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第101章 禍水 “我怕你成了昏君,那我豈不成了…… “毒?”溫濃眉心一跳, 下意識想到織染署的無名水毒。 陸漣青不疾不徐道:“這人一向喜歡搗鼓那些邪門玩意,約莫是見他無心向道,玄明道長也就放他自行離去?!?/br> 烏鶇觀出事的時候, 陸漣青已在前往阜陽的半途。左無卓帶著方周找到了他, 以一身本領為擔保,傾其所能保他性命無虞,同時換來信王的庇護,護二人自此不遭殺戮。 陸漣青理所當然答應了,因為此去路途之遙,山路險阻,沒有任何大夫愿意隨同而去。以他當時的身體狀況, 只怕熬不到阜陽命就沒了。 左無卓的到來無疑解去沒有隨行大夫的燃眉之急,同時他們得到躲避追殺的棲身之所,雙方互利, 各取所需, 無比順利地達成了交易。 “我一心想著我就是死, 也得等我回來堵住那些小人的狗嘴巴再死?!标憹i青不怕死, 但不能窩囊狼狽地死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死得無比凄慘落魄。 所以陸漣青硬是挺著一口氣到達阜陽,養精蓄銳那么多年, 撐起那口氣殺回京畿。那時候的大好山河被一群窩里斗的不肖子孫禍害得險些渣都不剩, 早有預謀的反王旗幟沒能插上, 大半的部署落地成空,陸漣青絲毫體會不了成就感, 最后還得被迫留下來替他們收拾爛攤子,一收拾就到了現在。 “你真想造反???”溫濃傻眼了。 陸漣青偏過臉,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先帝死后, 正統出身的成年皇子打得頭破血流,皇后聯合外家奪權聽政,親兒子死了就扶庶皇子,弄死一個換一個。我回來是大勢所趨,你當我真不得人心?朝會上那群老不死當年可巴不得快馬加鞭把我迎回來呢?!?/br> 只不過那時候他們并不知道信王羽翼已豐,來了隨時就是實力碾壓,以他暴戾十足的性子勢必坐實一言堂,不可能任其擺布。 那時候最不想讓陸漣青回來的只有實權在握的各大外戚與先皇后。當年先皇后被逼急了,拿五座城門上萬將士的命去堵歸京勤王的陸漣青。 她以為信王會顧全名聲,不敢拿大晉子民的性命開刀??上脲e了,所有人都想錯了,陣守城門之下的將士或有無辜,但他們明知外戚干政民不聊生仍然選擇一昧愚忠,這是陸漣青放棄他們最重要的一點。 陸漣青從來不是一個在乎罵名的人,昔年入京大行□□,刀下人頭數之不盡,換來的是兩年后的今天,大晉已經煥然一新,重新站在至高點。 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大晉朝,也不會有十年之后更加繁華昌盛的新時期。 溫濃的心說不出的復雜,從十年后回來的固有思想圈住了她,她以為陸漣青并不稀罕那張龍椅,可如果陸漣青真想做皇帝,那么無論刀山火海她都一定會陪他走下去。 陸漣青平靜地盯著身邊一臉糾結的溫濃:“還記不記得那日我與你說過,你若執意要走,他朝我成了皇帝,你就是丟了半世榮華?” 溫濃表情一滯,很快回想起當日永信宮里陸漣青對她說的一席話。 “如果我做了皇帝,我能許你皇后之位?!标憹i青語氣平和,對她說出駭人聽聞的一席話:“比任何人都要尊貴的地位、比太后此刻所享有的一切還有更好更多,你想要什么我都能許你?!?/br> 溫濃被他那股認真勁給駭住了:“你不是說認真的吧?” “我看上去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陸漣青挑眉。 溫濃稍微想想就覺得驚恐:“我要是什么都有了,物質太過于豐滿,肯定會迷失自我的?!?/br> “又如何?”陸漣青氣定神閑。 溫濃給他氣的:“萬一我變成了沉浸在紙醉金迷里頭的膚淺女人怎么辦?!” “你喜歡就好?!标憹i青不咸不淡地應了句。 萬萬沒想到陸漣青竟也有這么昏君的一天,溫濃恨不得一巴掌拍下去,喊他趕快醒一醒。 “越是膚淺越離不開你所得到的一切,而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br> “這樣你就會永遠都舍不得離開我?!标憹i青唇角微微上揚,似乎對這樣的未來可能也挺滿意。 溫濃怔怔然,然后一巴掌啪在他的腦門上,把他拍醒過來。于是陸漣青不笑了,雙眸轉在她身上,將臉側到她的枕邊,闔上雙眼:“我困了?!?/br> “困了就睡覺,我陪你?!睖貪庵鲃訙惤h過他的頸肩,也閉上眼:“不許胡思亂想?!?/br> 她沒發現在自己閉眼以后,陸漣青雙眼重新睜開,就著鼻息繚繞的距離盯著她:“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在乎?!?/br> 溫濃氣呼呼地捂上他的嘴:“睡、覺!” 她感受到對方熾熱的鼻息噴灑在掌心的瘙癢,陸漣青低聲直笑,從被她捂住的嘴里嗡聲嗡氣:“你也得這么愛我?!?/br> 溫濃沒奈何地撒開手,她從床上爬起來,指著他的心窩認認真真對他說:“我比你想象的還要在乎你?!?/br> “也比你所以為的更加愛你?!?/br> 溫濃其實羞于人前說這樣的話,可是她發現如果不明明白白表達心跡,即便陸漣青懂,可他總能有一千一萬個曲解的理由。 說白了這人就是矯情,喜歡親耳聽,非要逼她親口說才行。 這不,溫濃清晰見到陸漣青烏瞳之內柔光流轉,不再悵然黯淡,有且只有情意繾綣。 她學著陸漣青的喜好往好看的眉眼處親上一口:“我不想要什么半世榮華崇高地位,如果你只是為了綁住我才說要給我一個什勞子皇后的名份,那你這皇帝做得太昏了,我勸你別想不開?!?/br> 陸漣青一向喜歡她的主動,心情也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許多人盼都盼不來的東西,你真不想要?” 溫濃無辜道:“我怕你成了昏君,那我豈不成了禍水妖妃?!?/br> “看把你出息的?!标憹i青糾正她:“是妖后?!?/br> 開玩笑而己,他還真跟她杠上???溫濃哭笑不得:“別,什么妖我都不想當?!?/br> 陸漣青嗤笑一聲:“行吧,反正我也沒說真想做皇帝?!?/br> 溫濃眨眨眼:“你前邊可不是這么說的?!?/br> 都做反王了,不圖皇位圖啥? “先帝若還在,我第一個反他?!标憹i青說這話時煞氣很重,說到后頭則顯得不咸不淡:“你去瞧瞧今上那個德行,我跟小輩記較什么?!?/br> 溫濃略略回想小皇帝傻憨憨的笑臉,確實不能跟這種小朋友太計較。 陸漣青沒說的是,興兵勤王那時候先帝已去,上面幾個成年皇子窩里斗,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庶皇子,這些都是他的小輩。然則入京之后他殺了不少皇族,其中不乏被皇后cao控的傀儡皇子,還有比今上更年幼的小皇子。 只有魯氏膝下的皇子幸免于難,只有她們母子是特殊的。 太后派人來接陸虎的時候,陸漣青已經重新睡下了。畢竟大病初愈,能夠撐起精神陪溫濃說了這么多話已經很不容易。 溫濃將陸虎送出門時,恭總管站在門口遲遲未去,欲言又止像有話說。 “怎么了?”溫濃以為是太后還有什么吩咐。 恭總管猶豫著還是說了:“溫姑娘,你家里人出事了?!?/br> 溫濃一愣。 太后走后,她一直留在養心苑陪伴陸漣青,并不知道這段時間王府里頭發生了什么事。 頻頻sao擾溫家的楊洪抓到了,始料未及這個由王府發出的通緝令上要抓的人竟自己親自送上門。這人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扮成乞丐四處藏匿,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竟把主意打在了太后身上,不僅撒謊蒙蔽騙取銀財,竟還跟到了王府來。 溫濃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她總覺得這名乞丐看她的眼神露骨又奇怪,說起話來處處挑釁充滿針對,卻原來他竟是楊洪! “把人抓著了嗎?”溫濃心心念念著把人抓了,如此一來溫家四口再沒借口賴在王府不走了。 恭總管面露遲疑:“抓是抓著了,只是……” 溫濃眉心一跳,恭總管溫溫吞吞,終究是把當時的情況復述予她。 溫宜一眼識破楊洪的偽裝,楊洪滿以為拿她要挾能夠換來逃跑的機會,假如當時回到大廳的不是太后而是溫濃或者恭總管,他們或都將會看在溫宜的性命安危忌憚楊洪。 可那時回到廳里的是太后,太后根本不在乎溫宜的性命,甚至因為受到楊洪的欺蒙而惱羞成怒,更加果狠地要了他的命。 楊洪死了,諷刺的是就在死前他給溫宜臉上留下一道又深又長的血疤。即便將來結痂了,要想徹底消除根本不可能。溫濃心中百味雜陳,上輩子溫宜嫁給楊洪,一輩子都毀在他的手里。這輩子楊洪留下一條疤,這條血疤將帶著他的怨念留在溫宜的臉上一輩子,恐怕溫宜終生都難以走出這人留在她身上的陰影了。 溫濃上輩子受夠這些人帶給她的苦頭,雖然并不同情溫宜的遭遇,可終究還是心軟了:“勞你給她請大夫,可以的話希望能夠盡量減輕她的痛苦?!?/br> 恭總管點頭:“另外還有件事……” “溫夫人在外面大吵大鬧,哭嚷著要見你?!?/br> 恐怕是為溫宜而來。溫濃深知陳氏強辭奪理的本事,溫宜現在變成這樣,她亦不想落井下石多生爭執:“你讓她回去吧,就說已經請了大夫,與其來找我,不如回去多陪陪溫宜?!?/br> “不是這事?!惫Э偣苊嬗须y色,這才道出他猶豫至今的真正理由:“她兒子死了?!?/br> 第102章 人命 寶弟死了,勒死在南苑樹落葉滿地…… 寶弟死了, 勒死在南苑樹落葉滿地的老樹藤上。 陸漣青的這座信王府邸本就是前朝皇族所遺落的產物,他本就住的不多,自他接手之后也只是經過簡單翻修, 王府內苑幾乎維持原貌, 保留許多原有的稀珍古木。 古木珍奇,王府特有專人打理,照顧得繁茂之極,到了秋冬落葉滿天飛時,每日都需要掃灑小童掃撿落葉。等到樹葉脫落得差不多了,就會發現樹冠之上一圈一圈的樹藤盤橫纏繞,到了冬雪覆蓋的時候, 一整顆上冰晶吊墜,便將轉化成一副極其賞心悅目的美觀。 誰也沒想到就在這一天,這個地方忽然就成了埋葬生命的悚然煉獄。 樹是老樹, 沒有參天之高, 但也不矮不低。環抱樹身約有五人粗壯, 抓著干蛻的樹皮往上爬, 能夠站上樹杈往外眺, 高景更妙。 坊間沒少小孩成群玩耍,頑皮的男孩子哪個沒學會爬樹?溫宅院子就有一棵, 寶弟自小爬到大。 然而這是古樹, 王府還特意抽派專人養護, 一般下人哪敢去爬去碰?也就只有不明來由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孩才敢爬上去。 也不知是否一時興起,寶弟爬上古樹, 自此就再也下不來了。 尸體被人發現之時,小孩脖子恰好卡在纏繞的老樹藤里。一腳踩空懸在樹上,搖搖墜墜, 也不知在上面吊了多少,拉下來時臉色烏青,氣息已經全沒了。 溫爹得知消息強撐起床趕到這里,見到氣息已絕的兒子,撲通一下跪地不起。陳氏抓著溫濃的手趕到現場,指著兒子冰冷的尸身破口大罵:“都怪你!都怪你們!要不是你們讓寶弟到這里來撿樹葉,他不會吊死在樹上!” 想到唯一的寶貝兒子就這么沒了,陳氏又是踢又是罵,恨不得扯下溫濃一層皮:“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溫濃盯著地面上那具矮小身板啞然無措,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還是圍在附近的王嬸擠出來替她攔下:“這事是原來的趙總管吩咐下來的,不關她的事!” 陳氏一見王嬸,發了瘋地撲上去要跟她拼命:“肯定是你們害死我兒子!我跟你沒完??!” 場面一度亂成一團,幾個圍觀的嬸子拉拉扯扯分開她們,有人說:“我分明記得是讓他跟小李子去西苑撿樹葉的,無端怎會跑到南苑來了?” “小李子去哪了?!” 負責掃灑分配的管事忙不迭把那名喚小李子的推出來,小孩從未見過這等場面,見到死人更是哆嗦,哭得收不住聲:“不關我事、我真的不知道……” 陳氏一聽兒子最后是跟他在一起的,顧不上撓王嬸又要去撲小李子:“你這個惡毒的臭小鬼,一定是你害死了我兒子!” 小李子嚇得臉色發青,還是負責的管事匆忙拉他一把,不然可要被陳氏掐住了。恭總管雖然對她痛失兒子心生同情,但也容不得她不由分說到處發瘋:“快快快、摁住她!” 陳氏狼狽受制,眼見寶貝兒子就躺在地上再無聲息,她眼眶發紅,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兒啊、我的兒??!你怎么忍心丟下娘親走了呀!” 雖然大伙并不待見陳氏撒潑發瘋的行徑,可一想到她新死了這么年幼的兒子,天可憐的,難免不忍。 溫濃顰眉看她哭得傷心,遲緩地發現她爹動了起來,站在她的前面,揚手甩下一巴掌。 這一巴掌下去溫濃臉上多了個五指印,圍觀的王府下人無不抽息,恭總管宛若大難將臨,指著他哆哆嗦嗦:“你你你、大膽!” “你要報復她、報復爹,全部都沖著我們來,為什么要牽連無辜的孩子!”溫爹痛心疾首:“寶弟還那么小、他那么??!” 溫爹氣得捂胸急喘,可是沒有人出手扶他,陳氏更是坐在地上一昧地哭。 “我不知道……”溫濃臉色蒼白,低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