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以他副城主的身份，去問李伯爺的心中，還是很夠格的，可當話到嘴邊，觸及周遭士兵冷漠的眼神后。

    肖揚便打消了詢問的念頭。

    他深知眼前這群人，是不會因為這個身份而對他報以尊敬的，莫說是他，即使是真正的城主回來了，也只能上邊等候，理都不會離你。

    只因為這個人是李若愚，是帶領晨曦打下無數勝仗的李伯爺，是推動帝國改革的欽差大臣，更是為晨曦重新梳理無敵軍魂的人。

    我家伯爺去哪里溜達，需要你來詢問？

    我家伯爺出去賞花賞月賞沒人，需要向你報備？這番貿然去問，同自取其辱有何分別？真仗著副城主的身份，就想仗勢欺人的話，顯然是不夠資格的，那么厲害，用李伯爺慣用的話來說，要不要給你頒個獎??？

    肖揚是個很會做人的人，見人家不肯出來，就猜到了半分，倒也不至于轉身就走，而是將隨身攜帶的早食，遞給門口的士兵，笑道：“你們也辛苦了，先吃點東西暖暖肚子吧?！?/br>
    遞出去的是早食，但在盒子下面，還壓著一疊鈔票。

    士兵眼皮都沒抬一下，選了無視。

    見狀，

    肖揚收回手，權當沒發生，轉身離開了。

    身旁的親衛有點不舒服了，問道：“城主大人，他們這樣對你，你都不生氣啊?！?/br>
    肖揚不怒反笑，道：“你個小毛頭，懂個什么，等你什么時候能帶兵打仗了，再來討論即可?！?/br>
    他，的確是個會做人的人，這種人，就適合干副城主這類打雜管理的職，能夠做到滴水不漏，里外方圓，可惜李伯爺這時候不在這里，否則，按照他的習性，非得把他挖走不可。

    當然了，肖揚也不曉得，就在剛才，差那么一點，他就有機會進入暗月城工作，踏上通往晨曦權力巔峰的那條最為寬敞的道。

    ……

    越過前面的叢林，一絲透亮從迷障中傳來，李若愚來了精神，不由加快了腳步，穿過障礙物后一看。

    眼前豁然開朗。

    天眼，

    真正的天眼，

    隸屬于晨曦帝國前身在最巔峰文明所制作的觀測宇宙之物。

    一直都在歷史書中觀看，也根據書中殘存的數據，無數次臆想過這座天眼到底有多么厲害，而今，親眼所見之下，他駭然的發現，此物，竟先進到了讓他都語料不及的程度。

    雖說天眼因為年久失修，已經被厚厚的草叢覆蓋，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掩蓋它本身的宏偉壯闊。

    先不說其他的，就憑這五百米口徑的球面，就不是尋?？萍伎梢赃_到的，單論技術難度，看起來簡單，實則內部蘊含了許多門道，難比登天。

    而且它還是索網結構的，眾所周知，索網結構是fast主動反射面的主要支撐結構，而它又與巨大的口徑構成了一個正體，需要攻克的難關包含且不限于超大跨度索網安裝方案，以及超高疲勞性結構研制，以及超高精度索結構制造工藝等。

    更讓李若愚驚訝的是，這天眼并不是建造在獨立的控制架上的，而是依托此地獨有的喀斯特地貌，選擇了喀斯特洼地為臺址，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來同步進行，方可完成這等靈星上的超然之物。

    雖然他出生在頂級宇宙，而且還是掌控一顆星辰的星主，以他所掌握的科技知識，要建造這么一個天文射電望遠鏡，也不算難，但難就難在時代不同，以三維空間的低文明時代，打造出這么一個已經觸及四維空間的望遠鏡，這其中所需要的的，不僅是材料和制作那么簡單。

    本質便是人。

    提出這大膽想法，并將想法落地的人，沒有足夠的魄力，就無法以這地貌為臺址，沒有執行力，就無法將這方圓五百米的洼地，弄成球面。

    李若愚倒吸了口涼氣，贊賞不已。

    城主跟了過來，同他并肩站立在這鏡面的邊緣，看著萬千溝壑成為這么一方傳說，也是激動不已。

    這家伙歷來不愛紅妝愛武裝，對科學，有著狂熱的執著，若非如此的話，她也不會成長為推動改革的關鍵人物之一。

    他們這群人只要不死，將來，必將成為歷史歌頌的人物，即使是下筆如刀的史學家，也不能將他們的豐功偉績一字劃過。

    “那便是控制室，我們過去看看?！?/br>
    李若愚喜上眉梢，有這等東西，何懼西方的天空之城？即使是對方控制的衛星，也能落入他監控的范圍。

    只可惜這天眼不在暗月城，但即使如此，以暗月城的地勢，也無法修筑這座天眼。

    它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因此才有了它。

    即使天災，依然不朽。

    跨時代文明的產物，往往能夠在歷史的洪流中保存下來，不是說它多么恐怖，而是因為它是靈星那群智慧超群，科技巔峰下的產物。

    越往深處想，李若愚便越是覺得，靈星之所以在面臨文明升級的時候，會遭到太陽星主的暗算。

    其原因之一，只怕就是因為這座天眼。

    因為它不僅能夠探索宇宙的奧秘，還能對外發射信號，對于一個迫切象牙了解地外文明的星球來說，它的確太重要了，承載了整個靈星對外探索的希望。

    成也文明，敗也文明。

    它實在是太超然了，以至于當太陽星主捕捉到天眼對外發射的信號后，無比干脆的下達了終止文明的命令。

    也的確如此，若不在終止，那靈星豈不就要直接晉升四維文明？

    那到時候，他太陽星主還有何立足之地？

    都說一山不容二虎，臥榻之處怎能容忍他人酣睡，同一個恒星照耀的范圍內，只能擁有一個巔峰文明。

    唯有如此，才能不斷汲取周遭的資源，讓其本身不斷的去突破桎梏，達到沖擊更高文明的程度。

    可惜了。

    李若愚暗暗嘆息，往前走的步伐，也變得嚴重。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控制室。

    這里有成片的鋼筋混凝土樓房，歷經百年而不塌陷，足以看出那批人消耗在這里的心血，也幸好他們的用心，才讓這里保存了下來。

    控制室是純鋼筋混凝土的，里面可能還夾雜著許多其他混合物料，所以屋內比較干燥，并不沉悶。

    覆蓋在外的植被，也因某些因素，沒有向屋內蔓延，僅僅是盤旋在外，將樓房完全遮掩了起來而已。

    因此，

    設備完全。

    因此，

    一切照舊。

    李若愚檢查著四周，中途出去了幾趟，后來驚喜的發現，自己沒頭沒腦所進來的第一間控制室，就是這座天眼的主控制室。

    許多類似于蛇島上的電腦，成排的放在屋內，沒有電源，停擺百年，即使是核電站，也該到了塌陷的地步。

    他并不覺得奇怪，拉開抽屜，看到了還沒來得及銷毀的一些資料，抽出來一看，發現這些紙張上的線條，赫然就是宇宙早起的圖像。

    當然，

    他們所能看到的，所能描繪的，也僅僅是可觀測宇宙罷了，實則，真實的宇宙之大，超乎于想象。

    正如靈星未曾毀滅的文明前，存在著明網和暗網，而宇宙也于此對等，有可觀測宇宙，也有暗宇宙。

    相對于可觀測的范圍，暗宇宙，才是真正的宇宙。

    包羅萬象，囊括萬千，數不盡的文明在其中誕生又毀滅，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抽出其他的資料，發現這是當時的工作人員，記載的上千顆脈沖星，以及和探測到的脈沖星引力波動值。

    可以想象，若這里的文明未曾終止的話，那么，探索到地外文明的時間，不過是時間上而已。

    也許有可能，他們當時已經探測到了地外文明吧。

    大膽一點假設，沒準已經察覺到了太陽星文明的存在，而且還做出了相應的防護手段。

    否則，

    當天災降臨。

    當那群神明帶著毀滅之力降臨靈星，以高科技手段掃描靈星的時候，為什么唯獨放過了這里，讓這里保存得如此完好？

    李若愚睜開眼睛，雙目明亮。

    能如他眼里的戲本就不多，當前世界而言，西方的天空城，羅馬的教皇，以及遠在大洋彼岸，打著亞特蘭蒂斯文明繼承者的白鷹帝國，而今，又多了一個。

    最重要的是晨曦帝國，這個承載數千年歷史的帝國，周而復始的站在文明的巔峰，現在又成為了科學復蘇的沃土，讓他來引領文明的發展，直至星火燎原，現在，又多了一個，而這，便是此處的天眼。

    城主沒說話，自打進來后，她就察覺到對方有點不對勁，既然不對勁，那就等唄。

    等的同時，還不忘掏出手槍，警惕四周，看看有沒有什么恐怖的東西靠近，昨晚那個宛若血尸一樣的人形怪物，令她心有余悸，若就這么放松了警惕導致被偷襲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一直都相信李若愚和常人不同，開玩笑，常人能走到這等地步？

    如果她知道眼前所站立的男子，實際上是來自頂級宇宙的星主，也不知心里會作何感想了。

    或許是會張大嘴巴，用一句經典的二字口頭禪來表達下心里的震撼吧。

    因此，當對方轉身的時候，她不自覺的開口了，道：“那個，如果看完了，我們就走了，反正這東西就留在這里，搬不走，什么時候看都行，今天答應了肖揚，要去平陽煤礦勘探的，咱們久久不回去，他們也會擔憂……”

    話，沒說錯。

    李若愚就這么看著她，不語。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城主。

    四目相對，并未觸碰出火花，反倒是城主，忽然覺得，自己在這雙目光的注視下，無形當中矮了一個頭。

    可明明她是有身高優勢的。

    奈何那雙眼睛實在太過明亮，璀璨如星，令她一時間說不上話來，反而升起了一股委屈。

    我是關心你，

    憑什么這么看我？

    你這是在看白癡嗎？

    是在看低等生物嗎？

    對，還真有這點韻味飽含在內，李若愚的目光，就跟人類蹲在地上，俯瞰螞蟻打架那般，有不解，有疑惑，更多的是層次上的感覺。

    高等生物看低等生物的感覺。

    這是他不自然間流露出來的，其實他自己都沒察覺，此刻的目光會有所變化。

    興許是窺覬到四維文明的巔峰文明產物，讓他的四維瞬間切換回了頂級宇宙的狀態，所以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那種不可一世的目光。

    我在看文明，

    你在看我。

    這算什么？

    城主越想越委屈，心里還升起一股上前去遙遙他，問一聲是不是傻了的沖動，最終千言萬語匯聚到唇邊，沒有真正吐露出來。

    于是，她艱難的轉過身子，避開那一道鋒銳的目光，轉而走出屋外，巡視四周，默契的當起了一個“保鏢?！?/br>
    李若愚拉出一張椅子，撫去上面的灰塵，坐在上面。

    眼前的畫面開始改變。

    打開上帝視角，或者給他加上一個系統的話，那么，就會發現，他眼前的畫面，從剛才的廢墟化作了一幕幕人影。

    似看到了天災前，那群穿著白大褂的科學家，在這里忙忙碌碌的記錄著數據。

    亦或者看到了人們因收集到了形似地外文明的信號而興奮，并懷揣著激動的心，慎重而又小心翼翼的對那一束信號發出回應。

    真是一群可愛又可敬的人啊。

    李若愚抬手，指尖落在不知道什么材質所做的鍵盤上，按了一下回車。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原本昏暗的控制室，忽然有亮光閃了幾下。

    嗡。

    忽然間，轟鳴出現。

    似乎地底的某個東西，因為他的觸摸，而從塵埃之中被徹底喚醒了。

    燈管，率先亮了起來。

    隨后，電腦開始啟動。

    文明正是地底提供電能的發電機，李若愚在此感到震撼，這么久了，都沒有壞，除卻自我保護機制以外，還有自動喚醒的功能。

    當電能被喚醒的剎那，更加震撼的一幕在持續發生，只不過他并沒有發現。

    正在外面檢查四周的城主，張開了嘴巴，吃驚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被藤蔓覆蓋的五百米口徑，正在緩緩的清理著上面的遮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