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天，夏嶼都下意識地收腹挺胸，收腹是因為裙子太緊，挺胸是為了給自己正名……下午要去一趟財務部，她也是走得雄赳赳氣昂昂，不，是儀態端方。

    正穿過寬敞的大廳，遠遠看見對面走來一行人。

    夏嶼只注意到其中一位。

    他今天是一身高級灰，黑襯衣，打了領帶，還別著領帶夾，比上次多了幾分商務感。他邊走邊低頭看手機，同時還在聽旁人講話，眉頭微擰，點頭回應……有的人就是有一種本事，無論走到哪，都能讓別人淪為背景板。

    夏嶼來不及琢磨江川為何出現在此，難得今天穿了一百二十分，必須得“一雪前恥”。于是本可以遠遠避開，她卻踩著高跟鞋迎了上去。

    要做到“不把他放在眼里，又被他看在眼里”，還沒等她拿捏好，對方的視線就離開手機，于是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

    沒有火花，連對方眼里那一瞬間的驚訝，夏嶼都懷疑只是自己的錯覺。因為再看時，那人一臉平靜，面部肌rou沒一絲變化，更不像是會停下來打招呼的樣子。

    當然這也是她希望的。

    下一刻，夏嶼發現“背景板”中有一位重量級人物——公司的ceo張聞，她瞬間切換了個職業化的微笑，恭敬地叫了聲“張總”。

    對方點下頭，算作回應。

    直到離得足夠遠，她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好險，為了在前男友面前找回面子而冒犯了大老板，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大老板張聞可沒在意這一小插曲，他這會兒正挽留客人共進晚餐?？腿俗匀皇墙?，還有一位年輕的男下屬，事先就說明行程緊張，所以無論對方多熱情，他還是客氣地謝絕。

    眾人一路送到停車場，男下屬兼職司機，倒車動作干凈利落，江川跟張聞握完手坐進后座。眾人目送車子穩穩離去，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是那種終于擺脫了難纏對手的輕松。

    張聞可不敢輕松，回辦公室的路上，他都是一副眉頭緊鎖狀。

    他的特助吳斌走在身側，嘀咕了一句：“原來他會笑?！?/br>
    見老板側過臉，吳特助解釋：“剛剛夏經理走過去，我看見這位江總低頭笑了一下?！?/br>
    之前在會議室里，雙方就一些問題爭執不下，場面一度緊張且尷尬，吳特助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緩和氣氛，大家也都很給面子。

    只有這位年輕的江總，嘴角動也沒動一下。

    不是不通世故，就是面部神經有問題，俗稱“面癱”。結合這位之前指出了材料中的一個數字錯誤，秀了一下智商。吳特助覺得他的潛臺詞是，你這個智障。

    張聞哪顧得上這種細枝末節，道：“那又怎么樣，笑一下也不代表事就成了?！?/br>
    吳特助心說，至少說明，他也是個正常人？

    一個正常的男人。

    第2章

    夏嶼從財務部回來，直接去了茶水間。

    剛才辦完事還蹭了兩塊巧克力，她接了杯水，剝開錫箔紙，入口后，果然像同事形容的“口感非常銷魂”，心情瞬間就飛揚起來。

    茶水間沒別人，她脫了高跟鞋舒展一下腿腳?？粗L腿線的透明絲襪，不禁感慨，人的變化真大，讀書那會兒只穿棉襪和平底鞋，因為舒服，那時以為高跟鞋和正裝都是束縛，成為社會人后，才知道這其實是一種鎧甲，提升的是精氣神和戰斗力。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她上次在自家樓下以最舒服的狀態，和今天全副武裝的姿態，面對前男友這種能激起人輸贏心的生物時，底氣是完全不同的。

    那么問題來了。江某人為何會出現在她的公司？

    高三初見江同學時，她以為他是個吊車尾的，結果第一次摸底考，人家就全班第一，比起其他兢兢業業的學霸，他學得游刃有余，輕松考進一流學府，金融專業，假期就進金融機構實習，畢業后進了國際知名投行……

    她現在就職這一家互聯網公司名叫“蝸窩網”，英文名wowo，是個新型社區網站，創立多年，有知名度，有穩定而忠實的用戶群，只是至今還未能上市。剛才她在財務部，也聽人說起老大最近又開始見投資人。

    所以，他是來談合作的？

    以金主爸爸的身份？

    這一認知可真是讓人不太舒服。她順理成章地剝開第二顆巧克力。雙倍的醇香在口腔蔓延，讓大腦分泌了大量多巴胺，也喚醒了一段塵封的記憶。

    那是他們的第一個情人節。

    她送了他一盒巧克力，因為受日韓劇影響，覺得巧克力是情人節的標配，哪怕他不喜歡甜食。果然，他收到后，笑了下說：“這是給你自己準備的吧?！?/br>
    當即拆開，取出一顆，讓她張嘴。

    她吃了，他湊過來，親她。

    這就算是他吃過了。

    她當時的心得就是，原來來巧克力之吻才是情人節的必備。

    ……

    夏嶼趕緊坐直穿好鞋，驅散腦海里的回憶，又喝了一大口水，沖淡了口腔里的醇香余味。她自嘲地笑了笑，都是多巴胺在作祟。

    她回辦公室時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剛坐好，就見肖貝貝拿著兩杯奶茶湊過來。

    今天這熱量算是超標了。

    “夏姐，我上午跟你說的小道消息……”

    夏嶼指了指電腦屏，“你說的是這個？已經變成大道消息了?！?/br>
    一封點開的內部郵件，通知市場部全體人員接受考核測評。

    肖貝貝眼睛瞪得比嘴都大，一連說了好幾個“完了”。

    “夏姐，你就不怕了。我這種劃水摸魚的可怎么辦，萬一被淘汰，現在找工作很難的?！?/br>
    夏嶼靠回椅背，喝一口奶茶。她的確不怕，甚至還有些隱隱的興奮。

    她跳槽過來還不到一年，因為兩家公司組織結構不同，她還降了一級，所以這種考核，對別人來說是壞消息，對她來說，可能就是個機會。

    這次考核，恐怕也跟融資有關吧？

    看來張總這次是決心要上市了。

    肖貝貝打量著她的神色，抱住她手臂撒起嬌：“夏姐，你可要罩著我呀?！?/br>
    夏嶼輕聲道，“罩著談不上，團結互助還差不多?！?/br>
    ***

    從這天起，夏嶼也把亂七八糟的心思收起來。她從畢業就一頭扎進以工作強度聞名的行業，忙得六親不認是常態，林曉彤說她單身至今是太挑，其實挑也需要時間好不好？

    這期間，林曉彤在微信上喊她去吃飯，夏嶼隨口問：“小鮮rou回來了？”

    “有小炒rou，來嗎？”

    林曉彤的老公也是他們高中的，本來挺帥一小伙，自從開了店，日益富態起來。好在廚藝與腰圍成正比，麻辣鮮香的小炒rou是其拿手菜之一。

    夏嶼吞了下口水，堅定道：“下次吧，最近太忙了?！?/br>
    林曉彤說，小鮮rou還在外面游蕩，要不加個微信先聊著？夏嶼說算了，緣分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可別讓人覺得她是個恨嫁的jiejie。

    其實，她是個愛錢的jiejie。

    很快，輪到夏嶼去面談。

    負責人事的副總裁叫田雨樺，也是聯合創始人之一。因為至今未婚，又因為主管人事，私下就有人編排她，比如叫她“廠花”，東廠西廠的那個廠。又比如這次考核，就有人說是她起的幺蛾子，就想體驗手握生殺大權的爽感。

    比起傳言，夏嶼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對這位女上司還比較有好感。

    田雨樺談完了考核的內容，話鋒一轉：“你認識江川嗎？”

    夏嶼愣一下。

    對方解釋：“希冀資本的江總?！?/br>
    想來那天的小插曲還是被有心人上報了。

    她回道：“認識，高中同學，很多年沒見過了?！?/br>
    這也不算說謊。

    只是隱瞞了些關鍵信息——談過，愛過。

    田雨樺眼里升起的光又暗了下去：“你可能也聽說了，最近張總在找投資，談了幾家，最看重的就是希冀資本，但這位江總的行事作風，卻讓人捉摸不透?！?/br>
    “說來公司實地考察，卻只去了會議室，還提出了不少條件，要求參與管理。以前的資方提這種要求，都被張總一口回絕，現在他也有所松動，但是自從上次談完，希冀那邊就沒了動靜。聽說又去跟咱們競爭對手見了面?！?/br>
    夏嶼沉默聽完，問：“有什么我能做的嗎？”

    “如果能以私人關系，探探口風也好?！?/br>
    夏嶼面露歉意，“可惜我跟他也就那一點同學交情，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有?！?/br>
    田雨樺遞過來一張名片，質地考究，江川二字格外醒目。

    這世上同名者很多，但夏嶼一眼看出，這是他的筆跡。

    兩個字加起來才九筆，通常，筆畫越少越不容易寫好看，但他寫出來的名字力透紙背，似有若無的連筆又有一種流動感，達到了一種簡約大氣的極致。

    夏嶼拈起名片，用驚奇掩飾了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道：“合伙人？”

    田雨樺一直看著她的表情，“是。你這位老同學很強，眼光獨到，出手快很準，如果不是之前一直在國外，名氣應該更大?！?/br>
    夏嶼帶了些自嘲，“我連他什么回國都不知道?！?/br>
    田雨樺靠到椅背上，“或者你們有什么共同認識的人，能間接搭上關系也可以?！?/br>
    夏嶼心想，他現任女友跟我一個小區算不算？隨即聽到一句：“公司上市，有特殊貢獻的員工可以有期權……”

    她抬眼，對上田雨樺的目光，是那種領導給下屬畫大餅的表情，但也足夠真誠。

    夏嶼也真誠道：“據我了解，他這人挺有原則的，就算聯系上也未必能問出什么，至于現在沒動靜，也許是一種策略？”

    “沒錯，他在給張總施壓，也的確起到了效果。但也不排除是在貨比三家，另一家雖然體量和日活不如咱們，但拿到錢就能快速成長，再搶走咱們的市場?！?/br>
    這時內線響了，秘書提醒下一位已經到了。

    田雨樺抹把臉，“就這樣吧?！?/br>
    夏嶼起身，認真道：“田總，我相信有些東西復制不來，比如企業獨有的氣質，有些搶不走，比如用戶的歸屬感。至少我就是因為這些加入蝸窩網，相信以江總的‘獨到眼光’，也會做出正確判斷?！?/br>
    她心里說，信他個鬼。這么多年不見，都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么樣的人。

    不管怎樣，先表表自己的忠心。

    她是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的。

    那張名片，被她放進抽屜。但她登錄了希冀資本的官網，看了投資案例，又看了些業內的評價，倒是理解了為張總為何看重這一家，因為他們不僅有實力，還有點不按常理出牌，有些不被看好的企業經過他們的投資和點撥后，確實“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