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舒山主很快便走了。 這舒山主是個好人,察覺到顧歡有輕生的心思,常常會著人來看顧歡,顧歡也不婉拒,一來二去,顧雁看出了些花樣,她從未見過山主,阿姐來了以后她卻頻頻在阿姐身邊見到山主的身影,其間彎彎繞繞,只有阿姐知道,她好奇地問,“阿姐,山主是不是對你有心思???” “???”顧歡百無聊賴,逗了逗小嬰兒,道,“算是吧?!?/br> “什么叫算是吧?” 顧歡沒來得及回答,外面便有人敲門,“顧姑娘,我是舒云枝?!?/br> “進?!?/br> 顧雁十分會看顏色,此時夜色正濃,山主敢來,阿姐也不躲,她若留在這里,倒顯得多管閑事,她同山主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顧歡搖著撥浪鼓,哄著小嬰孩兒入睡,待他睡了后,顧歡才抬起頭,與舒云枝聊天,“這是我的孩子,我給他取了名,單字遇,既然山主在此,不妨取個字?!?/br> 舒云枝望著粉嫩的嬰兒,他睡得正熟,胸前帶了一只長生鎖,是前幾日顧歡尋人打的。他沉吟片刻,問,“孩子姓什么?!?/br> “他父親姓陸?!?/br> 舒云枝唔了一聲,微皺眉頭,認真思考了會兒,道,“既如此,取字為隨之,如何?” “隨之,隨之,陸隨之...”顧歡念了幾句,她將視線從小孩兒身上收起,與舒云枝對視,他也在望著她,等著她的答復,顧歡眨了眨眼睛,道,“賤名兒好養活,就叫他二狗吧,陸二狗如何,要么二蛋?或者狗蛋...嘖,還是陸二蛋好聽一點?!?/br> 舒云枝默了,好看的唇形抽了抽。 適時,門外又想起了敲門聲,顧歡輕聲起來去開門,門外是山主府的侍女,舒云枝上前,接過她手里的藥盅。 顧歡拉著舒云枝出來,道,“二蛋睡了,我們出來說?!?/br> 舒云枝:“......” 舒云枝尋了院內一處水榭坐著,將藥盛出來,遞給顧歡,“聽聞你身體不適,尋人替你熬了些藥?!?/br> 藥的溫度剛剛好,顧歡也不問,直接一飲而盡。她默著聲,一步步走至蓮池邊,望著水下的景致,舒云枝是個雅致人,這蓮池在養花,也在養水。 聽聞蓮池水可照眾生萬象,是以蓮花才被稱作萬佛心。 身后傳來腳步聲,顧歡斂下眉目。 “舒山主,你對我這么好,是不是...喜歡我???” 話音剛落,她就轉身,深深地望進那一雙漂亮的鳳眼里,咄咄逼人。舒云枝頓在原地不動,半晌,他紅了耳尖,憋了聲“是”出來。 “我晚上喝了二兩酒,現在腦子不好使,你可以趁人之危,說什么我都答應你?!?/br> 說著說著,顧歡瞇著眼睛,呈現一絲醉態。瞧著她搖搖晃晃,差點要歪進蓮池里,舒云枝嘆氣,前進兩步把顧歡拉進懷里抱住。 “既然你這么說,我確實想和你在一起?!?/br> 沒有回復,懷里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他無奈嘆了口氣。 同樣畏蛇,同樣雅致的喜好,同樣溫和的語調,還有同樣腥味的藥...什么時候確定是他,顧歡不知道,他又懷著怎樣的目的,她也不知道,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世界需要講道理,但她偶爾不想那么講道理。 她望著清澈的蓮池水。 漫天星光傾瀉而下,水的倒影中,黑色斗篷與淡美衣裙相互糾纏。 在寬大的黑色斗篷下,一具纏繞艷花的瑩白骷髏,正溫柔地環抱著懷里的少女。 第51章 爆馬 在她心里陸硯生算什么? 系統寬限的七日到了, 顧歡躺平在床上,等待系統為她分配的隨機死亡。 顧歡瞪大眼睛,檀木色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那根房梁, 粗的一個人根本就抱不起來。那根房梁,想來是先做了百十年的樹, 然后被砍下來做了房梁。 這樣壯實的木頭, 得有百十來斤, 若是砸下來,還不砸的她血rou四濺、親媽不認... 據她猜測,缺了逼德的系統極有可能為她安排了這個死法。 盯得越緊, 她越發覺得,正上方的那根房梁正在搖晃。 “咣當!”一聲傳來, 顧歡嘩地一下爬起來,連滾帶爬跳下床。顧雁剛開門,被這景象震了震,疑惑地問, “阿姐,你怎么了?” 想起唐笑年還在身后, 顧雁拿起大氅將顧歡裹起來,提醒道,“阿姐,笑年也在?!?/br> 方才那聲聲響, 原來是顧雁開門的聲音。 嚇死她了! 顧歡喝了口茶壓壓驚, 面對顧雁關心的問候,草草幾句含糊其辭過去。 她已有幾日未曾見過唐笑年,此番他與顧雁入夜來她的房間, 連房門也不敲。這不符合他二人的規矩。尤其他們面上如出一轍的嚴肅,像是有幾萬大軍打了過來一樣。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顧雁喝口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阿姐,不管你信不信,有件事情我們必須要告訴你,陸硯生可能并沒有被殺死,我與笑年懷疑,他偽裝成舒山主,潛入山主府,意圖對你不軌,雖說現在他還未采取行動,但是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是陸硯生?!?/br> 她頭一點,示意唐笑年接著說。 唐笑年避開顧歡望過來的眼神,低目道,“其一,山主府內,亦是慣用夜明珠,少見明火。其二,前幾日我入山主房間探查...” 顧歡邊聽邊點頭,裹在大氅外的頭左顧右盼,實打實地沒有認真聽講。他們費盡心思就是為了她的安危,可她自己根本就不在意,顧雁氣得打斷了唐笑年的話,狠狠一拍桌子,“阿姐!” 顧歡正左顧右盼,想著系統會以什么方式謀害她,思考地正入迷時,顧雁一聲怒吼將她喚醒,顧歡打了一個機靈,見顧雁冒著火,便腆著笑臉賠上去,“我都聽見了,你們說的我都聽見了,你們說舒山主是陸硯生,我曉得了,我現在就去問問他?!?/br> “問問他,顧歡你腦子是不是有??!”顧雁難以置信地望著顧歡。 顧歡腳底抹油,一溜煙離開是非之地。跑出去那個房間她松了一口氣,總覺得那個房間充滿未知的危險。她現在就跟個要上刑場的死刑犯一樣,明確地知道自己會死,可她會以什么方式死、具體在什么時候死,都是未知的。正所謂人的害怕,來源于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顧歡跑著進了山主的房間,瞧見她進來,山主收起手里的匕首,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笑道,“跑這么快做什么,有魂兒追你么?” 顧歡坐下,喝了口水。抬眼見他動作優雅地系上寬松的中衣,又緊了緊面具,她起了壞心眼,逗弄他。 她正襟危坐,如府尹申犯人般,“方才有人同我說,你是陸硯生,我來問問你,你是不是他,接近我,有何圖謀?” 陸硯生側頭望著她。 房間里唯有一盞長明燈,烘著正間屋子陷入昏暗的光亮中。那女子持著茶杯,正眼瞧過來,審視的目光里,帶著些許揶揄笑意,見他不說話,顧歡抿了口茶,又道,“你愛飲此茶?蓮心微苦,茶色天青,入口正溫,一向是他的習慣。我問過他,他說他并不愛此茶,只是覺得舒服,且習慣了,不愿更換,他那人一向專一?!?/br> “山主呢?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習慣?” “喜歡與習慣,并無區別?!?/br> 顧歡放下茶杯,一步步逼近,生生將他逼在墻角,她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卻被他躲開。顧歡嘆了口氣,惱怒道,“陸硯生,你玩夠了沒有!我本不打算同你告別,如今有了時間來見你,你別磨蹭行不行?!?/br> 說著,她硬扯他的頭發,使得他不得不低頭,顧歡湊上去,嘟囔道,“艸,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br> 入口是熟悉的感覺,纏吻間,陸硯生的手搭上了顧歡纖細的腰肢,喘息間,忽聽得陸硯生一聲悶哼,顧歡松開他,見他眉頭微蹙,捂著胸口,她三兩下便扯開他的前襟,入眼的,是他心口一圈一圈纏上的繃帶。 上面點染了殷紅的鮮血,猩紅以rou眼可見的范圍慢慢擴大。 思及這幾日喝的藥,那里摻了腥氣。顧歡暗罵自己是豬腦子,分明那日在明月宮就知道他一直在以心頭血入她的藥。 她拉著人,坐在塌上,一圈一圈替他拆開帶子,他的血不是腥氣的,反倒帶著些花木的清香,顧歡別開眼睛,嘲道,“怎么血是紅的,我以為是綠的呢?” “阿歡...” 不同于近幾日來他刻意壓低的聲音,熟悉若珠玉碰撞的聲線入了顧歡的耳。似是因為受了傷,他這聲“阿歡”叫得頗為委屈,也頗有底氣。 “承認了?不死鴨子嘴硬嗎?” “你之前也假死騙過我一次?!?/br> 瞧話語里的哀怨,顧歡在他傷口處輕摁了下,嗤道,“你還有理了?” 他捂著心口,蹙著眉,顧歡望著自己的指尖,方才她不過輕輕地嗯了下,未曾用什么力道,他何時變得這樣嬌弱? 不過也對,那日唐笑年的箭矢,是實打實的刺穿他的心臟,他也確實在她眼前焚入火海...他怎么復活的,他怎么成為舒云枝的,她不知道,但是那日他所受的傷害,是她實打實見在眼里的。 做不得假。 顧歡蹲下,觀察他的傷口,有模有樣,若他不了解她,還真以為蹲在眼前的,是個頗有經驗的大夫。眼前這位大夫能不能救人,陸硯生不知道,可她若再看下去,怕是他的血就要流干了。 陸硯生摁了下顧歡的額頭,聲音輕快了些,“阿歡,我裝的?!?/br> “疼死你算了,陸硯生!” 替他包扎傷口時,顧歡發現桌下藏的一把匕首,目及桌上一個瓷碗...再注意到周圍淡淡的藥香,她很快便想通了,“你又在放血?” “沒有,尋常無事耍著玩玩?!?/br> “玩玩,陸大公子還有這種愛好…我問問你,你是不是還惦記著你兒子的那顆心臟呢?” “我是為你好,阿歡?!?/br> “為我好,好你大爺,陸硯生,我告訴你,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在意,但是,你敢動他分毫,我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br> 顧歡玩著匕首,惡狠狠地警告他。 “行叭...” “怎么,不情愿???” “唔...” “嗯哼?” “好,我答應你?!?/br> “君子一言?” “我從未騙過你?!?/br> 顧歡拍著刀背,心想:那倒也是。 “原來的舒云枝呢,你把人家怎么了?” “如假包換,在你面前?!?/br> “你是舒云枝?” “舒云枝是我?!?/br> 時間太漫長,有時候單單只做一個人,是無聊的。且左夤城府極深,在獵人面前,狡兔尚且三窟,況他是個不服管的人。他本性為商,無jian不商是商人的本性,他總得為自己做點打算。 他的心死不了,火向來不是他的弱點。 可告訴唐笑年心臟是百里明月缺陷的人,也的確是他。明月宮那日大火,其實是他的計。 阿歡太笨了,她永遠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思,若不讓她親眼看著他死去,她永遠都不會明白,陸硯生在她的心里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