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那天薛芃起床,張蕓樺已經上班去了,薛奕也要趕著去學校上補習課,姐妹倆就坐在餐桌前,就著早餐閑聊了幾句。 薛奕問:“又做夢了?” 薛芃點頭。 薛奕又問:“晚上要一起睡么?” 上初中以后,兩姐妹就各自有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里開始建立屬于自己的小秘密,她們會串門,會在對方的房間里待很久,卻不會去窺探彼此的隱私。 有時候,她們也會睡在同一個被窩里,聊天到深夜。 但說起做噩夢這茬兒,薛芃一般都會搖頭,說:“我還是要自己克服,再說我也不怕那個夢,它要來就來?!?/br> 薛奕微微笑了。 她的眸色偏淺,不似薛芃的漆黑深邃,倒像是一對透亮的琥珀,而且她待人一向溫和,笑起來時眼睛彎成月牙形狀,怎么看怎么親切。 不僅如此,薛奕還是品學兼優的學生會主席,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都很喜歡她。 薛芃望著jiejie的笑容,心里尤其踏實。 這時候的薛芃自然不會想到,就從這一天開始,她的黑夜將會再添了一個噩夢。 * 薛奕已經升上高三,等到寒假結束,就是高三生最緊張的幾個月。 但以薛奕的成績,保送不是問題,就連專業都選好了,要讀法律。 早飯后,薛奕去學校上補習課。 周六的課時只有半天,到中午,同學們就陸續回家,薛奕還要處理學生會的事,通常會留到下午三點多再走。 因為晚上沒睡好,薛芃精神不濟,原本是想中午補個覺的,誰知拐進廚房倒水時,卻發現薛奕忘記帶飯盒了。 飯盒里裝得滿滿當當的米飯炒菜,都是薛奕喜歡吃的。 薛芃將飯盒放進微波爐里熱了熱,就裝進飯盒袋,出門騎上車就往學校走。 從薛家到學校,騎車最多十五分鐘,中午不堵車,紅燈也沒趕上幾個,薛芃速度很快,十分鐘就到了。 學校里的停車棚,只余下十來輛自行車,松松散散,有兩輛還倒了。 薛芃停好車,拿著飯盒往教學樓的方向走,途中要穿過cao場。 cao場上有幾個男生在打籃球,其中一個個子很高,投籃姿勢很嫻熟,一個三步上籃,漂亮得分。 薛芃走的急,剛越過那幾個男生,就聽到后面水泥地上“咚”的一聲,那顆籃球從其中一個男生的手里脫落,落在地上又彈起來,朝著薛芃的背影就去了。 就是那么寸,薛芃的后腦勺被球敲了一下,她跟著慣性往前點了下頭,很快就捂著后腦回過身,詫異的盯著幾人。 前面三步上籃的高個子男生,幾個箭步追上來,也有些驚訝,看著她說:“抱歉?!?/br> 薛芃這才看清是誰,當場掛臉:“三次了?!?/br> 這事說來也巧,也是薛芃倒霉,上高中第一年,就被籃球敲中頭三次,而且三次上前道歉和撿球的都是這個男生,不管這球是不是他打的,薛芃后腦勺也沒長眼睛,自然是看誰道歉就認定是誰。 男生抿了抿嘴唇,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知道就算解釋薛芃也不會相信,但他還是說了一句:“不是故意的,很抱歉?!?/br> 薛芃瞪了男生一眼,掉頭就走。 男生又立在原地待了兩秒,直到有個男同學走上來,說:“這女生瞧著眼熟啊……” 男生垂下眼,將球交給男同學,交代道:“這事換做是誰都會生氣。我再去說一聲吧?!?/br> 隨即抬腳就朝薛芃的方向跟過去。 男同學在后面叫他:“哎,陸儼,你怎么說啊,別去了,只會越描越黑的!” 薛芃已經一路小跑到教學樓跟前,也不知道是誰,從樓上甩下來一疊試卷,很快就被冷冽的風吹開,天女散花一樣的飄飄蕩蕩,有的被風吹到十幾米外,有的就散落在薛芃周圍。 薛芃停下腳步,抬頭時,下意識伸出手,剛好接住一張。 試卷上還沒有答過題,卻揉的皺皺巴巴,上面有清晰的褶皺,還蹭著紅色的擦拭痕跡。 那些紅色觸目驚心,像是血一樣,薛芃乍一見,就愣住了。 正前方忽然傳來“啪啦”一聲。 薛芃醒過神,剛好見到一本書掉在幾步遠的地上,灰塵被揚了起來,又被風吹開了。 那本書的封皮上也有同樣的血紅色,似乎還能看出半個清晰的掌印。 又是一陣風吹過,書頁“嘩啦啦”作響,翻開了又蓋回去。 陸儼已經走到薛芃身后幾步,腳下一頓,腳尖剛好踩到一張染著血紅色痕跡的卷子,他皺起眉,撿起卷子看了看,再抬眼看向薛芃。 就在這時,又有幾本書從樓上掉下來。 陸儼眼疾手快,將薛芃往后拉了一把。 薛芃跟著那力道踉蹌兩步,卻沒有轉頭去看是誰拉她,她的眼睛一直盯著第一本掉下來的書。 封皮上用油水筆簽了兩個大字,即便隔了幾步,她也能看到。 薛芃定定的立在原地,安靜了幾秒就甩開拉她的手,一步一步的緩慢地上前。 陸儼看了眼薛芃的背影,又抬起頭,謹慎的盯著樓上。 因為逆光,陸儼不得不瞇著眼,抬起一手蓋在眉宇上,根據書落下的地方,順著一層層往上找。 在這條線上,每一層的窗戶都是關著的,正值寒冬,教室一般不會開窗太久。 四周圍上來幾個同學,已經開始交頭接耳了,有的還發出低呼聲,就連籃球場那邊幾個男同學,也跟著湊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兩個女同學撿起旁邊的卷子,其中一個喊道:“哎呀!這粘的是什么呀,快扔了吧!” 另一個連忙扔了,小聲說:“不會是血吧?” 然而周遭的變動,薛芃完全沒有注意,她的耳朵嗡嗡的,好像被雜音塞滿了,裝不進其它,四肢也越發冰涼,心里更是一直往下掉。 她已經走到那本書跟前,低著頭,盯著那上面兩個大字看了片刻,隨即蹲下來,將書捏在手里,然后又好像突然醒過神一樣,去撿其它基本散落的書。 所有書上都是一樣的簽名,龍飛鳳舞的字體——薛奕。 薛芃吸了口氣,抬起頭,順著書墜落的角度往上看。 陸儼也走了過來,看到她手里那幾本書上的簽字。 等他再次往看時,就和薛芃一樣,逆著光,看到了天臺上似乎探出一個腦袋,但很快又縮了回去。 等到陸儼再低下頭,薛芃已經跑上臺階。 陸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拔腳追上去。 薛芃跑得很快,她抱著那幾本書,進了教學樓就往樓梯間里沖。 天臺在五樓上邊,薛芃中間沒有停歇,幾乎是一口氣上去的,途中沖撞了兩、三個同學,她也沒顧得上看是誰。 直到越過五樓,踩上最后幾節樓梯時,薛芃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去。 陸儼就跟在她后面,就勢拖了她一把。 薛芃就著陸儼的力道,緩了兩口氣,跟著邁過最后幾節。 天臺的門大開著,冷風迎面打在兩人臉上、身上。 透過那扇門,還可以看到天臺上飛舞盤旋的試卷,和風一起呼呼作響。 薛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進的那扇門,是她自己邁過去的,還是有人拖著她過去的,她只覺得渾身都冷,那是從血液里和骨髓里發出來的寒意。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個倒在角落里,背靠著金屬護欄的女生。 女生閉著眼,頭無力的歪向一邊,棉質外套上有一攤濕漉的痕跡,因為外套顏色深,看不出那些痕跡的顏色,但在那片濕漉中間,卻杵著一把刀,刀刃沒入棉服,刀柄露在外面。 女生的手上也沾著血,手臂垂下,手掌向上攤開著。 薛芃走近了,直到跟前,她終于跪了下去。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血紅色。 第2章 一切罪惡的開始 chapter?2 江城這座城市曾有過不少傳說,駭人聽聞的故事也不少,尤其是這三十年間簡直是天翻地覆。 就好比說五年前,曾經江城地產界占據半壁江山的“承文地產”,竟在一夕之間轟然倒塌。這里不僅牽扯了人命案,還有貪腐、器官買賣、化工污染等,那公司老板顧承文,后來還離奇的死在荒廢了三十年的化工廠里。 這之后的事更是牽一發動全身,相關事件一件件被抖出來,霸占熱搜長達三月之久。 事發那年,薛芃剛滿二十歲,還在公安大學念書,她對這個腐朽王國從興盛到衰落的過程并沒有多大興趣,甚至連一個吃瓜群眾都算不上,只是偶爾聽師兄弟們聊起幾句。 像是承文地產這樣的公司,能做到那樣的程度絕非僅憑運氣,它的地基必然深厚,人脈資源必定寬廣,而要給它造成那樣大的震蕩,也絕不可能只靠外力。 人人都說,是承文地產出了內鬼,和外人里應外合,聽說就是顧承文的獨生女。她在顧承文身邊蟄伏十年之久,收集的犯罪證據非常詳盡可靠,條理清晰,不僅每一個點都踩在痛楚,而且一個狀子直接捅到了公安部,明顯就是要往死里弄的節奏,整個江城司法界都震驚了。 自然,要收集親人的犯罪證據,過程中難免要狼狽為jian,畢竟只做純粹的白,是永遠無法掩蓋黑的。 聽說這顧承文的女兒也不是省油的燈,所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她這十年也累積了深厚的背景人脈,告狀之前就將公司變賣,變賣的資產除了捐助孤兒院、熊貓血基金會,還資助了幾家大型醫院的??蒲芯宽椖?。 這之后,她更是找了一位手段了得的刑事律師為其辯護,不僅令法院對她從寬判處,還爭取到量刑。 整個故事峰回路轉,哪怕薛芃對這些沒什么興趣,聽到這里也不由得稱奇。 這番作為絕非常人,不僅決心強烈,也夠狠,夠毒,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連自己都能下去狠手的人,還有什么可害怕的? 只不過這些事和她的世界太過遙遠,以后也不會產生交集,聽過也就算了。 直到后來,薛芃無意間聽到那個女人的名字。 ——顧瑤。 薛芃終于愣住了。 * 在薛芃的記憶里,顧瑤的職業一直都是心理咨詢師,最起碼她們的每一次見面,都是以咨詢師和“病患”的身份,薛芃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顧瑤和那個富可敵國的地產公司聯系到一起。 十六歲那年,薛芃因為jiejie薛奕的慘死,不僅精神遭受巨大困擾,還得了嚴重的失眠癥,三叉神經受損,就連安眠藥都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