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宮外的民間小吃,就算御廚會做,可是不夠精致,粗鄙之食,不夠符合皇帝的尊貴身份。 小皇帝癟嘴,一下子變得興致缺缺,蔫蔫不樂。 “想吃就吃?!?/br> 這時陸漣青慢條斯理地開口:“陛下是天子,有什么是想吃不能吃的?!?/br> 太后朱唇微動,那廂小皇帝已經笑開了:“小皇叔言之有理!” 太后的目光在他倆身上來回掃動,垂眸不再言語,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冷,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唯有小皇帝還在興致勃勃地探討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吃上豆腐腦。 陸漣青停下筷子:“許久不曾考校陛下的功課,擇日不如撞日,晚飯過后還請陛下隨臣來?!?/br> 小皇帝的臉一垮,滿腦都是豆腐渣,再想不起豆腐腦了。 看著小學渣皇帝蔫嗒嗒的慘樣,溫濃也不知該笑還是該同情,只能感慨陸漣青任重道遠,未來的路還很遙遠。 “聽嚴大人說他近來學得挺認真,就是白天黑夜忙著抄字,委實精力不濟,若是考校到什么地方漏了錯了,可別太較真?!闭f要罰抄的還是信王,萬事情有可原,太后稍稍振作精神,替兒子解圍說。 陸漣青面上不顯,溫濃知他必定又在心里嗤之以鼻,誰也沒他自小學識高絕,看啥會啥的高超本領。陸漣青從她眼里瞧見了她對自己的調侃之意,伸手敲了下她的腦袋瓜。 “信王殿下與阿濃jiejie的關系,看來是真的不錯?!?/br> 眾人的目光落在了說話的容歡身上,容歡面上輕松,笑意盈盈:“聽說信王殿下決定換娶忠國公府的干小姐,想必今后再不會有人在背地里嚼婉寧小姐與阿濃jiejie的不是了?!?/br> 咽完一口rou的小皇帝扭頭問楊眉:“為什么要在背地里嚼他人的不是?” 楊眉面露尷尬,匆匆掃了溫濃一眼,壓低聲音說:“聽說是婉寧小姐與溫jiejie的模樣比較相似……” 小皇帝恍然,郭婉寧他是見過的,長得跟阿濃確實很像:“那以后肯定都不會了?!?/br> “干小姐不就是她嗎?” 楊眉一愣,順著小皇帝直指的方向,瞥見了面露局促的溫濃,以前桌前眾人心知肚明的反應。 這事既然要在朝會上公布,又是駁回小皇帝親自賜下的婚約,陸漣青自然是提前與小皇帝通過氣的。說時還怕繞,小皇帝會聽不懂,直接用大白話告訴他的意思,就是陸漣青給溫濃安排了什么身份,日后迎娶的人也是她。 楊眉垂眸掩上心中異色,那廂容歡繼續說:“娘娘,咱們永福宮可真是塊風水寶地,從這兒出來的個個都是人才呀?!?/br> 可前不久溫濃已經被太后趕出去了,更何況她本來就是信王的人,委實不能算是她們宮里的。太后皺眉正要喝斥他收口,容歡抬手一指:“你瞧這丫頭,可不正也是咱們宮里出來的么?” 眾人側目,太后朝他所指的楊眉看去,面露訝然:“竟有此事?” 楊眉面色繃緊。 “她原來是凌園的粗使宮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成了永順宮的人,難道不是娘娘提點的?”容歡煞有介事道。 小皇帝看了看這邊又看了看那邊:“原來你以前是母后宮里的人呀?” “哀家也是頭一回聽說?!碧竺嫔坏?,居心叵測的人一向不得她喜歡,尤其還是把主意打到小皇帝身上的人。 在場只有陸漣青事不關己目不斜,溫濃跟在他身邊本來也是置身事外的人,可她緊密關注楊眉的一舉一動,也很想知道楊眉究竟是怎么來到小皇帝身邊去的。 就在楊眉迫于壓力即將跪下之即,門外傳來一道聲音:“是奴才的安排?!?/br> 楊眉渾身猛顫,她朝門口方向投去一眼,容從風塵仆仆而來,揖手告罪:“打擾諸位主子用膳,奴才實在罪該萬死?!?/br> 太后眉心一動,卻是在第一時間看向了楊眉,繼而才揚手示意:“哀家還道你不來了。沒事別愣著,過來給哀家端碗參湯?!?/br> 容從應聲來到太后身邊,與容歡錯過身子,容歡盯著他看了一眼,默不作聲退到后方。 “方才你說這人是你安排進永順宮的?”太后邊喝湯邊問。 容從溫聲附耳:“楊眉與阿濃都是同期入宮的采女,當初還是一起進的永福宮,奴才見她也算聰慧可心,本是打算將她提到您身邊來侍候的,哪知中途出了些岔子沒法在永福宮里待下去了,奴才這才將她交到了魏梅手中?!?/br> 中途出了岔子?什么岔子? 太后順著他的目光瞥往身后,立刻就明白了,面色收斂:“若是由你親手提拔的人,哀家自是放心的?!?/br> “那為什么之前從來沒有提起過?” 容從冷冷瞥向身后提出疑問的容歡:“都是永福宮里的人,真要說個所以然來,也不知到時應該追究的是誰的過錯?!?/br> 容歡兩頰一抖,抿唇還想說什么,被太后冷聲打斷:“好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擺上臺面吵吵鬧鬧,你們不要臉,哀家的面子還得往外擱?!?/br> 這時眾人才像是反應過來這是幾位主子的小家宴,小皇帝專注吃飯沒反應就算了,當著信王的面也敢吵,簡直不要命了。 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陸漣青終于放下手里的碗筷:“繼續?” 眾人默不作聲,誰還敢繼續? 溫濃學他放下碗筷,坐等他接下來是去是留。陸漣青沒走,他以食指輕敲案面,敲聲惑人惶惶不安,語慢聲輕令人心懸:“魏梅不在,陛下身邊缺人貼身侍候,委實不便?!?/br> 努力學用筷子夾rou丸的小皇帝耳邊聽見有人提到他,懵懵懂懂抬起頭。 太后靜下心來:“依信王之見,應當如何?” “這名宮女既然連永福宮都待不下去,便是再如何的聰慧可人心思玲瓏不過爾爾,必不適合待在陛下身邊?!?/br> 陸漣青的話令楊眉面色微白,死死咬緊下唇。反倒是容歡聞言一臉喜色,得瑟地笑露白牙。 但很顯然他也并未入得了陸漣青的法眼:“陛下年紀尚幼,身邊起用之人必然需要辦事妥貼、心性沉穩,既有能力照顧周全,同時也得讓為人母親的太后娘娘信任才行?!?/br> “本王心中有一人選?!鼻冒敢煌?。 陸漣青一錘定音,眾人無不繃緊神經,就連溫濃亦不由坐直。難道陸漣青想推薦她?畢竟當初陸漣青的本意就是讓她接近皇帝,趁虛而入雖然過份,但也不失為一個從天而降的大好機會。 就是她本打算在造辦署多待一段時間,最起碼得查明可疑香珠的底細才能抽身離去。 太后見他與溫濃對過一眼,心里的想法也與溫濃差不多:“你是想讓阿……” “本王推舉容從?!?/br> 陸漣青沒有停頓,語氣驚人,登時所有人都呆住了。 溫濃一一看去,眾人神色各異。相比容歡并沒有表露出太多高興的色彩,楊眉卻是明顯的閃過竊喜之色,當事人容從似是略有遲疑,他朝太后瞥去一眼,至于太后…… “他隨太后娘娘多年,知根知底,稟性能力應該最是清楚不過。由他照顧陛下日后的生活起居,想必令娘娘感到放心?!标憹i青慢條斯理說:“唯一的問題,就在于太后娘娘是否愿意割愛了?” 小皇帝仿佛已經意識到自己這個話題的主人頭,他仰起腦袋,左顧右盼,最后定在容從的身上。容從他是熟悉的,自小看到大。還別說,雖然不像魏梅白發矣矣,卻頗有魏梅給他的親近感,于是點點頭:“若是容從的話,也成吧?!?/br> 陸漸青笑了:“就連陛下都已經同意了,那便這么決……” “哀家不同意?!?/br> 第120章 矛盾 “你說他們三人之間究竟是怎么回…… “容從跟了哀家多年, 身邊沒有他不習慣?!?/br> 同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太后身上,她面色平靜,看不出一絲波動的情緒, 但話里的意思卻很決然。 容從靜立不語, 小皇帝立刻表示君子不奪人所愛:“是呀是呀,容從是母后的貼心小棉襖?!?/br> 這個詞顯然不是小皇帝能想出來的,他還記得母后曾經這么對他說過的。太后神情微柔,重新轉向陸漣青:“容從之于哀家,便如紀賢之于你,若是哀家現在跟你要紀賢,指不定你要說哀家強人所難了?!?/br> 無辜躺槍的紀賢低咳一聲, 顯示自己的存在感。 陸漣青好整以暇地攏袖:“哦?難不成太后娘娘看上的是紀賢,想調他到永順宮?” 太后淺笑:“信王若肯放手,那自然是求之不得?!?/br> 紀賢可不僅是永信宮的掌事大總管, 他還是殿前大總督, 外廷許多事要經由他來遞到陸漣青案前, 身兼多職, 內外兼顧, 可想而之身份地位舉足輕重,陸漣青身邊哪能少了他? 太后這么問, 無疑是知道陸漣青不會同意的, 正如她也絕不會把容從給出去, 是同樣的道理。 哪知陸漣青只是沉吟,他睇給紀賢一個眼神:“你怎么看?” 紀賢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奴才全憑主子安排?!?/br> 陸漣青頜首, 又睇了眼對面的容從:“你呢?也是全憑你的主子安排嗎?” 太后滿以為容從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可她遲遲未能等到回應,不禁皺眉偏首, 看向立在身側的人。這一眼恰好與容從低垂的視線對上,也不知怎的,太后不由呼吸一窒。 “奴才自是愿為主子分憂的?!比輳膯⒋?,徐徐道出這番話。 陸漣青又問:“這么看來,替她安排合適的人選侍伴在陛下身邊正是出于你的考量,替太后娘娘分擔憂慮了?” 容從垂眸:“是的?!?/br> 一聲長吁打斷了所有人的沉思,陸漣青緩慢地說:“既是如此,那這事也就沒有什么可以值得繼續討論的了?!?/br> 如果太后當真信任容從的話,也就是說由容從安排在皇帝身邊的楊眉也沒有什么可以質疑的地方,這個話題已經沒有繼續討論的價值。 容歡猛地拉長臉,又冷又臭。 相對比容歡,楊眉兀自松一口氣,感激的目光在容從身上流連忘返,其中又夾雜著幾縷顧慮的擔憂。 溫濃來回掃視這幾個人,總覺得這里邊的關系很復雜??上ш憹i青已經吃飽了,拉著已經吃飽的溫濃去暖閣消食賞雪,不忘叮囑小皇帝吃完飯記得上暖閣來檢查功課。 小皇帝發現一頓話下來關于他身邊侍候的人選從容從到紀賢最后又回到了楊眉身上,兜兜轉轉毫無進展,很不新鮮很沒勁,吃完飯以后還得面臨小皇帝的突擊檢查,就更難過了。 溫濃跟著陸漣青散步消食,來到暖閣之前忍不住好奇問:“剛剛你怎么不舉薦我呀?” “你不是要去造辦署嗎?”陸漣青低哼,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人今天忙到忘了時間,緊趕慢趕才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回永信宮的。 溫濃一臉靦腆沒好意思:“我就是隨口問問,你要真給我這么安排,可就太為難我了?!?/br> 瞧她蹬鼻子上臉的,陸漣青懶得跟她置氣了。溫濃咋咋呼呼湊過來:“真沒想到楊眉居然是容從的人呀!” 怕陸漣青不知道楊眉是誰,溫濃很好脾氣地長篇大論給他解釋這人正是當初她在水染房救下的那個丫頭,并且與容歡還有織染署水毒事件有直接關聯的關系者。 “我知道?!标憹i青淡淡應了聲。 溫濃想到水毒之事與他之間也有不小的關系,不由噤聲點頭,眼珠一轉:“依今晚這架勢,容從背著太后往小陛下身邊安插眼線,我看容歡分明是故意把這事給捅出來了,你說他們三人之間究竟是怎么回事?” 見她一臉八卦試探,陸漣青似笑非笑:“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br> 難道陸漣青還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不成?溫濃皺起小臉,她偏不信:“我想的是什么事?” 陸漣青不答,只是說:“依他們之間離心離德各懷鬼胎,遲早都是要出亂子的?!?/br> 溫濃是真沒想到,她原以為太后和容從那是鐵打的主仆離間不了的關系,容從容歡這對主仆雖然平素相處怪里怪氣,可也不至于像陸漣青所說的那樣感情脆弱,至于太后和容歡…… 遙想當初陸漣青的比喻,溫濃緘然,當她沒說。 溫濃細細琢磨,眼神閃爍:“那楊眉呢?你有什么看法?” 陸漣青古怪地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年紀太小,看不入眼?!?/br> 溫濃先是一呆,隨即明白陸漣青想岔了,哭笑不得:“誰問你看上誰?我是說楊眉這人,總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感覺?!?/br> “什么感覺?”陸漣青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