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宏正帝眸色深沉地看著他:“若讓你去,多久可滅南蠻?!?/br> 景韶心中一凌,斟酌著措辭道:“兒臣這次平叛兩藩,實屬運氣,大皇兄身邊跟著征東將軍,縱然兒臣前往,也不會比他們做的更好?!?/br> 宏正帝聞言,微微頷首,算是信了景韶的話。畢竟景韶已經跟他承認得清楚,東南根本就不是他滅的,只是東南王倒霉,自己被小妾害死了。雖然知道這是他躲懶不想去打仗,好在他一直維護兄長,沒有半分詆毀之意,這一點宏正帝很是滿意。 于是,大皇子歸朝的事又被拖了下來,四皇子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景琛依舊是那副泰山崩于前我自深沉如故的樣子,跟景韶交換了個眼神,就拿著禮部擬的幾個爵位封號去了御書房。 景韶下了早朝,走到偏門那里剛好遇到了侍衛統領蕭潛。 “王爺,有消息了?!笔挐摾吧囟愕叫¢T洞里。 景韶給了他一個小金龜:“怎么說?” “嘿嘿,北威侯夫人一大早就進宮了,”蕭潛把金龜塞到衣服里,低聲說道,“那位夫人還真是厲害,我托永寧宮的小太監打聽了,永昌伯夫人差點沒氣死過去?!?/br> 卻原來,永昌伯夫人用過早飯就又在永寧宮前哭訴,顛來倒去的反復說著永昌伯世代忠良,如今竟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跟著太祖打天下出生入死,如今一個剛及冠的小子卻要封侯,讓公侯之家情何以堪。 北威侯夫人去了,二話不說也跟著哭,比永昌伯夫人哭得更痛。言說茂國公家的兒子把北威侯世子三九天推下了水,如今還在病中,兩個侄兒一個臥床不起,一個凍壞了雙腳。北威侯世代忠良,只是爵位比人家稍低些,竟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當年跟著太祖打天下出生入死,如今竟要竟被還得差點斷子絕孫。 永昌伯夫人被她說懵了,總覺得她說的話怎的如此耳熟,但茂國公與她家如今是一伙兒的,自然要幫著說兩句,便問她憑什么就認為是茂國公家做的。 北威侯夫人不理她,只管哭訴,說皇后娘娘答應給她女兒說一門好親事,眼看著就要成老姑娘了,親事還沒個著落。又說永昌伯家的孫子上回掐壞了她的草藥,那可是她花了三年時間親手養的,為的是給婆婆治病,如今草藥毀了,婆婆身子一日不日一日,永昌伯家卻連個道歉的話都不曾說。 永昌伯夫人聽了,差點沒背過氣去,她孫子上次就掐斷了北威侯府幾枝金銀花,難道北威侯府還缺這幾文錢一兩的敗火藥? 景韶聽了,以拳抵唇,忍不住悶笑出聲。 蕭潛自己說著也止不住偷樂:“永寧宮今日可熱鬧了,幾個去請安的娘娘也看見了,都是忍著笑匆匆告退的?!?/br> “太后可說什么了?”景韶心道這北威侯夫人可真是厲害,什么屎盆子都往那兩家身上扣,茂國公家公子跟慕靈寶確實有過節,夏天的時候他還在回味樓看到兩人打架,只是這落水之事跟茂國公家可是半點關系也無的。 “太后被吵得煩了,一怒之下把兩位夫人都趕出宮去,言說再不管這些事了?!笔挐撔χ?,這么一鬧騰,兩位夫人在京城中就算是出了名了。 景韶笑著謝了蕭潛幫忙,騎上小黑就往家里跑,得趕緊把這事跟自家王妃說說。 “王爺!”孫尚書坐著轎子,見到景韶騎馬窗外奔過,忙出聲喚住。 “咴~”小黑立時剎住步子,人力起來揚了揚馬蹄,三兩步走了回來。 “怎么了?”景韶皺眉,他著急回去跟自家王妃吃早飯呢,君清說今天會親自給他做炸菜丸子! “今日兵部有些事必須得王爺定奪,您可一定得去一趟?!睂O尚書無奈道,這祖宗以前三天兩頭的躲懶也就罷了,如今爭戰回來,還一次沒去過兵部。 “知道了?!本吧財[擺手,今日哥哥已經跟他交代了,最近要找個由頭把宋安那老匹夫拉下去,估計孫尚書是要跟他商量這個事。 “君清,我回來了!”景韶剛進東苑,就興奮地嚷嚷。 慕含章趕緊把手上的藥涂好,轉身迎了出去。 “菜丸子呢?”景韶興沖沖的把自家王妃摟到懷里,他身上還沾著食物的香味,聞起來十分可口,忍不住在那白皙的頸項間嗅了嗅。 慕含章被弄得癢癢,輕輕推開他指了指桌上的盤子。 桌上幾盤精致的菜肴,全是用白瓷碟子盛的,只中間放了一個木盤,里面滿是炸得金黃的菜丸子,旁邊還放了一個青瓷小碗,里面是調好的蒜泥蘸醬。 景韶來不及坐下,就拿筷子夾了一個,蘸上醬汁,一口吃了下去。香脆可口,十分好吃,讓人忍不住想吃更多,于是又吃了一個,含糊道:“君清,你太厲害了,沒做過飯就能做得這般好吃!” 慕含章無奈地拉著他坐下,給他盛了碗稀飯。早上景韶賴著不肯起床,非要跟他親熱,最后無法,只得說給他做菜丸子才把人哄出門。 “這也不算我做的,廚娘把什么都做好了,我只是把它們擠成丸子下鍋炸而已?!蹦胶掳炎笫址旁谕壬?,只用右手吃飯。 “已經很了不起了!”景韶加了個丸子喂給身邊人。 慕含章推拒不得,只得張口咬了一半,還未等把另一半也咬下來,筷子已經轉了個彎,填進了景韶的嘴巴里。見他吃得這般自然,慕含章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抿了抿唇,慢慢地喝粥。 景韶給自家王妃夾了些菜,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吃下了最后一個丸子,才想起來,君清的左手竟一直放在下面!因為他的禮儀向來到位,少了只手依然動作優雅流暢,這才被景韶發現,不等開口,一把將桌下的手抓了過來。 “嘶……”慕含章吸了口涼氣,待掙脫已然來不及,瑩潤的小指上,兩個透亮的水泡就那樣毫無遮掩的呈現在景韶面前。 “君清……”景韶皺起眉,心疼得不得了,吃菜丸子的那點愉悅頓時煙消云散。 “沒事,過兩天就好了?!蹦胶聡@了口氣,君子遠庖廚,他自小就基本上沒進過廚房,看著廚娘做似乎很是簡單,真讓自己做起來,就笨手笨腳了。 “以后不許再去廚房了?!本吧刈屓巳ト⌒┧楸鶃?,拿綢布裹了,小心地敷在水泡上。 冰涼的觸感緩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慕含章看著景韶小心翼翼地涂藥,又對著傷處輕輕吹氣,那認真的樣子,或許只有研究布陣圖的時候會出現。緩緩勾唇,只覺得心中暖暖的,燙兩個泡也值了。 “這兩天別出去了,要是再凍著可就得留疤了?!本吧匚罩侵蝗缬竦氖?,心疼不已。 “圣旨到!”兩人正說著話,忽而門外傳來通報聲,兩人對視一眼。慕含章讓多福先去接待傳旨太監,拉著景韶趕緊換了衣服,到前院去聽旨。 “成王妃慕含章接旨!”傳旨太監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成王夫夫,展開了繡著五色龍的明黃卷軸。 79第七十九章 封侯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成王正妃慕含章,學富五車,聰敏過人,于戰場上屢立奇功,堪當大用。今以皇室子嗣之身份,封一等候,號文淵,列武將之班,行文臣之職,七日后行封侯大典,欽此!”宣旨太監的聲音尖細,但鏗鏘有力,一字一頓,很有氣勢。 “臣慕含章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慕含章叩首,雙手接旨。 宣旨太監這才緩下神色:“恭喜侯爺了?!?/br> 景韶率先跳起來,拉了自家王妃一把。慕含章拿著圣旨,明黃的卷軸在手,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要封侯了。轉頭看向景韶,對方回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 多福已經捧來了打賞用的金銀,景韶抬抬下巴,直接端給了宣旨的太監。 老太監和身后的一群小太監立時喜笑顏開,慕含章回過神來,笑道:“幾位公公辛苦了?!?/br> “謝侯爺賞,我們也跟著沾點喜氣!”幾個太監分了賞錢,各個樂不可支,如今是太平年,基本上不會封侯,所以平日宣旨,縱然是封丞相也得不了這么厚的賞。 “袁公公,我見二皇兄下了朝才去的御書房,怎么圣旨真么快就下來了?!本吧卣垘讉€太監進去喝杯茶,他們卻趕著回宮,臨出門時順道問了一句。 “嗨,還不是那兩位夫人鬧騰的?”袁公公是御書房伺候的太監,自然知道的多些,左右看了看,悄聲道,“太后被吵得無法,著人催皇上趕緊把這事辦了,省得再有人去鬧。剛好睿王殿下跟皇上定了封號,就直接下旨了?!?/br> 景韶聞言勾了勾唇,又塞給他一個小金佛。 慕含章看著圣旨上的字,禁不住有些感慨,萬萬沒有想到,封號竟然是“文淵”,當初他在京城的詩會上得的名號便是這個,如今失而復得,似乎少年時的意氣風發一直不曾失去過。 景韶見他看得專注,便沒有出聲打擾,只是在后面輕輕把人摟進懷里,懷中人側頭看他:“你今日不去兵部了?” “午后再去吧,”景韶伸手幫他拿著圣旨,順道拉過那只左手看了看上面的水泡,“我家王妃封侯,我自當在家里陪著侯爺用午飯?!?/br> 慕含章瞪了他一眼,自己偷懶還拿他當借口:“打從回來后,你就越發懶散了,當心有人參你居功自傲?!?/br> 景韶不以為然,拱著懷中人搖搖晃晃的往屋里走:“我若是突然變得勤勉了,才會有人參我別有用心呢?!?/br> 慕含章想想也是,君心難測,太積極或是太懶散都不可取,還是照以前的樣子,三天打魚兩天上網比較好。便不再多言,拖著背上掛著的家伙回了東苑。 封侯大典雖然景琛主張從簡,但必不可少的禮節依然繁瑣。 接下來的七天里,不停地有人上門恭賀,禮部的官員也時常跑來問詢,就連景琛也親自來了兩趟。 “我準備把宋安調到西南去?!本拌『攘丝诓杷?,淡淡道。 景韶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他們找了宋安的把柄,足夠讓他連降三級,發配到偏遠的地方做個小官。畢竟宋安前些年也為他們出過不少力,凡事也不能做得太絕。 “宋安給了我這些,”景琛把一疊書信放到了桌上,“只求能讓他把女兒帶走?!?/br> 慕含章拿過那些書信看了看,微微蹙眉,這里面有不少官員的罪證,拿出來就能扳倒不少人,嘆了口氣:“宋安對女兒倒是真沒話說?!?/br> 景韶聽他嘆氣,知他是想到北威侯的種種作為,伸手握住他的手:“就是太寵著了,才養成那樣?!?/br> 慕含章知他在安慰自己,點了點頭。 “北威侯這兩日可曾來過?”景琛低頭看了看慕含章腳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虎皮毯子。 “父親倒是不曾來過?!蹦胶麓鸬?,見景琛往腳下看,低頭就發現小黃不知何時已經臥到了自己腳邊,扒著他的鞋面睡得香甜,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 “這就是你們養的老虎?”景琛仔細看了看,“挺壯實的?!?/br> “吃的比我都多,可不壯嗎?”景韶抬手把小老虎拽起來,這家伙已經長得挺長了,立起來跟人坐著差不多高,再也不能隨手拎了。 “哇唔!”小黃被打擾了很是不滿,沖著景韶呲牙,揮了揮厚厚的毛爪子。 慕含章見景琛眼中似是喜愛,卻又保持風度禮節坐著不動,便遞給他一片rou干,景琛不明就里。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那胖胖的毛團快速撲了過來,兩只爪按在他腿上,眼巴巴地看著景琛手里的rou干。 景琛愣怔片刻,把手中的揉遞過去,小老虎迅速咬住,一口吞了下去。但仍然扒著他的膝蓋,想看看他有沒有藏其它的rou。 “哥,你摸摸看?!本吧乜粗约倚珠L僵著身體的樣子,就想笑,忙催促他試試手感。 景琛緩緩抬手,摸了摸小虎頭,這種動作他很少做,就像上次摸景韶腦袋一樣,動作很是生疏。 慕含章眼中也浮出笑意,適時開口道:“這次封侯的事,多虧哥哥來回奔波,為弟不知要如何感謝?!?/br> “你能把景韶照顧好,便是最好的謝禮?!本拌∧罅四竽擒涇浀拿?,沉聲道,“雖然這侯位不是世襲罔替,但與北威侯的品級是相同的,封侯大典之后,你就能去上朝了。剛好三月份我不在京中,你在朝上多提點著景韶?!?/br> 景韶:“……”哥哥的語氣,怎么跟托人看孩子似的。 “涉水園有一只跟小老虎差不多大的獅子,哥哥若是去江南,可以去平江看看那獅子?!敝谰拌∈且ヒ娀茨贤?,慕含章便提示他去涉水園找。 景琛微微頷首。二月初九春闈就要開始,禮部忙不過來,況且他也要在新科進士中發掘人才,便討了個三月去江南的差事。 封侯大典如期舉行,景韶親手給自家王妃穿上新禮服。三品以上的皆為紫袍,只是親王妃是一品,侯爵卻是超品,因而上面所繡的仙鶴統統改成了繁復華麗的云紋。 北威侯也前去觀禮,看著慕含章跪在臺上,看著宏正帝親手給他戴上侯爵的頭冠,鐘鳴鼓奏,百官恭賀,只覺得若是北威侯的位置交給他,說不定能慕家成為辰朝最興旺的家族。只是如今,說什么都晚了,慕家如今少有才俊,這般下去,不出三代就要衰敗。 景韶可不管北威侯如何悲春傷秋,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臺上的人。如今的慕含章才算真正洗去了內宅的壓抑愁苦,寶刀出鞘,流光溢彩,縱然那么多的磨難,也不曾侵蝕他半分鋒芒,如今盡顯于天下,當再無人敢欺凌于他。 大典之后,慕含章就可以上朝了。 曾經寒窗十年卻求而不得的朝堂,如今朝夕可至,真的站在那里,卻沒有了預想中的激動。金鑾殿,終究不是玩鬧的地方。他不認為憑自己在書中得了的那些論斷就能對朝堂之事指手畫腳,所以一直甚少說話,安安靜靜的站在北威侯的身邊,偶爾與景韶交換個眼神,便再無其他。 朝中大臣原本對于這憑空冒出來的文淵侯多有防備,畢竟皇上的意思是他雖封侯,卻領文臣職,說起來比他們這些考科舉入仕的官員品級都要高,怕他指手畫腳。但見慕含章一直很少說話,且為人寬和有禮,從不擺侯爺架子,漸漸的也就不那么抵觸了。 轉眼到了二月,邱氏的身孕已經瞞不住了,慕含章讓姜太醫每七天去請一次脈,并且把葛若衣暫時給娘親送去。 自從慕含章封侯,邱氏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甚至在許多下人看來,側夫人的地位其實比夫人要高,畢竟慕靈寶只是世子,慕含章已經是侯爺。北威侯夫人雖然生氣,也不能說什么,畢竟侯爺送來的丫環,自然不能再送回去。 加之北威侯已經再三警告過,北威侯府人暫時也不敢做出什么,只是邱氏這接二連三的事,把她心中慪得夠嗆。 二月初七,京中已經聚滿了趕來參加會試的舉子,茶樓酒肆,處處都是文人墨客的身影。當然,這些文人墨客中還混跡著常年就在這種地方消遣的紈绔子弟,比如不務正業的成王景韶。 “一朝封侯,抵得過十年寒窗?!被匚稑抢?,幾個舉子湊在一桌,正在高談闊論。 “照你這么說,我們考科舉也沒什么用,還不如找個皇親國戚嫁了?!蓖酪蝗烁胶偷?。 “哼,你想嫁,得人家看得上才行,”起初說話的那個似乎更加興奮,“我年后就到了京中,正好趕上文淵侯的封侯大典?!?/br> “那文淵侯長得如何?”一個長相略顯猥瑣的年輕人禁不住問道。 那人提了口氣,掃視了一周,才緩緩說道:“沒看清?!鳖D時贏來一頓唏噓聲。 “要我說,肯定長得……”那人突然壓低了聲音,聽不真切說了什么,片刻之后,那一桌傳出一陣哄笑。 “混賬東西!”景韶猛地一拍桌子,將桌沿的一只酒盅震到了地上,嘩啦一聲脆響,摔了個粉碎。來得晚了沒有雅間,坐在大堂,竟然聽到這些膽大包天的人公然議論他的王妃,言語中還有諸多不敬,真是該死! 那幾個舉子回過頭來,正看到一個穿著華貴、身材高大的男子怒視著他們,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兄臺,好端端的何故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