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沒看見一張滿是鮮血的面孔,江知宜頓時松了口氣,但由于兩人之間隔著段距離,她瞧不清他究竟哪里受了傷,只能緩緩朝著他走去。 她因為太過著急,步履并不算輕盈,身上的裙袂與環佩珊珊作響,但落在聞瞻眼中,卻是別樣的恣情。 她的裙擺處不知何時被沾濕,塵土與白雪碾成的灰泥,星星點點的濺在她的衣裳上,打著褶子的裙身,隨著她的走動不斷輕擺,一層接著一層的,如同江上一陣陣的秋波,而這波浪又一下下的直往人心頭沖。 聞瞻快走幾步迎了上去,又問了一遍她怎么會來。 江知宜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微微仰起頭,拉開他擋住額頭的手,去查看他究竟哪里受了傷。 她這才發現,聞瞻的傷勢壓根不像小廝說得那般夸張,唯有額頭上不知怎么劃出一道傷口,他壓住的手一松開,又有鮮血往外流,但著實成不了滿臉是血的狀況。 “嚇死我了?!苯擞门磷訛樗戳苏戳鞒龅孽r血,又讓他抬手壓住傷口,面上終于露出幾分輕松來,可她適才著急忙慌跑來的焦急模樣,已經盡數落在人家眼里。 江知宜后知后覺的感覺到些許窘迫,她下意識的攥緊手中的帕子,支支吾吾的解釋:“我……我們府中以為皇上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才讓我先過來的,讓我瞧瞧你可有事,現下看到你沒事,我便回去知會我父親一聲,讓他莫要著急過來了,還有我那些叔父堂兄的,都關心的很,我去告訴他們都不必著急” 她的話說得語無倫次,是因為不知道如何解釋,繞繞彎彎的說了許多,也沒說明白自己到底為何而來。 “你是怕朕出事才過來的,對不對?”聞瞻抓住她的腕子,目光灼灼的望著她,語氣有些慌亂,因為她的回答對于他來說萬分重要。 江知宜低垂著頭,沒法子回應他的話,因為她人已經在這兒,無論否認什么,都是虛假。 瞧見這番狀況,李施已經悄悄擺手,命跪成一片的宮人退到一旁,他們皆是彎腰埋首,如聾似盲的不聞身旁任何事。 聞瞻微微屈腿彎下身子,讓自己正對上她的目光,不疾不徐的說道:“你知道嗎?自從你離宮之后,我一直在想,我這樣荒唐狠絕的人,一點也不好,所以你不喜歡我是應該的,是天下最應該的事情?!?/br> 他略微停頓,眸中似有光亮,但是他依舊望著江知宜,不曾移開一寸目光,哽咽著聲音繼續道:“可是……可是偶爾我也會想,我正在一點點變好,要不……要不你喜歡喜歡我吧,只要你望我一眼,我就可以做得更好?!?/br>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說到讓她喜歡自己時,幾乎是低不可聞,邊說還邊打量著她的神情,滿臉皆是謹慎小心的意味。 江知宜的頭垂得更低,不知是不是雪花飄進她的眼中,讓她的眼疼得發酸,竟沒出息的落下淚來。 聞瞻瞧見她眼角的濕潤,更是手足失措,他抬手用指腹輕柔的為她抹去淚水,感受著那溫熱灼燒著他微涼的指尖,揚起幾分勉強的笑意,柔聲笑道:“沒關系的,你不想喜歡我也無妨,你別哭,你若是再哭下去,我這病了幾日的身子,怕是遭不住?!?/br> “我沒有哭……沒有哭?!苯藫u著頭,眼眶中的淚水愈發兇猛的涌出來,她抬手一把抹去,眼角頓時成了紅色。 “你這樣……你這樣讓我沒有辦法了?!甭務吧焓纸獾羯砩系拇箅?,任由它垂落在地,而后一把將她攬進懷中,念念有詞道:“原本不打算抱你的,因為我適才栽倒在雪地里,沾了滿身的雪水,又涼又臟的,怕弄臟你的衣裳,又怕凍著你,但現在沒辦法,你且先忍忍?!?/br> 他緊緊擁著她,似乎要將人揉進骨rou中的親密,江知宜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溫暖,終究還是環住了他,又突然沒頭沒尾的說道:“我出宮時,只帶了一樣東西?!?/br> “我知道?!甭務包c點頭,對她離宮那日只帶走一樣東西這件事情,知曉的十分清楚。 “不,你不知道?!苯宋丈纤氖?,指尖在他的手心滑動,待觸到他手心中還留有的傷疤時,方緩緩道:“我只帶了那把你送我的羊角匕首?!?/br> 她話音落下,聞瞻已經徹底呆住,他原來一直在想,她帶走的唯一一件東西究竟是什么,但他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更沒有想到,她帶的會是那把匕首。 他覺得自己錯過了許多,更有滿腔的話迫不及待的要說,但總有人不合時宜的打擾。 李施與他們隔著段距離,賠著笑臉小心翼翼的稟道:“皇上,鎮國公來了,您看您和江姑娘……你們……” 聞瞻抬頭乜他一眼,示意由他解決好一切,又將江知宜從自己懷中拉起來,抿唇彎起嘴角,露出鮮有的狡黠笑容,只問:“除夕夜要耗在此處著實浪費,我帶你去個地方成不成?” “去哪?”江知宜抬頭問他,面頰和鼻尖處因為寒冷而有些發紅,卻顯得她整個人愈發嬌憨可愛。 聞瞻笑著,伸手點了點那發紅的鼻尖,將整個手掌都附在她的面上,卻閉口不應她的話,而后又拉上她的手,二話不說便往前走。 飛舞的雪花盡數撲到兩人的面上,晃了人的眼睛,江知宜下意識的想要偏頭躲避,聞瞻卻早已抬袖為她擋住,握住她的手愈發收緊,只為好好牽著她。 飄雪落在他們身后的高樹枯椏上,仿佛滿枝梨花在一瞬之間綻放,暗示著孟春已至,而隨著聞瞻而行的江知宜,她的每一步都正踏在他的心上,如同突然而至的春日,穿過林寒洞肅的寒冬,不是為喚醒萬事萬物,而是專門只為他來,從此他的世界只余杏雨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