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容歡哂然,幽幽一笑:“咱們能不能不提她了?” 那張臉上流露出來的悵然若失,是與平時的他截然不同的模樣,溫濃微微怔然,就見他湊近過來擠眉弄眼:“而且我現在喜歡你更多一點?!?/br> “……”我信了你個邪。 “你這么快就轉移目標,你的喜歡未免太過敷衍?”更何況上輩子這人還替真愛郭婉寧找她當替死鬼呢! 容歡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看得溫濃一陣無力:“我已經是信王的人,不可能再回應你的。我知道你還喜歡她,你只是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可她到底有什么好?既是你無法去觸碰的人,沒有結果又何必為難自己苦苦相思?” 沒錯,溫濃實在想不通容歡喜歡郭婉寧什么?溫柔解意心地善良?不見得吧? “你到底喜歡她什么?”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容歡心底的某個點,他偏頭支腮,面露失神:“她……” “她很像以前給我喂飯的小jiejie?!?/br> “……”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這張臉! “我看你也不是真心喜歡郭婉寧,少在這里裝深情了?!比绻督涤杏?,溫濃真的很想立刻跟這人劃清界線,可惜跟這種人講道理不行。溫濃語重心長:“你呀,與其浪費時間在我倆身上,不如多把心思放在更值得你珍惜的人身上?!?/br> 容歡問:“比如?” “比如陛下、太后……”溫濃眸光閃動:“還有你師傅?” 容歡似笑非笑:“你想說什么?” “你喜歡郭婉寧只是因為她像一個曾經對你好的人,那你有沒有想過身邊那些真正對你好的人?你這些年闖下那么多的禍事,是誰替你擺平的,又是誰給你這么多優待?你可知道多少人羨慕你?” “哦,我確實應該感激零涕的,”容歡弩嘴:“對太后娘娘還有陛下?!?/br> 這人是不是故意說漏容從的?溫濃實在看不懂這兩師徒的關系,要不是陸漣青給她提過這兩人的關系,溫濃可能真要懷疑他倆師徒關系很差了:“你很討厭師傅?” “不討厭?!彪y得容歡不忸捏地作答:“可他討厭我?!?/br> 之前給皇帝說教的那番話溫濃很想重新搬出來對他說:“那有什么關系,你不討厭就成了,不沖突?!?/br> 容歡笑笑不語,宛若充耳不聞。溫濃尋思片刻,顧左右而言他,壓低聲音說:“上回你讓我問信王有關七年前的‘那個東西’,我已經幫你問了?!?/br> 她剛要接著說,卻被容歡給打斷了:“不需要了?!?/br> “我已經不需要知道了?!?/br> * 容從是在隔天得知太后根本沒有召見公明觀主的事情,為此公明觀主還略略表達了委屈之意,并且透露出他對這場法事能否順利進行的憂心。 但這件事太后也并未與容從商量過,帶著疑惑容從回到永福宮,宮人卻說太后更在歇息,似乎昨夜沒睡好,輕易不能擾她清靜。 昨夜又沒睡好?容從暗暗皺眉,從前太后的睡眠不至于這么差,他近來事多分身乏術,身遭宮女又沒個頂用,真不知是怎么服侍太后的。 宮女囁嚅:“昨日聽聞陛下感染風寒高燒不退,娘娘親自前往永順宮中探視病情,回來之后愁眉不展,許是憂心過切,心神不寧所致?!?/br> 原來太后昨日是去了永順宮,皇帝就是她的命根子,不怪乎回來之后情緒不佳,也就沒了召見公明的心情。 容從頜首讓她們仔細照顧太后起居,又說:“屋里的熏香太濃了,時不時給開窗透氣,甭管娘娘答不答應,若有責問便說是我的主意?!?/br> 宮女唯唯諾諾地應下,容從環顧四周:“今日可曾見到容歡來過?” “小容公公兩天沒來了?!睂m女想了想。 容歡已經兩天沒有露臉?那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容從只覺心緒不寧,還有一絲力不從心,他隱隱覺得很多事情都在朝往不受控制的方向逐漸驅使。 容從離開永福宮后,他想到近日為了準備法壇事宜,許久不曾過問尚事監的事情了。前有造辦署常制香的自殺,后有李監查的意外發生,尚事監中人心浮動,好在已經置換大批管理層的女官,想必這些人能夠很好地為他所用。 容從前往每個司署進行視察,李監查出事以后由她管轄的幾個司署已經被分配到其他監查手中,在其調動之下整署上下并未持續籠罩在常制香之死的氛圍與陰影下。 令容從感到意外的反而是織染署,據聞鐘司制已經失蹤好些天了。臨時接替李監查的那位莫監查也是疏忽大意,由于大家都知道容從近日忙于澤潤宮的其他事宜,她只是差人把事向上稟報,但因沒有得到任何回復,加上這本不在她原有的管轄范圍,導致此事竟被擱置至今。 在得知莫監查曾向上稟報卻未得答復之后,容從的心微微一沉。他并未接到任何有關織染署與鐘司制失蹤的稟報,這意味著有人從中作梗,故意截斷這個消息流入他的耳里。 容從沒有在莫監查面前表露異色,只是勒令盡快查明鐘司制的失蹤原因。 鐘司制的失蹤成了尚事監第三起女官遇害事件,這會令造謠者越加猖狂放肆,法壇祭祀勢在必行。據公明觀主表示,明日午時陽氣鼎盛,正是驅邪除惡的上佳時段。 然則法壇祭祀所能撫慰的只有無知者的惶惶之心,真正邪崇到底為何,容從眉梢一動,臨走之時他向織染署那排織房眺去一眼,其中之一正是春芳百錦圖的所在。 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容從雙目幽深,闔眼復抬,步履沉穩地踏出織染署的大門。 第145章 毒發 無論心里怎么垂死掙扎,該喝的藥…… 溫濃一愣, 注意到容歡的目光越過她穿向身后的某個點,這才后知后覺地意會過來,轉頭發現容從與其遙遙對望。 眼看師徒二人竟會在這種情況下碰面, 一時間溫濃只覺說不出的緊張。 她的緊張過于明顯, 可把容歡給逗笑了:“別緊張,師傅又不會吃了你?!?/br> “……”一想到容從正是施毒者,溫濃哪有可能不忌憚?容歡似有所感,只見他伸手在自己眼前一晃而過,有那么一瞬的熟悉飛閃而逝,溫濃只是呼吸一頓,隨即發現反方向伸來一手將她從容歡身邊拉了過來。 溫濃仰起小臉微微發呆, 她已經從容歡身邊被容從拉了過來。 “以前任你胡鬧也就罷,如今阿濃的身份大不相同,可不是你能死皮賴臉的對象?!比輳纳裆届o, 往時容歡鬧著要對食, 也都是這樣被他不咸不淡地打發了去。那時信王與溫濃的關系還不那么正式, 而今兩人的關系更不一般, 容從阻攔容歡對溫濃的親昵舉措, 似乎顯得合情合理,一如即往。 但溫濃卻隱約感覺到這兩人的對恃不與以往, 她卻說不出違和的地方在哪里。只有容歡好似渾無所覺, 還在嘻皮笑臉說:“我跟阿濃jiejie感情好, 她不會計較的啦?!?/br> 溫濃不敢在容從面露表露異樣,只是低頭暗暗橫他一眼。容從放開她:“我聽說你生病了, 身體不好還是別亂跑,好好留在信王身邊,知道嗎?” 溫濃連忙點頭:“那、那我先回去了?” 容從頜首沒有留她的意思, 溫濃甭管容歡樂不樂意,如釋重負趕緊離開。容歡見溫濃走了,百無聊賴也要走,被容從叫?。骸澳氵@兩天去哪了?” 容歡轉身看他,容從沉色道:“別亂跑?!?/br> “我又沒做錯事情,難道師傅無緣無故關我禁閉不成?”容歡反而不依了,“我要去跟娘娘告狀?!?/br> 容從喝住他:“容歡,如果你再背著我搞小動作,屆時無論娘娘說什么,我都不會再讓你留在宮里了?!?/br> 容歡表情稍斂,扭過頭看他:“師傅,你與其來威脅我,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吧?!?/br> “你已經自身難保了?!?/br> 他一步步靠近,在離師傅極為靠近的距離,容歡低壓聲音在他耳邊說:“待到那個時候,你猜誰還會聽你的話?” 容從眸色一暗,借著這個距離反攥住容歡的衣襟:“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就給我滾?!?/br> * 遠離那對師徒之后,溫濃只覺一路渾渾噩噩,好不容易回到永信宮,聽說陸漣青有事正忙,她不得不按耐性子冷靜心情。 最近為了陪她,陸漣青已經快把滿桌的公務都搬回來處理了。雖說批改奏折沒落下,但永信宮不如廣善殿方便傳召大臣,萬一有什么緊急軍情被耽擱了,溫濃擔不起這個責任。 她想了想,決定托人先把張院使請來。 那斯來得也快,最近張院使時常往這頭跑,熟門熟路得很,一躥進屋就緊張發問:“怎么叫得這么急?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溫濃看他面色發青,一臉緊張,忙不迭給他倒茶:“沒沒沒、沒不舒服呢。把您嚇著了?我就是想問您老一點事?!?/br> 見她平安無事,張院使坐下來喘一口氣,謝過溫濃送來的茶水:“你可把我嚇死了,手里什么活都放下就往你這頭奔來?!?/br> 雖然知道張院使是得了陸漣青的囑咐才會對她如此上心,可溫濃還是心頭一暖:“這些日子以來真是太麻煩您了?!?/br> “沒有的事,本來宮里出了這樣的大亂子,水毒一日不能解開,我這正官院使難辭其咎?!睆堅菏闺m然喪氣,很快振作起來:“都說后生可畏,好在信王殿下從宮外給我找來無卓這樣的好苗子,有他幫忙進展也能快得多了?!?/br> 提到左無卓,不免想到行蹤不明的方周,溫濃欲言又止:“左大夫心情平復些了嗎?” 那天聽說方周很可能會有危險,嚇得左大夫面青唇白失魂落魄,溫濃實在不忍心。 “沒事沒事,他頭天晚上還說翻來覆去睡不著,當天半夜爬起來化悲憤為力量,給咱弄出不少好東西?!睆堅菏拱荡链翉亩道锾统鲆恍〔A垦b琥珀顏色的蜜漿,“這是我們連日改良的新藥,性溫味甜宛若蜜糖,而且能夠最大程度減輕身體負荷,絕對沒有副作用?!?/br> “……” 溫濃僵著臉,看他和瓶子宛若洪浪猛獸:“墮胎藥?” 張院使體貼地退開一些,默默點頭:“我們送到宮外試驗過了,保證不痛?!?/br> 溫濃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接過瓶子,神情復雜,說不出的失落。 張院使安慰說:“我知道你沒想好,不著急的,凡事都得慢慢來?!?/br> “我懂?!睖貪鉅縿哟浇?,臉色卻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白。張院使也不知道自己這么快把東西交給她是對還是不對,“對了,剛才你說有什么事要找我來著?但凡有我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br> 溫濃被他露這一手整得還有點懵,慢半拍地說起:“你聞到花香了嗎?” “花香?”張院使動了動鼻子,環顧四周:“什么花香?” 溫濃擼起衣袂嗅了嗅,低頭往胸襟摸了摸:“我怎么總覺得我好像聞到了一股花香?” “大雪天哪來的花香?”張院使聞不見溫濃身上哪來的花香,他又實在不好意思湊近去聞,生怕被信王見了要抽他。 可溫濃真的聞見了,她想到容歡來時也說聞到花香,那時的她卻什么也沒嗅著,不知為什么回來這一路反而聞到越來越濃的花香,濃烈得令她心慌。 見她顯得極為不安,張院使讓她坐下來替她把脈:“還是老樣子,不見有其他異象???” “那可能是我多心了……”溫濃是信得過張院使的,又有張院使溫聲安撫,這才稍稍壓下心中郁結?!罢f起來,前些日子我在太醫府偶然見到留在宮里養病的忠國公他老人家,不知他出宮回府去了嗎?” 溫濃想起楊眉告訴她的事,不由自主想起當時在太醫府見到的忠國公他老人家。楊眉只說欲與太后聯合發動宮變的是忠國公府郭家,卻不知這事是國公府里其他人的主意,又或者是忠國公本人的意思? 但見那老人家白發皚皚老態龍鐘,委實不像是會干出這等危險事情的人,或許是國公府其他人的意思呢? “早就走了,他要不是病得挪不動,也不至于養在宮里好些時日?!睆堅菏共恢趺赐蝗惶岬竭@人,“怎么了?” 溫濃搖頭,既然沒有在宮里多作逗留,想必他老人家問題不大:“我這些日子悶在永信宮里不知道外面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郭婉寧郭小姐現在過得怎么樣了?” “你想知道郭家的姑娘的情況呀?”張院使恍然:“聽說她執意削發為尼遠遁空門,只是家中不肯,百般阻撓,好不容易才勸動她暫時留在京郊邊界的照光庵帶發修行,如今掐算時間也有一個月余了?!?/br> 溫濃神情一頓。 當初郭婉寧鬧了一出又一出,郭家死皮白賴不肯退婚,這才逼得陸漣青當堂宣稱郭婉寧削發為尼遠遁空門,誓要斷了她和郭家繼續鬧妖蛾子的后路。沒成想郭家兜著兜著,竟想出帶發修行的把戲,又把人給留在京畿,難不成郭家想把郭婉寧嫁給陸漣青的心還沒死透不成? 可是郭家若是真心想與信王結為親家,他們與太后聯合宮變之說又是怎么回事? 溫濃想不透,也就干脆不想了,反正等陸漣青回來以后…… 鬼使神差的,溫濃瞥向被她攥在手里的玻璃小瓶。 腦子清醒以后,就會發現繼續使性子未免過于恃寵而驕,就算陸漣青不嫌棄,溫濃還嫌棄自己矯情呢。 最重要的是,無論心里怎么垂死掙扎,該喝的藥遲早還是得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