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但我志在求仙,今將別離。常言說的好:一人得道,舉宅飛升。我去后,家中一切事物,累你多多照看?!备鹦〗闾谷幻鎸ΜF實,也不挽留丈夫,任他自去。 自此后,葛小姐外理生計,內訓孤兒,井井有條。夢仙漸漸長大,聰慧絕倫,十四歲中舉,十五歲入翰林。每逢帝王褒獎,不知生母姓氏,只封賞葛小姐一人。這一年霜露時節,夢仙詢問父親何在,葛小姐告以實情,夢仙聞言,欲棄官尋找生父。葛小姐道:“汝父出家,至今十五年,說不定已成仙,何處可尋?” 后來夢仙奉旨祭奠南岳,中途遇寇,窘急無策之際,一道人仗劍而入,擊退群匪,夢仙感激不盡,贈以黃金致謝,道人不收,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囑咐道:“我有一位故人與大人同鄉,這封信請替我轉交給她?!眽粝蓡枴八惺裁疵??”道士道:“王林?!蓖趿终?,琳字拆分所化。 夢仙道:“我記得村中沒有王林此人?!钡朗康溃骸安菀按迕?,身份微賤,也許大人不認得?!鞭D身欲走,臨行時拿出一只金手鐲,說道:“此乃閨閣之物,道人留在身邊無所用處,請你替我一并轉贈故人?!眽粝纱饝?,目視金手鐲,雕鏤精致,暗暗贊嘆。 夢仙歸家,出示手鐲給母親鑒賞,葛小姐甚為喜愛,命良工巧匠按照款式另行配造一只,無論如何用心,終不及原件精巧。遍問村中,并無王林其人。夢仙私自打開信件,信上寫道:“三年鸞鳳,分拆各天;葬母教子,端賴卿賢。無以報德,奉藥一丸;剖而食之,可以成仙?!毙拍┮恍行∽帧傲漳锓蛉藠y次?!?/br> 夢仙心想“琳娘是誰?”難以索解,拿著書信入房,請教母親,葛小姐執書哭泣,說道:“這是你家父親筆書信,琳娘是我小字閨名?!眽粝苫腥淮笪?,想起父子見面,竟然不曾相識,悔恨不已。又拿出金手鐲遞給母親,葛小姐道:“這是你生母紫衣遺物,你父親在家時,常拿出來把玩?!?/br> 兩人一起瞧著那枚藥丸,大如黃豆,夢仙喜道:“父親已成仙,啖此藥丸,必能長生?!备鹦〗阄⑿Σ徽Z,小心翼翼將藥丸收藏,并不立即吞服。 不久后葛太史上門探望外孫,葛小姐取出書信給父親觀看,趁機進獻藥丸祝壽。父女二人剖開藥丸,分而食之。頃刻間葛太史精神煥發。太史年過七十,本來老態龍鐘,但一經服用藥丸,身輕體健,邁步如飛。 一年之后,縣城發生火宅,烈焰終日不熄,夢仙一家大小聚集庭院,夜不敢睡。忽然間火苗蔓延,迅速逼近墻角,舉家彷徨,無計可施。就在此時,葛小姐臂上金手鐲飛出,迅速膨脹至數畝大小,團團將住宅覆蓋,形如月暈。鐲口面朝東南,歷歷可見。眾人見狀大愕。 俄頃,火焰自西而來,甫一接觸手鐲,自動轉道撤走,折而向東,轉眼間越去越遠。葛小姐母子擔心手鐲被火烤壞,忽見紅光收斂,手鐲錚然有聲,墜落足下。 縣城中房屋被火摧毀,損失高達萬間,左右前后房舍,俱都化為灰燼。單單吳府安然無恙,惟有東南一間小閣樓,化為烏有,那是金手鐲沒能覆蓋之處。 時光飛逝,轉眼間葛小姐年過五十,面容猶如水嫩少女,怎么看都不超過二十。 第一百零四回 夜叉國 交州徐某,泛海為商,忽被大風吹去。睜眼之時,到了一處地方,深山蒼莽,心想“海外孤島,不知有沒有居民?”遂背負干糧,登州上岸,尋找人跡。腳踏實地,見兩邊懸崖皆布滿洞口,密如蜂房。洞內隱隱傳來人聲。來到洞外向內窺視,里面住著兩名夜叉。牙齒森森似鐵戟,雙目閃爍,巨如燈籠,利爪伸出,生撕鹿rou而食。徐某嚇得驚魂魄散,疾奔欲逃,兩名夜叉已然發現,一把將他抓進洞xue。 怪物竊竊私語,聲如鳥獸鳴叫,忽然間撕裂徐某衣服,目露兇光,似欲擇人而噬。徐某大懼,忙取包裹內干糧、牛rou孝敬,夜叉分而食之,味道鮮美,意猶未盡,探手入包裹,不住翻找。徐某搖搖手,意思是說:沒了。夜叉大怒,再次將他擒拿,徐某哀求道:“放我回去,船艙內有鐵鍋,我煮rou給你們吃?!币共娌欢苏Z,聽不明白徐某意思,徐某只得打手勢解釋,費了好大勁,夜叉總算領悟。 一人二怪來到船內,徐某取了鐵鍋炊具,再次返回洞中。點火燒柴,烹煮鹿rou,夜叉飽食熟rou,心情大悅,夜晚用巨石封堵洞口,防止徐某遁逃。次日天明,夜叉離去,半晌返回,提了一只死鹿扔給徐某,徐某會意,剝皮取水,煮了一大鍋rou湯。不大會,五六名夜叉齊至,狼吞虎咽,頃刻間將一鍋鹿rou吃得干干凈凈,一個個手指鐵鍋,似乎嫌其太小。過了三四天,一名夜叉背著一口大鐵鍋前來,其他幾名夜叉則帶來許多死狼,死鹿,徐某混在一起,煮了滿滿一鍋。 眾夜叉邀請徐某同食。如此過了數日,夜叉與徐某漸漸熟悉,不再禁止他外出,人怪共處,有如一家。日子久了,徐某漸漸察音知意,無師自通學會夜叉言語,夜叉見狀,更加高興。這一晚,眾夜叉帶了一名女伴前來,強行配給徐某為妻,徐某一開始很害怕,女夜叉主動親熱,徐某無奈,只得與之歡好。事畢,女夜叉歡喜不盡,每日常留些熟rou贈予徐某,兩人親密有如夫妻。 這一日,眾夜叉早起,各自頸中掛著一串明珠,魚貫出門,似乎在等候貴客駕臨,又吩咐徐某多煮鹿rou,徐某向妻子詢問究竟,女夜叉道:“今天是天壽節?!背龆锤娨共嬲f“徐郎沒有骨突子?!北娨共娓髯詮念i中摘下五粒明珠給她,女夜叉自己又摘下十粒,湊成五十之數,用野麻搓繩,將明珠串起,掛在徐某脖上。 徐某目視明珠,名貴非凡,一顆價值百金。眾夜叉紛紛離去,徐某煮完rou,女夜叉前來相邀,說道:“走,去接天王?!?/br> 兩人來到一處大洞,廣闊數畝,洞內擺設許多石凳,平滑若鏡,最上首一張石凳,上面鋪著豹皮,其余石凳,清一色鋪設鹿皮,上面坐滿了二三十名夜叉頭目。 少頃,大風揚塵,眾夜叉倉皇站立,迎出洞外,笑語喧嘩中,走進來一名巨大夜叉,身軀雄偉,大踏步來到豹皮石凳坐下。眾夜叉侍立兩側,舉頭行禮,雙臂作十字交叉狀。 大夜叉點頭巡視,問道:“臥眉山所有兄弟,都到齊了嗎?”眾夜叉齊聲道:“都來了?!贝笠共婺恳曅炷?,問道:“這人是誰?”女夜叉道:“他是我相公?!北娨共婕娂娮髯C,交口稱贊徐某廚藝高超。兩名夜叉拿來一盆熟rou給大首領吃,大夜叉以手抓食,大聲贊揚“好吃,真好吃。以后天天給我進貢熟rou?!?/br> 吃了十來斤rou,大夜叉問徐某“你的骨突子好短,為什么?”眾夜叉道:“他剛來,還沒準備好?!贝笠共纥c點頭,摘下十粒明珠贈予徐某,顆顆大如拇指,圓如彈丸。女夜叉急忙接過,替徐某穿戴掛好,徐某雙臂交叉,連連致謝。 大夜叉駕風離去,快捷如飛。 過了四年,女夜叉懷孕生產,一胎生下兩男一女,都是貌如人類,不像母親那樣丑怪。眾夜叉十分喜愛三名小孩,共同撫養。一日眾夜叉外出,徐某獨坐家中,忽然間跑來一名陌生女夜叉,強令徐某與其交.歡,徐某不肯,夜叉大怒,上前一頓拳打腳踢。徐妻自外歸來,見狀暴怒,兩名女夜叉相互搏斗,徐妻悍勇,一口咬斷情敵耳朵,女夜叉嚇壞了,狼狽遁去。 自此以后,徐妻日日守候相公,寸步不離。又過三年,孩子們已能走路,徐某開始教授人言,小夜叉漸漸會說人話。雖然還是孩童,但奔山如履平地,對徐某依依眷戀,父子情誼深厚。 這一日女夜叉帶著一子一女外出,半日不歸,洞外北風大作,徐某思念故鄉,惻然傷感,攜子來到海邊,見舊船仍在,跟兒子說“走,咱們返回交州?!眱鹤拥溃骸斑€是跟母親說一聲,再走不遲?!毙炷硴u頭制止,父子登舟過海,只一晝夜,便回歸故里。 此時原配妻子已經去世,徐某出售兩枚明珠,換取萬兩白銀,家境富裕。替兒子取名徐彪,十四五歲,粗莽好斗,力能舉百斤巨石,名聲外揚,交州統帥十分欣賞他,特地給徐彪封官千總。正值邊疆動亂,徐彪平叛有功,十八歲升為副將。 那時節,一名商人泛舟出海,遭遇風浪,漂泊來到臥眉山。方上岸,見一少年,眉目如畫,容貌酷似中原百姓,與之交談,果然是同類。少年將商人帶入一間小石洞,洞外皆荊棘,拿出鹿rou款待客人,自我介紹“家父也是交州人?!鄙倘嗽儐栃彰?,知道是徐某,與自己相識,說道:“那是我故人。他兒子已經做了副將?!?/br> 少年問道:“什么是副將?”商人到:“這是中國官名?!鄙倌陠枴昂螢楣??”商人道:“出入乘轎,住宿豪宅,一呼百應,cao控生死,這便是官?!鄙倌曷勓孕膭?。商人問道:“令尊身在交州,為什么你卻長留此地?”少年告以實情,商人勸他南歸。少年道:“我亦有此打算,只是母親非中華百姓,語言相貌與人類迥異,況且私自逃離,若被夜叉察覺,必遭殘害。因此猶豫難斷?!逼鹕硗獬?,說道:“等待北風刮起,我來替你送行?;厝ズ蟠蚁蚋感謫柡??!鄙倘嗽诙磧茸×税肽?,時不時見到荊棘叢外許許多多夜叉往來不絕,提心吊膽,不敢稍有動彈。 這一日北風呼嘯,少年忽至,引著商人來到岸邊,贈以rou脯,說道:“快逃命吧,記得我跟你說的話?!鄙倘酥Z諾答允,上船離去。 回到交州,商人前去副將府拜訪徐家父子,細細講述出海經歷,徐彪聞言大悲,欲前往臥眉山尋找弟妹。徐某擔心海濤洶涌,危機四伏,極力阻止。徐彪執意堅持,非去不可,入帥府稟明上司,帶了兩名手下乘船至海,逆風行舟,顛簸半月,四望無涯,海水迷蒙,不辨東西南北。忽然間海浪如潮,打翻船舶,徐彪跌落海中,隨波浮沉,被一怪物所救,來到一處庭院。 徐彪凝目打量,怪物面目猙獰,正是夜叉同類,徐彪以夜叉語與之交談,說道:“我想去臥眉山,你認識路嗎?”夜叉喜道:“臥眉山是我故里,適才唐突得罪,莫要見怪。公子偏離航線八千余里,這條路是通往毒龍國的?!闭襾硪粭l輕舟,護送徐彪上路,夜叉身處水中,推動船體,舟行如飛,瞬息千里。只一夜間,便已抵達臥眉山。 徐彪登州上岸,見海邊一少年望洋佇立,心想“臥眉山并無人類,這一定是我弟弟?!鄙锨按蛄?,果然沒錯,兄弟兩執手哭泣,徐彪問起母親meimei近況,弟弟說“她們都很好,身體健康?!毙毂氲溃骸皫胰ヒ娝齻??!钡艿軗]手制止,匆匆離去。過不大會,母妹二人俱都到來,徐彪道:“父親很想念你們,大家跟我回交州吧?!蹦赣H道:“人生地不熟,就怕被人欺凌?!毙毂氲溃骸皟鹤釉谥腥A地位顯赫,沒人敢欺負你們?!比硕ㄏ職w計,苦于逆風行船,難以渡海,母子正彷徨間,忽見布帆南動,天邊處刮起北風,徐彪喜道:“天助我也?!?/br> 一家四口相繼登舟,波濤如箭,三日間抵達故居。道旁行人目睹夜叉,四面逃逸。徐彪脫下衣服給三人遮掩容貌,回到家中,徐某出來迎接,夫妻重逢,母夜叉怒罵不休,怨怪徐某當初不該不辭而別。徐某連連致歉,家人拜見徐妻,無不戰栗。徐彪勸說母親學習漢語,穿錦繡,吃熟食,母夜叉這才釋然欣慰。母女皆著男裝,裝束與滿洲人類似。數月之后,三人粗通言語,弟妹皮膚漸轉白皙。 弟弟取名徐豹,meimei喚作夜兒,都是天生神力。徐彪因為自己不識詩書,悉心教導弟弟學問,徐豹性格聰慧,經史書籍,過目不忘,又習練弓馬箭術,文武全才,科舉中第,名列武進士,聘娶某游擊之女為妻。 夜兒天生異種,沒人敢提親,徐彪部下有一守備姓袁,發妻死去,強行將meimei許配給他。夜兒能開百石強弓,百步外射飛鳥,箭無虛發。袁守備每次出征,都帶妻子隨行,升官至同知將軍,戰功多出自夜兒之手。 徐豹三十四歲掛印南征,母親一同出發,每臨巨敵,母夜叉沖鋒陷陣,所向披靡。圣旨御封她為護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