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睡太多，池瑤躺在床上，雙腿蜷進江焰的T恤里，怎么也睡不著。

    她坐起來，看著門口，想了想，還是穿上外套，出了門。

    一個冬天不會下雪的城市，凌晨的晚風吹起來卻冷得刺骨。雨大概是天快黑時停的，平地差不多干了，凹下去的淺坑還盛著水。

    門口有人在弄燒烤，也是過來玩的，圍坐一圈，約莫十來人，都喝嗨了，各種大聲，嘴里方言一套接著一套，像在說相聲，還帶捧哏的?？蜅＠习遄叱鰜?，示意他們小點聲，別吵到其他客人。

    池瑤確定江焰不在其中，沒再多看，往外走去。

    樹冠葳蕤，路燈失了效用，她打開手機手電筒，又走了一段，最后在湖邊找到江焰。

    斜對面就是他們昨晚吃飯的地方，高臺無人表演，又恢復了冷清。

    江焰在抽煙。

    池瑤不知道，原來他還會抽煙。他身上的味道永遠干干凈凈的，她便默認他煙酒不沾。

    這么一想，她還是不夠了解他。

    池瑤關了手電筒，她知道江焰知道她來了。

    因為他剛剛側了下頭。ⅵρ?zщ.?òм(vipyzw.)

    但他也只是側了下頭，并沒有轉身看她，而是繼續沉默。在隨風浮動的湖水，在路旁邊的照明燈，在冷寂無人表演的高臺的背景里，他手里夾著煙，只穿了一件衛衣，煙蒂的那點忽明忽暗的橙光成了唯一的點綴。

    池瑤走過去，在他旁邊站住。

    “干嘛躲在這里?！?/br>
    江焰把手里的煙往遠了放，說：“沒有躲?！?/br>
    “哭了？”

    “……”江焰不滿地低頭，“在你眼里我是那種會隨便哭的小屁孩么？”

    池瑤自知失言，她攤手描繪掌心的紋路，說：“哭也不是什么難為情的事?！?/br>
    江焰不說話。

    她又說：“我之前遇到過一個患者，有嚴重的焦慮癥，一旦事情超出他計劃范圍，他就會撓脖子。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剛從市醫院外科轉過來，脖子已經爛不能看了，指甲也全部裂開……只因為他老婆想離婚，他不愿意，就用這種方式抗議?！?/br>
    江焰靜了靜，別過眼，把煙掐了。

    “最后離了么？”

    “離了?！?/br>
    江焰臉一冷，“和我說這個干什么?！?/br>
    池瑤側身，面向他，他的側臉在這時看上去冷硬而漠然。

    她說：“江焰，我可能也有點這方面的問題?！?/br>
    江焰呼吸一滯，沒想到她會說到這個。

    腦海中似乎閃過一幀畫面，他啞聲問：“因為和我在一起？”

    “是，也不是?！?/br>
    池瑤喜歡掌握主動權，從小就喜歡給自己制定計劃。當初考醫學院就是，她計劃如此，所以不管后面池女士怎么反對，她也還是那么做了。

    而在最近幾年的計劃里，除了考證升職，其余的，她什么也沒想。

    戀愛和結婚，壓根就不在她的計劃范圍之內。

    哪怕池女士給她安排了各種相親，她的想法也只是暫時應付過去而已。

    更別說戀愛，而且還是和一個比自己小的男生戀愛。

    直到她遇到了江焰。

    江焰打亂了她的計劃。

    他年紀輕輕，精力旺盛，黏人，柔軟，卻也強硬。

    她焦慮，從在一起的第一個晚上就焦慮得睡不著覺。

    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回想當時情境，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脫口而出“試試”。

    那感覺就像是有另一個人支配了她的身體，幫她做了決定，然后又很不負責任地將身體交還給她，讓她來處理后續。

    “但我不會傷害自己。我只是，想你能幫幫我?！?/br>
    江焰手指輕動，這才看向她。

    “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可能不喜歡聽。但在這之前，我得先聲明，我沒有抱著和你分手的心態和你交往?！?/br>
    池瑤咬著嘴唇，還是往下說了，“你做人做事都很直白，因為心動了，所以想要在一起，反正年輕，也不用考慮以后的事。但我不行，我比你大幾歲，考慮未來多于考慮眼前，加上計劃被打亂，腦子現在完全亂成了一鍋粥。于是干脆什么也不想，只想走一步算一步……我不是想為自己開脫，但我不想騙你，當初提出不公開關系，不全是怕面對質疑，我還有，想包庇自己自私的那一面的意思?！?/br>
    她說著說著，竟有些熱了。

    “我承認，我們倆之間的感情不對等，我的喜歡肯定不如你的喜歡來得多……”

    江焰聽到這里，終于開口：“你不喜歡我？”

    “不是不喜歡，是還不夠喜歡?！?/br>
    池瑤說：“江焰，你能明白么？你在我的計劃之外，我控制不了?！?/br>
    江焰卻松了一口氣，“喜歡就可以，多點少點沒有關系。我能等?！?/br>
    他幫她挽發至耳后，手沒放下，還在輕輕摩挲她的耳朵。

    “你剛剛說，剛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有覺得焦慮。那一個小時前，我就那樣出來了，你一個人在房間，有沒有想過更糟的可能，又有沒有因為這個可能，而感到焦慮？”

    池瑤緩緩地呼吸，靜默許久。

    她點頭，“有?！?/br>
    江焰肩膀驀地一松，笑了。

    他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

    “雖然知道這個時候笑很不應該，但還是很高興?！?/br>
    至少你會因為我們的分開而愁，那就夠了。

    池瑤失笑，這人想一出是一出，她還以為他會因為她說的而發脾氣的。

    “你真沒生氣？”她忍不住又問。

    “沒有。不過，”江焰親了親她發頂，“如果接下來可以把我納進你的計劃，那就更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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