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從踏進警局的那刻起,從穿上這身制服的那刻起,她也許就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朝夕,我有點明白了?!?/br> 秦朝夕又笑,陽光灑在她身上像鍍了一層金色的光。 “其實這個故事還有一個結尾,你要不要聽?” 花甜點頭如搗蒜,“要聽!要聽!” “故事里的女孩,你也聽出來了,就是我本人,而故事里的男孩現在也是一名警察,干得還不錯?!?/br> 納尼!還是警察! “他?”花甜瞠目結舌,養父被虐殺了,親生父親死了,親媽改嫁了,他竟然還選擇當一名警察! 腦門被驢踢了吧! 好吧,花甜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接下來,輪到秦朝夕瞠目結舌。 “你說他腦門被驢踢了!” 花甜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撓撓頭,也不為自己的自私自利感到羞愧。反正如果她是故事里的小男孩,在遭遇養父虐殺,親爸犧牲,親媽改嫁,家破人亡之后,絕不會腦門一抽,繼續選擇警察這份職業。 警察是光榮,是崇高,是偉大,但哪有怎么樣,光榮崇高偉大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水喝,英雄的兒子又怎樣,英雄的兒子不用吃喝拉睡睡,還是不食人間煙火,不用讀書上學直接走上人生巔峰。 說到底,英雄的兒子最可悲,因為頂著英雄子嗣的名頭,干什么都拘拘謹謹,逃課打架不敢做吧,偷雞摸狗不敢干吧,作jian犯科逮到局子里更不能吧。不僅如此,你還不能老爹英雄兒狗熊,墮老爸英雄的名頭,你得從小端著,優秀到底,人們才會由衷地稱贊一句,虎父無犬子,順道把你的努力撇得干干凈凈,仿佛你的優秀只因為你有一個牛b的老子,就這,你還不能說什么,真是想想都特么累。 要轉行了還好些,別人不知道你家的光輝歷史,繼續干警察,南城警察圈子多大,放個屁誰都知道,更別提警界有祭拜英雄的傳統,每年清明國慶……忒恐怖了。 這是有多想不開,才會繼續干警察! 第57章 獅所警事14 領導的職業修養 “甜甜, 甜甜你回來了!” 花甜剛到獅子山派出所,湯圓不知從哪竄了出來, 嘴里叼著棒棒糖,兩只眼睛左瞄右瞅,鬼鬼祟祟的,像在等什么人。 “你沒活干?”獅子山派出所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八瓣使,湯圓無所事事閑逛模樣,孟旭那扒皮能放過他。 湯圓……你瞅不得我好咋滴,他感覺自個心口中了一箭,瞅向某人的眼神十分痛心。 “老大找你有事?!?/br> 花甜不明所以:“找我干嘛?”這些天她已經極力控制自己不在孟旭眼前瞎晃蕩了。她怕繼續晃下去,是個人都知道她肖想孟旭, 那可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湯圓挑眉, “我怎么知道, 他叫你你就去唄?!?/br> 花甜去的時候, 孟旭正在吃飯,一口一口, 井然有序,普普通通的盒飯楞給他吃出秩序的感覺, 也是不容易。 “孟所, 你叫我?” 孟所, 孟旭一愣,以往花甜沒臉沒皮,常跟著湯胖子駱駝他們喊老大,這一下換成孟所, 乍一聽,還有些不習慣。不過孟旭畢竟不是走溫情路線的領導,即便他覺得稱呼有些不舒服, 也不會當面提出來。 “最近工作怎么樣?”孟旭放下筷子,垂眸,右手握拳,掩飾地假咳兩聲。 花甜抬頭瞅瞅窗外,又扭頭看看孟旭,眼底的愕然掩藏不住,孟旭人沒事吧,重案組兩個月,他從未主動問詢過她,難道獅所風水頗佳,孟閻王轉性了,竟會主動關心下屬。 “還好?!痹谖锤闱迕闲褚鈭D前,花甜可不敢亂說話,對孟旭的小心眼,她可清楚的很。 面對花甜謹慎的敷衍,孟旭頭大如牛,他寧愿去處理最復雜的刑事案件,與最兇惡的歹徒斗智斗勇,也不愿意擱這扮演女生的知心大姐,但花甜是他手下,是跟著他從重案組貶下來的嫡系,無論具體情況如何,身上不可避免打著他孟旭的標簽。 如果他對花甜表現出不喜的情緒,下面的人很容易看輕她,在警局現行秩序下,不被領導看重的下屬什么下場,瞅瞅冷板凳一坐七八年的宋子杰就知道。 了解下屬所思所想,幫助他們解決實際困難,是一所之長的本職工作,而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又是走上領導崗位所必須具備的政治智慧,孟旭腦海中閃過秦局的話,雖然感覺有些別扭,但依舊盡職盡責的問道。 “我聽說你昨天被劃傷了?!?/br> “湯胖子說的,這個大嘴巴!”花甜吐槽,什么事情只要告訴湯圓,保管方圓幾十里,帶耳朵懂人話的都曉得了。被小毛賊劃傷算哪門子破事,值當告訴孟旭。 孟旭站起來,靠近花甜想挽她袖子,后者立馬跳起來,警惕望著孟旭,一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勢。 孟旭……他只想看下她的傷口,沒別的意思。 “孟所,我胳膊沒事,沒事我先走了?!被ㄌ鸷笸藘刹?,右手握住辦公室門把手,打算腳底抹油。今天的孟旭很不對勁,有陰謀,有大陰謀。 孟旭……他果然不適合走溫情路線!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飄,年來到,爹爹出門去躲賬呦~ 熟悉的彩鈴聲響起,孟旭默默后退兩步,示意花甜先接電話。 花甜掏出手機,家里的電話,她也沒多想,當著孟旭接了起來。 “什么!我媽不見了!怎么不見的!”花甜聲音徒然拔高,整個人脊背挺起,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昨晚,昨晚不見的,你現在跟我說,你現在人在哪,警局門口,站著別動,我馬上出來!”花甜扭頭看孟旭:“孟所,我家里?!?/br> 孟旭拿起外套穿上,極其自然道:“我跟你去看看?!?/br> 兩人走到大門口,瞅了老半天,花甜才從拐角的角落縫里將她爸郝仁同志揪了出來,郝仁鵪鶉似的哆嗦著身子,瞅見花甜像瞅見了救星。 天色暗沉,北風蕭瑟,細如鹽粒的雪花點從天而降,郝仁凍得直哆嗦,即便如此,他依舊不愿意踏進派出所大門?;ㄌ鹂刹粦T著她爹,跟花盈秀揪花甜似的,擰著老爹的耳朵,簡單粗暴將他拖進辦公室。 花甜正襟危坐,孟旭站在一旁,可憐的郝仁同志打踏進警局,便開始不由自主打擺子,這會更不堪,上半身直接趴桌子上,聲音也開始結巴。 “你媽,你媽,你媽,她?!?/br> 花甜滿臉黑線,一拍桌子,吼道:“郝仁同志,你罵人呢!能不能好好說話!” 花甜一吼,郝仁越發緊張,瞅著花甜,一臉委屈: “我,也,想,啊,你們?!?/br> 好歹自家老爹,漏風棉襖總算明白了。她把警服外套一脫,揉吧揉吧塞下面抽屜里,余光瞥向孟旭,拼命使眼色。 孟旭一愣,半響,也依葫蘆畫瓢脫掉警服外套,不過他沒隨便塞抽屜,而是疊得整整齊齊擺在一旁。兩人脫了警服外套,對面的郝仁總算恢復些許,冷汗不淌了,雖然擺子依舊打,但聲音不結巴,可以正常交流了。 “甜甜啊,你媽她失蹤了?!贝蠖?,郝仁楞給急得滿頭大汗。 花甜眉頭擰緊,她開始還以為她爹惡作劇,她媽一個大活人,闖蕩江湖數十載,粘上毛比猴都精,怎么說不見就不見了。 “到底怎么回事?” 郝仁也急,“前兩天你媽接到一個電話,說有筆大生意?!焙氯释蝗灰活D,抬眼偷偷瞄一眼人高馬大一臉正氣的孟旭。 花甜頓時明白,她扭頭看向一旁的孟旭,發現對方大刀闊馬坐著,絲毫沒有避嫌的意思。 “孟所你……”能不能讓開。 孟旭正在想怎么幫助花甜,盡到為人領導的責任,聞言下意識擺擺手,“你們說,需要幫忙的地方不用客氣?!?/br> 花甜……誰跟你客氣,能不能稍微有點眼力見,我眼角都抽搐了,您能不能麻溜點滾蛋吶!無奈,此時的孟旭沉浸在領導責任的汪洋大海里,完全沒接收到對方的拒絕信號。 郝仁不管了,老婆已經失蹤了一晚上,若非摸頭不知腦,他早自己出門找去了,郝仁心里對警察可沒什么好印象,畢竟誰被攆兔子似的攆了十幾年,也很難對攆他的人產生任何好感,倘若不是老婆堅持,他根本不會讓花甜報警校,更別提當警察了。 “你媽前兩天接了一筆大單,江鎮那邊有戶人家需要那啥,給人算的昨天午時正好,江鎮離南城不遠,原本說好的當天去當天回,我想著撐死到那耽誤一晚上,誰想到你媽不僅昨晚沒回來,今天早上連電話都打不通了?!焙氯屎蠡谒懒?,早知道昨天無論如何也要跟老婆一起去。 “不對吧,您跟我媽一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怎么她一個人去的江鎮?!?/br> 郝仁瞥一眼孟旭,身體下意識一哆嗦。 “昨天清晨六七點,你媽和馬春芳一起去的,她嫌我跟著礙手,就沒讓我去?!崩掀鸥|蜜跑了,還嫌棄自家老公,郝仁委屈。 花甜不管他委屈不委屈,反正自家老爹在老媽面前永遠受氣包,老媽不讓干的事,借他個膽子都不敢,能克服恐懼跑警局找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媽去江鎮什么地方?”花甜問道。 郝仁撓頭撓半響,更委屈了:“你媽沒告訴我?!?/br> 花甜氣得夠嗆,“那爸你到底知道什么?” 郝仁牌受氣包:“我就知道你媽去了江鎮,跟馬春芳一起去的?!?/br> “她們去干什么活?主戶是哪家的?” 郝仁搖頭如擺鐘,“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就自己去找了?!?/br> 花甜……得嘞,還好沒指望您,她掏出手機給花盈秀打過去。 片刻,手機響起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br> 不在服務區,怎么可能,花甜愕然,繼續撥,依舊不在服務區,還要撥,孟旭攔了下來,他的臉色逐漸凝重。 “出事了?!?/br> 花甜不明白:“什么意思?” 孟旭指著手機:“如果是正常狀態,手機電量耗盡或人為關機,只會提示用戶已關機,絕并非現在的不在服務區?!?/br> 花甜還不明白,孟旭耐著性子解釋道:“不在服務區很可能是手機電池被人卸掉,這是某些嫌疑人常用躲避無線信號追蹤的手法?!?/br> “我媽手機電池被卸了,那她呢人!”一想到花媽不知所蹤,花甜立馬慌神。她可只有這一個媽啊,萬一,呸呸呸!沒有萬一。 想到這,花甜那還坐的住,“我媽昨天怎么去的江鎮?” 郝仁想了想:“坐汽車去的?!?/br> 花甜立馬站了起來,扯著她爹的胳膊,沖孟旭道:“孟所,我現在去汽車客運站?!?/br> 孟旭拿起車鑰匙:“我跟你一起去?!?/br> 花甜震驚,你跟我一起去,咱兩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小蝌蚪找mama也不會帶著領導一起去啊。孟旭可沒想這么多,跟所里交代一聲,開車帶著花甜和她爹,一腳油門,直奔汽車客運站。 路上,郝仁暗搓搓戳戳花甜,用細弱蕭管聲音道:“甜甜,這人靠譜不,咱要不換個年齡大點的,我看你媽上次托的那人就不錯?!?/br> 花甜……爸你醒醒,上次我媽托的是秦局。 不過看著前面開車的孟旭,花甜焦灼的心突然寧靜起來,有他在,仿佛一場考試有了標準答案,無論發揮成什么樣子,都有了保底的依賴。 二十分鐘后,三人趕到南城的汽車客運東站,這片主要運營省內交通,花盈秀和馬春芳就是從這上的車。他們找到花盈秀乘坐的那趟客車,司機師傅對兩人沒印象,好在車內有監控,從監控錄像中,可以很明顯看到兩人在中途下的車,根本沒到終點。 下車地點在江鎮市青碧鄉的鄉道邊,因為只有車內監控,所以也不知道兩人具體去了哪里。 孟旭又開車帶著花氏父女奔向最后的下車點,等趕到那處,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空中飄飛的雪點變成晶瑩的雪花,地面積雪漸厚,孟旭出來的急,只穿了一件薄呢子大衣,這會停車下來,呼出的熱氣形成白霧,瞅著都覺得冷。 花甜下意識把脖子上圍巾取下,掛在孟旭脖子上,還貼心地纏了幾圈,后者聞見近在咫尺的女兒香,渾身肌rou頓時緊繃起來。 孟旭過于緊張,以至忘了把花甜的圍巾取下來,他揪了揪圍巾上的毛絨球,冷峻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愕然,荒郊野嶺冰天雪地,竟有些呆萌。 “這怎么找!”耳邊傳來郝仁的哀嚎,孟旭頓時驚醒。 江鎮昨夜有大雪,地面被一層厚厚的積雪掩蓋,現在一眼望去,一片荒涼,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出曾經有人走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