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6
前菜還沒結束,江意就將一杯香檳喝完了,“就真只請我喝一杯嗎?” 何堂看著這個貪杯的醉鬼,“不然呢?” 江意瞟了眼他的酒杯,他挺克制,才喝了一小口。 她不樂意他管她喝酒,連猶豫都沒有,直接伸手將他面前的酒杯端了過來,像怕是他搶過去一般,拿到手就先喝了一口,“你不請,那我只能喝你的了?!?/br> 喝著他碰過的酒杯,隨意將他的東西拿去用,哪里還有幾分下屬的樣子,“你喝吧,我不喝了?!?/br> 她心中不爽,她喝過的,他就不要了嗎? “怎么,嫌棄我???” 何堂看著是非黑白顛倒的她,是她說的分手,好像錯的是他一樣,冷笑了一聲,“不是你嫌棄我嗎?” 燈光落在搖曳的酒杯中,微黃的香檳泛出點點閃光,她手腕頂著下巴,手心摸著微微發燙的臉頰,興許真是一杯上頭了,“好啦,你別生氣了。你一生氣,就得讓我連著加班到過年前不帶停歇的了?!?/br> 看著打太極的她,他也沒逼她太緊,星盤說了,白羊不喜歡窮追猛打的男人,太過主動只會讓她心生厭煩。 如同NFT,某種意義上,稀有度決定了它的價值,推高了價格。 他也換了話題,“要回家過年嗎?” 江意搖頭,“不知道,不太想,你呢?” 她在想,她去年過年在干嘛。那時候跟林易已經初步定下來了,過年時他還到她家來拜年的。 他來的那天,恰好有親戚在她家吃飯。親戚們看見他倆,紛紛祝賀著,說今年就能吃到你們的喜糖了。 她的姨媽悄悄跟她說,你要學會做飯,抓住男人的心。將家打理好,一個幸福的家庭需要女人來構建。其他人更是明著在討論,反正江意也是做老師的,老師產假長,還有寒暑假,孩子能交給她好好帶了。 那時的她很不開心,卻也在默默忍受,覺得只是傻逼親戚太煩人了,過年不就是人情世故繁瑣嘛。 江意現在想來仍覺得奇怪,如果是她今日的性子,她是絕不會委屈自己忍受的,那時怎么就能忍氣吞聲呢? 今年她退婚鬧出了那么一出丑聞,過年她只要給父母拜個年就行。其他人,她連問好都懶得糊弄。 何堂嘆了口氣,“一提到過年回家我就覺得累?!?/br> 過年對他來說只是另一種工作。 當年本科沒出國,是父親想讓他從政。填志愿時,他卻沒有填另一所在政界有更好的校友資源的院校,而是填了東大。 父親這大半生,可謂波瀾壯闊。父親是一九八零年參加的高考,爺爺常年在外流動就任工作,而奶奶和父親沒有爺爺所在省會城市的戶口,去了省會城市也是黑戶,上不了學,從小就在鄉下親戚家借讀。高中在最差的學校里讀書,卻考上了數一數二的大學。當然,過程中戶口與報考問題又是一大難題。 父親從考上大學、參加工作,基層多年,再到步步高升,毫無背景,身上更不流淌著藍血。到今日的地位,全靠個人本領與修為,亦是人精中的人精。 何堂自認沒有父親的本事與那顆玲瓏心,讀大學時互聯網正是起步階段。出國讀書,一是他想出去看看,去了斯坦福,離硅谷很近。在那里,心中種下了創業的種子。二是彼時父親工作上處于動蕩期,如果站錯隊,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即使在斗爭中贏不了,也倒不下,都不免有事后被清算的風險。父親希望他出去,萬一他在國內出事,那就不要回來了。 雖然他不從政,但父親的資源,他得繼承。關系網要搭建,人情利益要迎送往來,面對人要比做事累得多,他過年回家就是干這些無比費腦子的事。 富豪們總喜歡講述自己白手起家、步步清白、全靠個人奮斗的故事,到底是虛偽,還是騙自己太久信以為真了。往上查叁代,總與權貴沾親帶故,干爹也是爹。 何堂從不否認,他今日的小有成就,是有父親的影響力在的。但他卻無意往父親有意無意給他施加的規劃上走,帶他結識各類人脈,利用他在商界的地位穿針引線。在某些事情上,當官員不方便出面時,需要商界的人作為其代言人出面推動事情的進展。 這樣的商人做到極致,便成了紅頂商人???,哪幾個紅頂商人,有過好下場?大多是狡兔死,走狗烹。 父親總覺得他這樣的懈怠是不求上進,無論他的生意做到何等體量,在父親看來,都是不成氣候的小打小鬧。有更好、有無比廣闊前景的賺錢途徑不用,非要去搞投資、在市場上搞價值回歸、利用波動賺錢那套,可不是沒出息。 何堂覺得甚為諷刺,一個在任時擁抱市場化的大趨勢搞經濟、為履任城市作出卓越貢獻的官員,本身可以是不相信市場化的。 江意稀奇了,這個工作上精力無窮到能去參加鐵人叁項的人,竟然還會喊累,“不想回家過年就不要回去啊,沒必要勉強自己?!?/br> 他輕笑,“你倒是說得輕巧?!?/br> “怎么輕巧了?我要是像你這么有錢,能隨時出發去世界上任意一個角落,給自己一個假期。沒人能逼我回家過年?!?/br> “財富不能帶來絕對自由?!?/br> 她放下手中的刀叉,認真地說,“大多數人的自由是被經濟基礎限制的,如果財富都不能給你帶來自由,那是你給了自己不自由的權力?!?/br> 何堂一時頓住,她認真說完,又回到了沒心沒肺的樣子,一臉單純、十分陶醉地享受cheese。 她很少這么認真地跟他談人生、聊自我,他也自認為對她了如指掌,而他內心的隱秘地帶無人可踏足??稍谶@猝不及防的一瞬間,隨口而出的一句話,她仿佛在偷窺他的內心。 他不喜歡被人看透,那樣的感覺不啻于當街裸奔。太過危險,即使這人是江意。 江意發現這頓飯何堂忽然不講話了,只是低頭吃東西。好吧,估計他趕時間,她也加快了進食節奏。 江意晚上加班時,給劉筱亭發了信息,說她男朋友的項目,公司層面初審就過不了,無法進行投資。 她本可以更詳細地說下項目在發展規劃、財務管理和產品上的一些問題,但她沒說。這些分析是有價值的,有價值的東西是不能平白無故免費得到的。如果是劉筱亭的項目,她必定毫無保留地幫朋友,她男朋友,就算了。 江意是晚上九點多發信息給劉筱亭的,她十一點多離開公司時,劉筱亭都沒有回她信息。 雖加班辛苦,但蹭了頓美味的晚飯,也算值得,畢竟那家真挺難預約的。她不想跟他和好,但在非工作的私人場合,她就想撩一下他。算是繁忙工作中的一點調劑嗎?被他在工作上榨干所有剩余價值后的回血嗎? 就是何堂有點神經病,后半程突然對她冷淡了。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左手邊是半杯紅酒,聽著她愛的勃拉姆斯,樂聲立體式環繞在浴室內,聞著海鹽的香氣,欣賞著澄澈水中纖細修長的小腿,她可真美! 洗完澡,涂了身體乳,吹完頭發,她才拿起手機,發現劉筱亭的男朋友給她發了信息,問她是否能告訴他,項目有哪些地方存在問題,他好改進,希望她再給他次機會。 江意直接沒回復,這么晚了,她不會回復。她也從沒跟他私聊過,有事只會在叁個人的群里說。用著女朋友的人情來深夜私聊提問,難道要夸他有上進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