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你小子竟然敢笑我!”景韶憤憤地抓住小黑的鬃毛,對著那大腦袋使勁揉了揉,“你還沒媳婦呢!還不如我呢!” 馬車行的慢些,抵達軍營之時,已然是黃昏時分了。 營地在一片開闊的平地上,四周皆是高大的楊樹林。一頂頂帳篷整齊地排列,鐵盆上的火把燒得啪啪響,手持長矛的兵成隊地在帳篷間巡邏。 “王爺!”瞭望的士兵看到騎在小黑上的景韶,忙示意下面的人打開木欄。 “參見成王殿下!”幾個身著鎧甲的大將跑了過來,齊齊地跪地行禮。 “都起來吧!”景韶跳下馬,拍了拍跪在最前面的人,不等眾人起身,就轉身走到馬車前,緩緩掀開一點車簾,“君清,下來吧?!比缓?,討好地把手伸了過去。 車中人顯然并不領情,一把掀開車簾,兀自走了下來。 幾個將士看著王爺從馬車里請出來一個俊美非凡的男子,一身淡青色的廣袖華服,在滿是鎧甲、兵服的一群人中顯得十分突兀,風雅的書卷氣也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王爺,這位是?”為首的漢子約有三十來歲,身材魁梧,看起來頗為兇悍。 “這是我的軍師,君清君先生?!本吧匦χo眾人介紹。 軍師?幾個大將面面相覷,王爺帶兵,從沒聽說過還帶軍師的,這又不是天下大亂的時候,還要有安邦定國的將相之才來謀定天下。 慕含章淡淡地掃過眾人,抬手抱了抱拳,武將向來看不慣文人,這些人自然也會對突然出現的軍師抱有敵意,所以對于他們瞬間變冷的眼神也不以為意。 景韶微皺了皺眉,但這個時候也不能說什么,給自家王妃一一介紹眾人。 為首的漢子是趙孟,趙將軍。后面跟著的兩人,冷面的是左護軍,笑嘻嘻的是右護軍。 “王爺事先未說,末將就沒有準備軍師的營帳,”趙孟上下看了看文弱的慕含章,語氣頗有些不屑,“只能委屈軍師先與士兵們對付一夜了?!?/br> “無妨,軍師跟本王住一起便是?!彪m然明知趙將軍是在刁難君清,卻正和景韶之意,忙故作大方地說到。 “那怎么行?王爺的營帳若住了別人便是越制了!”趙孟粗聲粗氣道。 “住哪里都可以,”慕含章緩緩地開口,聲音溫潤平和,煞是好聽,“將軍不必為難,隨意給我安排個營帳便是?!?/br> “嘿嘿,普通的營帳又臟又臭的,軍師這細皮嫩rou的哪住得慣?若是不嫌棄,來跟我住吧?!庇易o軍笑嘻嘻地湊上來。 景韶聽得一頭火,一巴掌呼到右護軍的頭上:“誰他媽的也別想,軍師就跟本王住一起?!?/br> 說完也不管眾人,拉著慕含章的手臂就把人拖到最大的那個帳子里去了。 趙孟看著兩人的背影,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右護軍撇了撇嘴,對左護軍道:“這軍師長得如此好看,趙孟那老小子竟然舍得為難人家?!?/br> 左護軍瞥了他一眼,默默地轉身離開。 “哎哎,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右護軍等了半天沒人回答,轉頭就看見左護軍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忙抬腳追了上去。 給王爺準備的王帳著實比其他的帳子要寬敞許多,夏日沒有鋪地毯,夜晚地上的寒氣翻上來十分涼爽。木臺上鋪了一個十分寬大的床鋪,郊外夜涼,倒是沒有鋪席,一床軟滑的錦被鋪在上面,對于渾身酸痛的慕含章來說實在是很大的誘惑。 看著進了帳子就趴到了床鋪上的自家王妃,景韶摸了摸鼻子,慢慢湊過去,一雙手試探著撫上了他的腰肢:“還疼嗎?” 慕含章瞥了他一眼:“下次王爺親自來試試不就知道了?!?/br> 景韶干笑兩聲,識趣的閉嘴,認真地在腰股間捏起來,薄薄的夏衣能夠透出衣料之下的體溫,柔軟的綢緞清晰地描繪出那美妙的線條,一雙大手揉著揉著就忍不住向下滑一點。 “明日讓人再給我備個帳篷?!蹦胶乱膊豢此?,就趴在枕上涼涼地說。 “不行!”景韶想也不想地拒絕,剛剛撫上一片渾圓的手乖乖地挪回了腰上。 “哪有軍師一直與王爺同住的?!蹦胶麓蛄藗€小哈欠,在車里顛簸,身上難受就睡不好,這會兒倒是有些困了。 “軍師就是要和元帥在一起,好隨時商量戰事!”景韶理直氣壯道,“自古以來皆是如此?!?/br> 慕含章翻了個白眼,他看遍了史書,從沒見哪朝哪代有這種規矩的,懶得與他辯解,腰上時重時輕的揉捏十分舒適,便靜靜地任他捏了一會兒,在景韶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突然輕聲問道:“昨晚為什么騙我?” “???”景韶嚇了一跳,撓了撓頭,底氣不足道,“我可沒說一句慌!本來就是,馬上就要到軍中,以后行軍、打仗要留存體力,著實很難有機會親熱嘛!” “王爺知道這些便好,今晚就去跟趙將軍睡吧?!蹦胶抡f完,翻身拽過一旁的錦被,面朝里側不再理他。 “君清……”景韶可憐巴巴的喚了一聲。 “王爺,睡了嗎?沒睡來中帳喝酒??!”趙孟在帳外大聲喚道。 景韶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想把他罵走,又怕吵到身邊人,只得走了出去:“吵什么吵,本王困了,今晚不喝了?!闭f完就又要鉆回去。 “王爺,末將有話要說?!壁w孟一把拉住景韶,拖著他向遠處走。 “說!”景韶甩開趙將軍的手,不耐道。 “末將不知這軍師王爺是從哪里找的,只是這西南一路艱險,他這身子骨怕是吃不消,況且一個紙上談兵的書生,若是不懂打仗還瞎指揮,只怕是要誤事的?!壁w孟練武之人,說話中氣十足,本就沒走兩步,在帳中躺著的慕含章自然聽得分明。 “本王自有分寸,”景韶皺了皺眉,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現在不服,但對人對事萬不可太過武斷,我不強求你現在就把他當軍師,且過一段時間再說。只是有一點,君先生是我好不容易才請來的,你即便不服,也不許做出對他不敬之事,更不許將他置于危險之地!若是他有個什么閃失,本王絕不輕饒?!?/br> “切,末將還不至于與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為難,”趙孟覺得自己被看輕了,冷哼一聲道,“只是他若對我指手畫腳,也別指望我對他有耐性!” “行了行了,少羅嗦了,快滾吧,本王要睡覺了?!本吧負]揮手,像趕蒼蠅一樣哄人。 “王爺,當真不來喝酒???”趙孟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契而不舍道,在景韶抬腳踹人之前,快速跑開了。 待趙將軍離開,景韶惆悵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帳,不敢立時進去,只得漫無目的地在營中散起步來。 第四十一章 小黑 夜晚的軍營十分安靜,巡邏的士兵也不會多說一言,所以中帳里三個大將吵吵鬧鬧劃拳的聲音就尤為明顯。這三個人皆跟他一起打過匈奴,習慣了在大漠上那種放蕩不羈的日子,如今在京郊也不知道收斂,回頭得收拾收拾他們才行。景韶搖了搖頭,慢慢朝遠處走去。 如今攻打西南封地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三年,他所擁有的優勢就十分明顯。原本那個總與他對著干的征東將軍被派去增援大皇子,父皇也沒有再派其他人來轄制,那么他可以做的事就很多了。只是一時間千頭萬緒,不知從何下手。 “咴~”正在馬棚里嚼草料的小黑看到自家主人,便仰頭打了個招呼。 景韶回過神來,不知不覺竟然走到馬棚了,索性站在小黑的食槽前,揉了揉那快跟周遭融為一體的大黑腦袋。 小黑不滿地甩了甩頭,向側方挪了挪,繼續吃草。 被王妃扔出營帳已經夠慘了,怎么連馬也嫌棄他?景韶揪住小黑的耳朵:“不許吃了,本王都沒地方睡了,你還有心情吃加餐!” 小黑抬頭,一邊嚼著口中的草葉,一邊瞪著一雙黝黑的大眼睛看著自家主人。小黑因為是王爺的愛馬,所以馬倌每天都會單獨給他準備鮮草,比其它吃干草的馬伙食好的不是一星半點。 對于景韶不時揪耳朵的行為,小黑早就習以為常,繼續嘎嘣嘎嘣地嚼個不停。 景韶與小黑對視了半晌,奈何實在瞪不過人家一雙馬眼,只得放棄。抓著柱子側身坐到了木欄上,拽來一根草叼在口中,草莖有些微苦,只有白色的地方有些許甜,也不知小黑怎么就吃得那么歡實。 “小黑,等這次仗打完,我就給你找個媳婦吧,”景韶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郊外的月似乎格外清冷,前世的自己從沒有閑心這般賞月,每日都想著陣法、練兵、練武、奪位,活到三十歲還那般累,當真是不值得,把手中的草喂給小黑,“你說你想要個公馬還是母馬?” “咴~”小黑看了看主人手中孤零零的一根草,噴了他一手熱氣,轉身去棚里睡覺了。 被坐騎徹底嫌棄的景韶只得離開了馬棚,躡手躡腳地摸回王帳。床上之人側身而躺,一手搭在錦被之外,睡相極好,似乎從他離開時就換過動作。 景韶悄悄脫了外衣,掀開被角鉆了進去。 慕含章動了動,許是習慣了景韶在身邊,并沒有被吵醒。 景韶勾了勾唇,小心地將他搭在外面的胳膊放進被子里,又慢慢地把自己的胳膊穿過去,試探著把人抱進了懷里。 “嗯……”懷中人發出一聲輕哼,嚇了景韶一跳,停頓了片刻見人沒有醒來,才放心地給他掖好被角,然后滿足地把臉埋到自家王妃的頸窩,深吸了一口君清身上淡淡的清香,輕蹭了蹭,美美的閉上了眼。 景韶身體好,向來是沾床就著,所以沒有看到,懷中之人緩緩勾起的唇角。 次日清晨,慕含章因為昨天睡得久,早早地醒了。陽光照在白色的帳篷上,上面的花紋清晰可見,愣怔片刻,才記起來自己已經不再王府中,而是在軍營里了。身邊人還睡得正香,滿足地打著微小的呼嚕,熱氣噴在頸窩,吹動落在那里的幾根發絲,有些癢癢的。 慕含章動了動,轉身面朝著景韶,看著他的睡顏。原本以為要分開幾個月甚至幾年,說不難過是騙人的,甚至已經做好打算,若是他幾年不歸,自己就去戰場附近做生意,沒想到這家伙早就算好了。 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景韶英挺的鼻梁,慕含章忍不住彎起了眼睛,對于景韶那個惡劣的小手段,他早就不生氣了,只不過這毛病可不能慣著。 景韶覺得鼻子上癢癢的,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看到一根瑩潤如玉的手指,便張口咬住,在那圓潤的指腹上舔了舔。 慕含章把手縮回來,靜靜地看著景韶完全睜開雙眼。 “嘿嘿,君清,你醒了?!本吧剡x擇性忘記自己應該去跟某個又臭又硬的將軍睡的懲罰,湊過去在自家王妃柔軟的唇瓣上親了一口,“時辰還早,我去練兵,等晨練結束回來陪你用早飯?!?/br> 景韶不等懷中人盤問,便跳起來穿衣服,換上一身月白色勁裝,洗了把臉就跑了出去。 慕含章緩緩坐起身,看著逃也似的景韶,忍不住輕笑出聲。 左右也睡不著,慕含章起身穿上衣服,王帳中放了個精致的木箱,就是昨日從馬車上卸下來的,里面放的大多是他的衣物和慣用的一些東西,看樣子景韶果真是早就準備好了。 “公子醒了?!痹扑蛇M來送茶水,見慕含章穿戴整齊,忙端來洗臉漱口的水。在外不能透露王妃的身份,他不是軍中人不能叫軍師,便喚公子了。 “你也跟著出征?”慕含章接過云松遞來的布巾擦臉,論理云松這樣的王府小廝是不能帶著去的。 “小的只是這半月留在營中給王爺和公子跑腿,待大軍開拔就回王府?!痹扑尚α诵Φ?,“云竹昨日吵吵著要跟來,王爺沒讓他來?!?/br> “你對這軍營可熟悉?”慕含章微微頷首,接過茶盞喝了一口。 “這個軍營是王爺的親衛軍,小的倒是來過幾次?!痹扑衫蠈嵉卮鸬?。 慕含章聞言,微微蹙眉,抬手掀開門簾,清晨泛起的泥土香撲面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既如此,你陪我在營中轉轉吧?!?/br> 這個時辰,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去校場cao練了,只有一些雜役營的兵在干活,鐵盆中的火已經熄了,冒著一縷一縷的青煙。 從云松口中得知,這個軍營大約有五千多人,皆是直屬于景韶的兵馬,平日并不在這里,而是在百里之外的祁縣。這部分人乃是打匈奴時景韶培養出的先頭精銳,從西北歸來卸了兵權,皇上格外開恩把這五千人和祁縣的大片地單獨賞給了成王。 說起祁縣,慕含章想起來景韶要拿來跟他換荒林的那百畝良田,聽前去看地的下人說,那片莊子著實是好地,十分肥沃,還有士兵在幫忙耕種,卻原來就是景韶的兵營所在。 “王二哥,這粥怎么越來越稀了?”兩個小兵抬著一個大木桶吭哧吭哧地放到四個營帳中間的空地上。 “不是還有饅頭嗎?有個湯喝就得了?!北环Q作王二哥的人搬著一大筐饅頭放在木桶邊。 慕含章好奇地走過去看了看,三人眼神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昨夜軍營里都傳開了,王爺帶來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軍師,還與之同寢一帳,不用說,這位定然就是了。 “軍師起這么早啊?!蓖醵娡鯛數馁N身小廝跟著,不好裝作看不見,便張口打了個招呼。 慕含章微微點頭,溫聲問道:“每日的早飯皆是如此嗎?怎么不見有菜?”他如今只是景韶口頭封的軍師,也就是所謂的軍師祭酒,只算是個謀士,沒有官職,所以對于這些士兵們也不能太擺譜。 “嗨,能吃飽就成,當兵的還講究什么菜?!蓖醵砗蟮膬蓚€小兵使了個眼色,“我等還要去抬飯,軍師自己轉轉吧?!?/br> 抬桶小兵想說什么,但面對著一身干凈整潔的軍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身上的大圍裙上擦了兩把手,一溜煙跟著王二跑開了。 “王二哥,你說這軍師長得這般好看,是不是真如他們說的那般,是王爺的姘……” “噓……大白天的別胡說?!蓖醵ξ孀⌒”淖?。 等慕含章回到王帳,景韶已經洗了個澡,正坐在飯桌前等他。王爺的早飯也并不比普通士兵豐富多少,只是多了一盤炒青菜和一碟花生。 見慕含章微微蹙眉,景韶才意識到君清可能吃不慣這個,有些歉疚地說:“軍營中的日子就是清苦些,你若不喜歡吃,我讓王府的廚子跟著……” “與將士同食本就是你該做,”慕含章坐到飯桌前,端起飯碗,“我只是奇怪,戶部這次沒少給你撥銀子,怎么這軍營里還是如此清苦?!?/br> “銀子?”景韶咬了口饅頭,“軍中這么多人,多少銀子都不夠花的?!?/br> 怕他吃東西說話會咬到舌頭,慕含章抿了抿唇,不再多說,心中卻想著這兩天得查查這軍中的賬目。將士們吃的不好倒在其次,若是有人貪墨了軍餉,到時候等大軍開拔戶部派人來管賬,出了問題可就麻煩了。 “王爺!王爺,不好了!”一個小兵突然跑到了帳前大叫道,“小黑馬好像病了!” 第四十二章 烏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