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王爺,您受傷了?!焙麓蟮妒盏逗险犖?,看到景韶捂著左臂,便走過來詢問。 景韶這會兒才覺出疼來,不由得吸了口涼氣。 “王爺莫再騎馬了,讓軍師給上些藥吧?!弊笞o軍面無表情道。 景韶聞言,立時跳下馬來,示意軍隊繼續行進,自己則鉆進了馬車里。 慕含章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一言不發地給他脫了戰甲,撕開被血染紅的衣袖,拿布巾沾了茶水擦去傷口周圍的血跡。傷口小而深,還在不停地冒血,萬幸沒有射到骨頭,只是刺傷了肌rou。拿過止血的藥粉,毫不停滯地灑了上去。 “啊,疼疼!”景韶呲牙咧嘴地叫嚷。 慕含章不理他,待止了血,又掏出青玉小瓶涂了一層,方拿過布帶一圈一圈細心纏好,又綁了個整齊的結扣,才放開他的手臂。 景韶輕舒了口氣,上一世,宏正十八年攻打東南,就是被神箭將軍的品字三箭射中,那時他下意識地躲避,反而正中胸口,差點要了他的命,如今終于記得這個教訓,強忍著不動反倒只是受個輕傷,算是度過了這一劫,一直有些不安的心,終于放松下來了。 抬眼見自家王妃還是沒什么表示,不由得有些委屈,自己都受傷了,君清也不說安慰他一下。正想湊過去吃豆腐,卻不料,下一刻,整個人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慕含章緊緊抱著懷中的人,那一口提到喉嚨的氣,這才緩過來。溫暖結實的觸感提醒著他這個人還活著,并且好好的在他懷里。剛剛那一幕太過驚險,看著景韶被三支箭逼得避無可避,只覺得天地之間驟然變得灰暗,連呼吸都忘了。 淡淡的清香竄入鼻中,溫熱輕柔的觸感如此美好,愣怔了片刻的景韶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君清抱在懷里了!嘴角的弧度漸漸擴大,伸手回抱住自家王妃的腰身,放松身體窩在他懷里?;盍藘墒?,從沒有人會在他受傷的時候抱著他安慰,不由得感慨萬千。若是娶了個女子,這會兒估計都哭鼻子了,哪還會這般抱著他,給他依靠? 馬車繼續緩緩前行,車上的兩人都不說話,只有木輪壓在石子上的咯噔聲不絕于耳。 “君清……”景韶幸福地在那溫暖的胸膛上蹭了蹭。 慕含章摸了摸懷中的腦袋,輕嘆了口氣,這才回過神來,低頭看著懷中人溫聲道:“累了吧,我抱著你睡一會兒?!本吧貏倓偱c人激戰,定然緊張又疲累。 景韶自然是一百個愿意,卻又怕自己太重君清抱得久了會累,便伸手拽了個枕頭放到自家王妃大腿上,舒服地抱著那勁窄的腰肢,聞著那清淡的香味,安心地合上眼。 兩儀山雖大,但橫穿過去也并不長。行至平地,無險可守,在到達東南邊境之前估計都不會再遇到危險。所以,接下來的幾日,受了傷的王爺就心安理得的窩在軍師的馬車里不出去了。 小黃對于占位置的景韶很不滿,以它如今的體型,同兩人一起睡在馬車里就顯得擠了,所以經常被景韶扔到腳踏上去睡。 而景韶還十分中意這個老虎腳踏,經常脫了襪子在那黃色的毛毛上蹭腳底,小黃通常剛開始不理會,蹭得久了就會回過頭來抱住啃一口。慕含章起初還會制止這種行為,后來覺得有趣,竟然也跟著景韶學,并且還拿rou干逗它翻出肚皮來給他蹭腳心! 不日行至東南邊境,這里乃是一帶丘陵,中間夾雜著幾個石山,層層疊疊,高低起伏的山丘綿延不絕,遠遠望去,竟似無窮無盡重復景象,因而這一帶被當地人稱為重嶺。 東南不比西南那般荒涼,人口眾多,物資豐厚,且東南王為人雖暴戾好色,打起仗來卻是毫不含糊,手下有能力的大將層出不窮。丘陵之地,一重又一重,說是無險可守,也可以說是處處天險處處可守! 景韶帶著大軍打了近一個月,才前行了不足百里,戰事陷入了膠著。 看著眼前的地圖,起起伏伏的丘陵占據了近半的東南封地,景韶嘆了口氣,眼看著就要入冬,縱然是即刻攻占主城,怕是也趕不上回京過年了。 “打仗又不是稚子玩鬧,哪有那么容易?”慕含章將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是啊……”景韶嘆了口氣,打西南太過順暢,使他有些冒進了。 “你著急回京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慕含章坐到他身邊,四下看了看,小老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沒什么大事,”景韶嘿嘿一笑,“讓別人做也是一樣?!狈凑x京之前他已經交代了任峰,若是屆時趕不回去,自會有人去做的。 慕含章挑眉,看他那個樣子,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經事,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出去找小虎崽了。 營地外圍的河邊,小黃正站著石頭上盯著河里的魚看得專注,流水潺潺,銀色的大魚在水中搖曳生姿,看起來十分好吃! “噗通!”慕含章找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黑黃相間的大毛團往河水里蹦去,大魚沒抓到,反倒弄濕了一身毛毛。 小老虎爬上岸來,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臉上的毛因為沾水塌了下去,頗有幾分滑稽,抬眼看到了自家主人,立時高興地撲了過去。 慕含章連忙朝一邊閃躲,嫌棄地看了一眼那沾著泥水的大爪子,昨日才給他洗過澡,如此又白費了。 “哇唔!”沒有抓到魚吃,小虎崽便仰躺在主人腳下翻肚皮,要rou干吃。 “嗚……”不遠處傳來了號角聲,當是兩軍交戰的關鍵時刻。 “君清!”出來找自家王妃回去用午飯的景韶走了過來,見他被號角聲吸引,便拉著他爬上了眼前的一個小土丘。遠遠的看到黑壓壓的兩方人沖殺到一起,煙塵滾滾,殺聲震天。 “這般打下去,怕是要消耗不少兵力,”慕含章蹙眉看著遠處的戰場,“若衣最近可有消息?” 景韶從后面抱住他:“沒有,她的處境定不輕松,我從一開始就不讓她往外遞消息?!备鹑粢率撬裨跂|南王身邊的暗器,自然不能暴露于人前,做遞消息這樣細枝末節的事情,若是露出什么破綻,便是舍本逐末,得不償失了。 “咦?”懷中人突然發出一聲驚嘆,景韶抬頭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就見原本隱隱占了優勢的東南軍突然收兵回轉??纯刺焐?,剛剛午時而已,這個時候收兵,定然是東南軍內部出了什么問題。 “我們快回去?!蹦胶罗D過身來道。 景韶點了點頭,拉著自家軍師回了中帳,不多時,報信的小兵就奔了回來。 “報——”小兵沖進中帳跪地道,“啟稟大帥,東南軍突然收兵,郝將軍請示是否追擊?!?/br> 景韶沉吟片刻,雖說窮寇莫追,但在土丘上看到的情形,不像是誘敵之計:“追!”簡簡單單一字,擲地有聲,信兵立時領命,騎上快馬飛奔而去。 郝大刀領命追擊,發現東南軍突然大亂,不管三七二十一,沖上去就殺,待夜幕降臨,才帶著一身染血戰甲歸營,來不急收拾,就進了中帳回稟。 “末將觀東南軍的形勢,似是出了什么大事,”郝大刀摸了一把臉上的血污與塵土,“大帥,末將以為,不論出了何事,趁著軍心大亂,正是剿滅東南軍的好時機?!?/br> 景韶靜靜聽著郝大刀的匯報,不由得心跳加快,興奮不已,這情形與上一世東南王死訊傳來時十分相像。 慕含章微微蹙眉,握住景韶的手,示意他莫要沖動,對郝大刀道:“將軍辛苦了,先去休息,明日再做定奪?!?/br> 夜間追擊無益,郝大刀這才按捺下心中的激動,抱拳行禮,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戰爭就不寫那么多了~因為夫夫倆接下來還有好多事要做~嘎嘎~ 65第六十五章 寶庫 郝大刀離去,兩人不由得對望了一眼。 “你覺得是若衣得手了?”慕含章放開景韶的手,卻迅速又被他追過來握住,捏在掌中把玩。 “我覺得像,”景韶拉過那只瑩潤漂亮的手抵在唇邊,“無論是與不是,東南軍大亂,都是個好機會?!?/br> 慕含章點了點頭:“若是東南王當真死了,他的那幾個兒子可能成事?”若是有一兩個有謀略的子孫,立時接替了東南王的位置,東南軍頂多亂上兩天就能被重新整頓好。 景韶搖了搖頭,輕笑道:“東南王如今不過而立之年,最大的兒子也大不到哪兒去,且他當年為了世子之位,害死了唯一的嫡親兄長,如今能接替東南王之位的,可是半個人也無?!?/br> 東南地處海濱,這些年因為有海上生意的關稅,加之物產豐富,很是富足,這就造成了東南王室的頹敗,紙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一旦出現一個有能力的子孫,比如這一任的東南王,就能把他們全部打壓,以至于如今東南王一死,便尋不到能立即上位之人。 慕含章嘆了口氣,天道倫常,報應不爽,東南王一族走到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 連夜派人前去東南軍營刺探情報,清晨信兵回稟,東南軍中將領連夜商談,似乎很是焦急,軍中兵卒還懵懵懂懂不知發生了何事。 景韶當即命郝大刀帶兵先行,自己領余下的大軍開拔,跟在后面掃尾。 郝大刀領著大軍殺到東南軍大營,見他們已經開拔撤退,朗聲高呼:“東南王已死,爾等速速束手就擒,依然是大辰子民,否則以叛國論!” 東南軍聽聞,頓時炸開了鍋,從昨日將領們收到消息,到今早就宣布拔營回主城,一切都太過蹊蹺,兵卒們慌亂不已。 “郝大刀,休要胡言亂語?!鄙窦龑④娪煮@又怒,憤憤地搭弓朝郝大刀射去。 對方將領如此反應,便是坐實了東南王的死訊。 “殺!”未等箭矢離弦,郝大刀就揮手沖上去,千軍萬馬立時遮擋了視線,神箭將軍失了目標,一時無從下手。 待景韶趕上來的時候,郝大刀已經將神箭將軍斃于混元刀下,并且追著逃跑的余下部隊而去,大軍只得跟著繼續前行。 東南山丘重重,馬車行路顛簸,景韶就把軍師拉出來與自己共騎,留下小老虎自己在車中翻滾。 東南王的死訊如瘟疫一般在軍中擴散,軍心渙散,將領也無心殊死相抵,竟被郝大刀一路打到了主城——浮城。 也不知是哪個缺心眼的子嗣急于掙位,府中上下掛滿了白布,正堂被布置成了靈堂。如今這個形式,就該秘不發喪,趕緊派人鎮守前線,奈何這些人掙著表現自己的孝心,還要求前線的大軍回城鎮守,消息一下子擴散出去,軍心大亂,如今已是回天乏力。 大軍攻進城中,百姓惶恐四散,景韶交代不許擾民,依舊只帶親軍入城。 東南王府不像西南王府那般早早準備好逃亡,闔府上下都還處在慌亂之中,就已經被大軍包圍。 將東南王的家眷集中在一個小院中,慕含章挨個查看,遍尋不到葛若衣的蹤跡,心中有些不安。臨行前,她答應過,若是有機會,絕不做傻事,靜待他們的到來,可如今,怕是兇多吉少。 “大人!大人!小女是東南王搶進府里的啊,我是無辜的!大人,求你帶我離開這里,縱使做牛做馬也甘愿……”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突然沖出來,撲到慕含章腳邊哭號,不著痕跡地攏了攏頭發,有意無意地露出自己嬌艷的側臉。 慕含章忙低頭去看,卻不是想要尋找的人,不由得蹙眉。 “滾!”跟在后面的景韶頓時火冒三丈,一腳踢開拽著君清衣角的女人。 女人尖叫著滾到一邊,她見兩人氣度不凡,不是王子皇孫也是達官顯貴,若能得其青眼,說不定還能繼續過榮華富貴的日子。觀察半晌覺得慕含章氣質更溫和一些,想必比較好說話,萬萬沒有料到后面那個會是這種反應。 “走吧,若衣要是在這里,自然會出來見你?!本吧厣焓謹堖^心情低落的自家王妃,拉著他出了小院,這院子里的女人各個妖嬈嫵媚,怎么看都不像好東西,萬一哪個再撲過來纏著君清就不好了。 “夢境中的提示,可說若衣是否安好?”慕含章抬頭看他氣哼哼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這人也是男子,怎么面對著一院子的鶯鶯燕燕,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反倒滿頭怒火了? 景韶的腳步頓了頓,眼前浮現出前世的場景,滿室素縞,哭聲震天,唯有一個女子在人群中開懷大笑,東南王的兒子沖上去要殺她被景韶制止。 她說,王爺,你愿不愿聽小女講個故事,前塵過往,娓娓道來,末了,拔出景韶腰間的佩劍,引頸自戮。 慕含章聽聞,漂亮的眸子不禁黯了黯。 “那不過是夢境,如今是什么狀況還不好說,”景韶輕嘆了口氣,把自家王妃抱進懷里?!拔髂贤跚皝硗侗?,卻被東南王所殺,如今兩個封地的珍寶都在這個府中,我們去看看吧?!?/br> 府中一切還保存完好,連家仆也沒來得及逃離,除卻擺在顯眼處的一些擺件,值錢的東西悉數留存。 東南王藏寶的地方并不像西南王那樣畏畏縮縮,而是單建了一個庫房,就在正院的竹林之中。 穿過茂盛的竹叢,一間巨大的石屋映入眼簾,石門厚重,周圍把手的重兵已經換成了景韶的親衛,姜朗站在石室前,見他二人前來忙上前行禮。 “啟稟王爺,這石室中還有一道大鎖,非得有人在里面開啟?!苯屎苁强鄲?,王爺吩咐他先行來守住寶庫,他研究了半晌,才發現其中奧秘。 “想必是有密道從別處通進石室?!蹦胶律锨翱戳似?,轉頭對景韶說道。 景韶點了點頭,那密道的另一頭應當就在東南王的臥室里,正要派人前去,卻不料轟隆一聲,石室的大門自己打開了! 姜朗急忙后退,護在王爺王妃前面,陽光照進石室,映出了空中的灰塵,一人從暗處緩緩走出來,盈盈拜倒。一身粉色紗衣,包裹著妖嬈身形,不戴任何配飾,素面散發,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貌。 “奴婢葛若衣,恭迎王爺、王妃!”原本清亮的聲音有些沙啞,想必是石室之中缺水少食的緣故。 “若衣!”慕含章上前把她扶起來,雖然有些憔悴,但真真是葛若衣無疑。 看著王那清俊笑容,葛若衣忍不住淚盈于睫,原本殺了東南王她就不該再活下去,卻想起了臨行前王妃諄諄叮囑之語,若說世間還有什么牽絆,大概就只有王爺與王妃二人的恩情還未曾報償! 見自家王妃高興了,景韶自然也開心,讓姜朗帶葛若衣去休息,便美滋滋地攬著懷中人進了石室。 燭火被一一點燃,石室中的東西完全呈現在眼前。 且不說整箱的金磚銀條,翠玉瑪瑙,也不說用壇子盛的南海珍珠,單那數不勝數的古玩字畫、名劍寶刀就讓人目不暇接。 “小勺……”慕含章緩緩地說,“我們……發財了……” 雖然按理說這些東西都得上繳國庫,但無主之物,見者有份! 景韶騰出一個大箱子來,興致勃勃的跟自家王妃挑好東西往里面塞。 慕含章總算還有些理智,制止了景韶亂拿東西的行為,只拿了一個三尺長的小箱子:“那箱子太顯然,縱然這種事是不成文的規矩,但你今次功勞太大,難免會招人詬病,還是小心為好?!?/br> 雖然慕含章沒有學得娘親辯器認寶的精髓,但分辨這些寶物的值錢程度還是綽綽有余。 寶物不在多,而在精。景韶恍然,他自小長在宮廷,什么好東西沒有見過,自然明白其中的奧妙。 就拿那核桃大小的墨綠色翡翠貔貅來說,就比那半尺高的羊脂玉佛手有價值;還有那光溜溜的碧月流云簪,就比那做工精巧的金步搖要值錢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