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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周子絕會評價得這么不留情面…… “好了,于老師,你去吧?!备睂а菘人砸宦?。 于百合點點頭。 她上場前先把頭發弄亂了些,她步履有些不穩。 光是這走位的兩步,其實就已經有“戲”在里面了。 ——像是一個大病初愈的人。 她拿起手術刀,其實她也不知道手術刀的正確使用方法,但她心思巧妙,不演cao作過程,只是眷戀地拿起,仔仔細細地端詳,沉默著,閉了閉眼,又睜開,再放下時,眼里已經有淚意了。 她張了張口,發出低沉的聲音,說了句:“再見?!?/br> 話音落,淚水剛好砸在手術刀上。 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鐘,情緒卻層層遞進,完成度相當高,不愧是從藝多年的實力派。 阮胭看到周子絕的眼里,也隱隱含了些肯定的意味。 接下來,副導沒有說話,周子絕親自喊了聲:“阮胭,到你了?!?/br> 他的聲音很低,阮胭心里跟著緊了緊?!皩Σ黄?,我演不了”七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最后,在周子絕長久的注視里,她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走了上去。 她的步伐沒有虛弱,只是那張素凈的臉上的妝容,已經昭示出她的孱弱。 她先走到墻角,擰開并不存在的水龍頭,然后擠出幾滴洗手液,認真地清洗,接著她拿起一件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東西,在手指中間反復刷,刷了三次后,才拿起旁邊桌上助手剛剛用來給周子絕他們擦桌子的毛巾。她仿佛一點也看不到上面的污漬一樣,將它疊成三角形,尖端朝下,開始擦拭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才開始張開手,對身后并不存在的護士說:“麻煩幫我系一下?!?/br> 她用的是氣音,沒有一點喉嚨聲帶的震動感。 也許是這氣音驚醒了她自己,她意識到已經沒有機會再做手術了,也沒有巡回護士幫她系手術衣了。 于是,她做了唯一一個違規的動作—— 她將手術刀拿起,放進了自己左胸前的襯衣口袋里。 那是離心臟最近的位置。 她伸出手,久久地按住那里。 她沒有像姜甜那樣夸張地大喊大叫,也沒有像于百合那樣無聲地流淚,她只是平靜,平靜地環視了一圈這個手術間。 然后邁著不穩的步子離開。 只有這點踉蹌,才能透露出她心緒的起伏。 最后,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回望了一下這個房間,然后,關門離開。 副導和制片人都被她的表演給鎮住了。場子一下就靜了下來,然而大家都知道這種靜與姜甜表演結束后的安靜完全不一樣。 他們只是在驚嘆,驚嘆她的處理方法,竟然能如此含蓄,卻又包含了張力,每個動作的設計,都有戲,甚至她今天的妝容,都滿滿的是“戲”。 演藝圈里的導演挑人,最講究的就是“貼臉”。 一個演員,只要與塑造的角色外形有一定的貼合度,那么她就成功了一大半…… 這也是為什么阮胭今天出門時一絲精致妝容都不畫的原因。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一下你?!敝茏咏^目光深沉,平靜地看著她,“第一個,為什么念臺詞時,要用這種聲音?” “因為喉外傷導致的喉骨斷裂……聲帶全無后,做完喉裂開手術后……”阮胭微微頓了頓,她后面的幾個字幾乎是艱難地擠出來的,“只能,只能發出氣音?!?/br> “你怎么知道?” “可以不說嗎?”阮胭別過頭,把心里浮現出的那個人的身影壓下去。 周子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問, “可以,第二個,你剛剛在洗手時后做了一個‘刷’的動作,那是什么意思?” “醫生手術前,都會要求洗手,洗完手后會要求用一個小刷子,刷洗甲溝等位置,雖然現在很多醫院都取消了這一步驟,但這是主角人生中最后一次手術……” 阮胭停了停說, “所以我想,他一定是想嚴謹地、一絲不茍地完成?!?/br> “很好,第二個問題,你為什么要這樣處理這場戲,我的意思啊,正如你剛剛說的,為什么要一絲不茍地按照固定的手術步驟來表演?” 周子絕盯著她。 “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啊?!比铍賻缀跏敲摽诙?。說完她就立刻噤住了聲。 然而,她這句話一說完,周子絕的眼睛立刻瞇了瞇。 他發給她們經紀人的劇本試讀,都沒有寫主角的人物小傳,為了絕對保密,他只給了幾重要配角的對手戲,好的劇本,只看幾場戲,就能看出它的張力,哪怕是這幾場,也足以將她們吸引過來了…… 所以阮胭,她知道他找她來演這部戲的原因了嗎? “她是什么樣的人?” 阮胭說的是“他”,周子絕問的是“她”。 然而,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 “平靜,溫和,尊重悲苦。他不會哭的。他太好了?!?/br> 阮胭閉了閉眼,睫毛顫抖了下。 即使剛出事后,在最艱難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沒見他流過一次淚。 周子絕推了推眼鏡,笑了下,卻不是滿意的笑,是那種暗含了些諷刺的笑。 “可以了,感謝三位今天的到來,請你們回去等消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