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容從看中的是誰,并不是問題的根本?!标憹i青拉著懊惱的溫濃去給自己盛湯。 溫濃飛快盛湯回來眼巴巴求問:“你怎么知道這不是問題的根本,那什么才是問題的根本?” “容從并沒有說過他想讓誰取代誰?!标憹i青看了一眼動作太大飛濺在桌面上的湯漬,橫去一眼。 溫濃還在問:“那是不是說明容從起用楊眉的目的與容歡其實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容從?!标憹i青生氣了,因為溫濃一心撲在別人身上,根本沒注意到他的飽受冷落。 溫濃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邊擦邊說:“你說容從會不會是想拿楊眉敲打容歡?” 容從說過當他知道容歡背地里欺壓楊眉的時候,他并不是要容歡悔過而是要其有所收斂,這說明容從對容歡還是存在包容性,甚至容忍度很高啊。 陸漣青冷笑:“你想多了,容從什么意思也沒有,他就是看這個徒弟不順眼,想要換個乖巧聽話的新徒弟罷了?!?/br> 溫濃默默瞅他,這人怎么這么幼稚,多說一句都害醋? 為了安撫他的脾氣,溫濃不得不及時止損,花了一晚上的功夫方得以把人哄下了。隔天溫濃腰酸腿軟爬去造辦署,發現一整署的人全擠在中庭,七嘴八舌,東張四望,也不知在嘰咕什么。 不明就里的溫濃拉了個熟絡的同僚問起:“怎么大家都擠在中庭,不冷嘛?” 剛下過雪,室外溫度一天比一天低,溫濃說話直呼白霧。 “你怎么才來?”對方眼神古怪地盯著她:“你不知道造辦署出人命了?” 溫濃心下咯噔:“什么人命?” “常制香死了?!?/br> 第122章 慣著 陸漣青算是看明白了。 溫濃擠進昨日最后見到常制香的那間香房, 地上的尸身雙眼閉闔、面孔蒼白,渾身散發著森冷的死氣,正是常制香本人。 李監查與其他女官正在香房里低聲私語, 盯著常制香的遺體雙眉皺緊。等到身邊有人提醒, 李監查這才回首發現溫濃的到來。 “你來了?!?/br> 溫濃怔然抬首,機械地對她點了下腦袋:“常制香怎么會……” “還在查?!崩畋O查面色不豫,壓低聲音:“天氣太冷了,今早發現她的時候尸體已經冰冷僵硬?!?/br> “同寢的人說她昨夜一宿未歸,也不知是不是那時候就已經……這事得待太醫府派人來細查方能知悉?!睋f常制香經常因為沉迷搗香忘了時辰,干脆在造辦署的香房里簡單宿上一宿,所以同寢的人見她昨夜未歸, 竟也沒有察覺異常,一直等到白天打發香房的宮婢發現常制香的遺體,這才驚動了整署的人。 溫濃神情有些恍惚, 昨天一直到離開造辦署, 她都不曾再見到常制香, 哪成想短短一天時間, 再見對方竟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她下意識打量香房的環境, 昨夜透過門縫觀察,只發現爐里蒸煮著什么料香, 香氣源源不斷地彌散, 分明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味道??山袢障惴康拈T大敞, 空氣中殘存著蒸熏的淡香,卻已經不再是昨天嗅見的那股味道。 就算冬夜的冷風把香的味道給吹淡了, 總不至于直接換了另一個味道。 溫濃的心不由高懸,腦海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有人殺人滅口, 毀尸滅跡。 常制香死了,昨日聞到的那個味道也沒了,豈不正是驗證了這句話么? 那會是誰人所為?什么時候干的?那人會否知道昨日她也盯上了這里,會否正是因為發現她盯上了常制香和這間香房,所以才要殺人滅口、毀尸滅跡? 溫濃只覺周身發冷,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如果對方真是因為這事弄死了常制香,那么下一個對付的人會不會是她? 溫濃正慌神,太醫府來了兩名年輕醫官進行尸檢,過一會差使幾名太監把常制香的尸身收走,其中一位找到李監查報備說:“大人,我們需要把死者遺體收回太醫府作進一步的尸檢?!?/br> 李監查瞥了一眼被抬下去的遺體:“可知道她的死因?” 那名醫官卻不敢妄下定奪,謹慎表示:“還等進一步尸檢確認再說?!?/br> 李監查眉心一皺,目送兩位醫官離去,溫濃看出她有心事:“怎么了?” “太醫府的人竟連死因都不敢確定,常制香的死因恐怕不簡單?!崩畋O查將心中的顧慮向她傾吐,溫濃心中百轉千回:“我見常制香表面并沒有什么其他外傷,會不會是……” “毒?!?/br> 當日那瓶香珠疑似含毒,雖然沒有確切證據,可經手人的常制香眼下無故身亡,太醫府派來檢尸的人百般忌諱,恐怕她的死真與毒有關呢? “毒?毒殺?”李監查出神喃喃,“可常制香素日里鮮少與人起沖突,會是什么人要毒殺她?” 溫濃雙唇微抿:“李監查,你可知道這間香房原來是屬于常制香的嗎?為什么我跟著她好些天,從未見她到過這里?” 經她一提,李監查才反應過來細細打量房內布局,她找來手下翻查每個香房的使用記錄,發現這間香房并不在常制香的使用范圍。 趁她們翻查記錄的空檔,溫濃來到那口燒爐前,發現爐內只有蒸熏過后所剩不多的濁水,至于前一日使用這個銅爐蒸制的是什么材料卻一無所知,余下只有邊缸底部殘存的一點碎末灰燼。 “李監查,你能幫忙找幾位制香過來查一查這里面的殘燼是什么嗎?”溫濃自己不是內行,要想摸索具體情況,還得靠署內其他制香來辯認才行。 李監查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便應了下來。 不稍多時便請來了兩名制香,她們從爐里取出剩下的濁水與邊缸沾黏的殘燼,望聞抹舔:“好像是紫藤?!?/br> “紫藤?” 溫濃不禁追問:“紫藤有毒?” “無毒?!痹掚m如此,其中一名制香卻在此時補了一句:“紫藤無毒,但紫藤的種子有微毒?!?/br> 溫濃心頭猛跳:“那二位大人進來之時,可曾聞到紫藤的味道?” 空氣中的氣味比溫濃剛來之時還要淡,好在二位制香均是常年yin浸在熏香制作當中,細品還是能夠辯識一二:“可能是味道散了,我沒聞出紫藤的味道?!?/br> 另一人也搖頭:“我也沒聞出來?!?/br> 那是因為這里的味道已經跟昨天的味道不一樣了,溫濃暗忖,目光四下脧巡。進來至今她一直在尋找昨天被她扔進來的小石子,聽說早今宮奴發現常制香的尸首以后就跑了,根本沒來得及打掃,只不知那顆小石頭是被常制香發現丟了出去,還是被什么有心人給撿走了,香房里邊并沒有找到小石子的下落。 出了人命的這間香房理所當然被查封起來,李監查簡單吩咐幾句讓其他人各自歸位,溫濃并不知道她的心事重重被李監查盡收眼底,等她注意到李監查若有所思的沉沉目光,這才赫然反應過來。 “阿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溫濃原想要矢口否認,可是眼見李監查火眼金睛一臉篤定,她心知自己瞞不下去:“我心里有個猜想?!?/br> 她把當日香珠瓶落水,事后九曲橋下死魚一片以及她之所以想來造辦署的原因并在昨日最后一次見到常制香的情景通通告訴李監查。 “你就這么瞞了我這么久,還瞞了我這么多事?”李監查的臉色鐵青,黑如鐵鍋。 溫濃夾緊尾巴戰戰兢兢:“我不敢跟你說,是因為香珠瓶含毒只是我的猜測,說出去也沒人會信?!?/br> 李監查又氣又懊悔,她知道溫濃的顧慮不無道理,畢竟憑白懷疑別人又沒有實質證據,換作是自己她也不敢輕易往外說出去。 溫濃沮喪低頭,她原本打算今天悄悄潛進香房摸找線索,哪知僅僅過去一天,不僅人證沒了,就連物證也都銷聲匿跡,根本無從查證。 可她又不禁暗幸自己晚了一步,萬一這背后的人要想來個黃雀在后,溫濃不敢想象自己會否將與常制香一個場。 李監查氣惱過后冷靜下來:“九曲橋下大片死魚我知道,聽你這么一說那瓶香珠的確可疑,這事我得仔細查查。至于常制香的死,晚些你隨我去太醫府,先確定她的死因再作進一步打算?!?/br> 溫濃曾想要需要大費周章大費口舌說服李監查相信自己,孰料過程竟然如此簡單,登時心中百味雜陳,慚愧得不行:“我錯了,對不起?!?/br> 李監查橫她一眼:“有戒心是好事,你不需要向我道歉?!?/br> “要不是我瞞著你,也許常制香可以不必死?!睖貪饫⒕蔚氖且驗樗耐妒蠹善?,導致常制香命喪于此,一條人命就這么沒了,她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李監查眉心一動:“如果她的背后當真隱瞞了那樣危險的事情,那只能說明她將自己置身于一個危險的境地,是她害死了她自己?!?/br> 她的溫柔令溫濃切身體會關懷與感動,只恨不得緊緊抱住求安慰。 可惜李監查沒空領情,她向溫濃打聽最后見到常制香的時間與情景,緊接著派人去仔細核對最后見過常制香的人究竟是在什么時候見到她,回去之后還要仔細調查常制香的背景。 當前最要緊的事,就是確認常制香的死因。 造辦署鬧出這樣的人命,李監查得去尚事監報備情況,臨走前不忘催促溫濃趕緊回永信宮去。倘若真如她所懷疑的情況下,兇手還很可能盯上溫濃,如此一來就更不能讓她留在造辦署。 溫濃經此一事確實怕了,哪還敢在造辦署里四處游蕩? 她沒想到的是造辦署的這樁命案隨即在內宮引發不小的波浪,當天中午陸漣青罕有地提早回到永信宮,一見溫濃就掐了一把她的臉,在她懵圈之前揉揉她的發旋,然后把人撈進懷里。 “……你做什么?” “造辦署里出了人命,死的恰恰正是帶你的女官,我擔心你被嚇著?!标憹i青好整以暇地表示。 嚇是有被嚇到,可也不至于這么嬌氣,需要親親抱抱舉高高吧?溫濃壓下他無處不在的手:“你已經知道了?常制香的遺體被太醫府帶去檢尸,你知道檢驗的情況怎么樣嗎?” 陸漣青頓聲:“中毒身亡?!?/br> “有人下毒害她?”溫濃心道果然。 陸漣青眸色深深:“不是,是服毒自盡?!?/br> “服毒自盡?”溫濃傻了:“怎么可能?就算常制香平素為人低調不太合群,可她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更何況前一天她還在香房的小工坊蒸熏香料,爐里傳出來的氣味極可能正是造成九曲橋大片死魚的原因,她若真想自殺,何必費心思抹殺痕跡然后服毒自盡,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會不會是有人強行喂毒?”溫濃滿心焦慮:“或是死后才被人往嘴里灌下毒藥偽造自殺的假象?” 陸漣青搖頭:“尸檢已經出來了,她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任何反抗掙扎的痕跡,不存在外界強迫。毒藥穿腸,可見生前服用,不是死后灌毒,種種跡象說明她是自愿服毒的?!?/br> 溫濃還是沒法相信:“可、可是……” 陸漣青早知道她不敢置信,所以才會一回來先將她撈進懷里細細勸撫:“但不排除還有一種原因?!?/br> 溫濃抬臉:“什么原因?” 陸漣青沉吟:“有人說服了她去死?!?/br> “說、說服?”溫濃啞然,無法理解:“怎么可能說服得了……?” 她是死后重新活回來的,深諳性命的寶貴,活著有多重要,溫濃無法理解究竟怎么樣做才能說服得了一個人甘愿去死,至少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陸漣青語氣稍緩:“倘若常制香知道她非死不可,或許她有不得不認命的理由,又或許是有人許予她好處呢?” 溫濃怔忡。 讓常制香有不得不認命的理由,或是許予她什么好處?那會是什么? 溫濃把腦袋往他懷里拱了又拱,痛苦沮喪:“我想不明白?!?/br> “那就不想了?!标憹i青圈起她。 可是溫濃想知道,她仰起慘兮兮的小臉,陸漣青受不住她沖自己撒嬌:“排除自殺與他殺,什么人能夠不動聲色接近常制香?” “那當然是造辦署的人?!睖貪怙w快運轉腦筋,篩選當天她所見過的一切可疑人選??墒窃燹k署每天往來的人有太多太多,范圍未免太廣了。 陸漣青摸摸她的小腦袋瓜:“還有呢?” 還有?溫濃皺起小臉,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前往造辦署視察的容從。她咽了咽口水,小聲地發出疑問:“容、容從?” 陸漣青緩緩拋起下一個問題:“容從?那你覺得容從他有什么理由要讓常制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