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陸漣青眉梢一挑:“小荊芥?” 紀賢輕輕撫摸冰虎懵懂的小腦袋:“小荊芥又稱貓草,據說其所分泌出來的氣味能夠對貓產生極大影響,有的貓還會因亢奮過度而發狂。像這種幾個月大的小奶貓尤其經受不住,更何況它還直接食用了?!?/br> “也就是說今日九曲橋上發生之事不是意外?!标憹i青思忖:“有人喂它食用小荊芥,目的是要讓它發狂抓人?!?/br> “今日九曲橋上發生的事,奴才已打探到的真實情況,其與關家姑娘所言確有所出入,事實恰好相反?!比舴潜⑻崆鞍l狂抓破關若虹的臉,指不定現在被抓傷的就是溫濃。紀賢舒眉:“如此一來,也算是她自食其果了?!?/br> “或許真是這樣吧?!?/br> 陸漣青盯著小冰虎毛茸茸的臉,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今日受了一肚子氣的關若虹把自己關在屋里,母親入夜之前離宮之后,她就再也沒給郭婉寧好臉色,就連她親自端來的晚膳也不吃,揚言要與她絕交。 正是因為郭婉寧不肯幫她撒謊,害她平白丟了一個懲治那名賤奴的大好機會。關若虹又氣又恨,她本就不是真心與郭婉寧交好,如今就更看她不順眼了。 郭婉寧幾次敲門被兇了回去,幽聲嘆息:“關jiejie,你知我不會撒謊的。今日的事確實是你不對,我沒有說出實情,對那位阿濃姑娘已是不公平……” 關若虹氣得拉開門:“你管她公不公平!你看看我的臉,要不是她,我哪至于遭這等罪?!” 郭婉寧被她瞪得退步,囁嚅道:“可是冰虎明明是因為你……” “別再跟我提冰虎了!我討厭冰虎,你也不許去要回來!”關若虹生怕郭婉寧將當時的情景說出來會被有心人聽去:“太后娘娘已經說過不追究了,你也別老是把事掛在嘴上。我現在要去睡覺,說不吃就不吃了,你別再來煩我!” 關若虹哐聲把門關上,也不管被擋在門口的人傷不傷心。 郭婉寧拿她沒辦法,在門口靜靜等了好一會,這才訕然轉身…… 月輝下的姣好臉龐,唇角微微上揚。 第58章 醒來 溫濃一頓,悄悄拉開被子往里瞄?!?/br> 因為關若虹的意外受傷, 齊氏隔日又一次遞貼入宮,太后憐她愛女心切,也就允了。 關若虹悶在屋里拒不見人, 又因她與郭婉寧鬧別扭, 從昨夜至今一直肚著餓子。好在她母親進宮來看她,給她送來滋補燉湯和膳食,她這才不必拉下面子主動去與郭婉寧求和,立刻又恢復起趾高氣昂的模樣。 齊氏不放心女兒臉上的傷,特意從宮外掏來上好的膏藥給她帶來,邊抹邊嘆息: “你膽子也太大了?!?/br> 這是她的女兒,素日里什么脾性最是知根知底, 早在昨日九曲橋上聽出兩種說辭,齊氏立刻會意這件事里恐怕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關若虹在母親面前沒有忌諱,義憤填膺與她細說。得知事情伊始的齊氏并未與她同仇敵愾, 她比女兒想得更深, 心中顧慮也更多:“那女人畢竟是信王身邊的人, 倘若她到信王跟前吹枕頭風, 我怕你要吃大虧?!?/br> “不會的?!标P若虹冷笑, 這事她早就想好了:“你以為我為何要故意放出風聲,造謠她與常溪哥哥的關系?信王那樣的人豈會容忍他的女人與別的男人拉拉扯扯?反正再得寵的小妖精也不過就是男人糟賤的玩物而己, 我就不信他被扣了綠帽還能咽得下這口氣, 指不準信王還巴不得我替她收拾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呢?!?/br> 信王之所以會養個這樣的女人在身邊, 無非是圖她長了一張肖似郭婉寧的臉,這也說明信王壓根不是真心喜歡那個女人罷?關若虹買通宮人四散造謠, 就是要把溫濃名聲徹底搞臭。就算事后她要鬧到信王跟前,關若虹不信信王還會護著這么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齊氏細細聽她道來,心覺女兒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如此一來恐怕是要連累常溪了, 你就不擔心信王連他也對付嗎?” “常溪哥哥有偌大的忠國公府在背后支持他,信王真要動他也得惦量惦量?!标P若虹不以為然。她沒說的是萬一信王真對付他,說不定還能挫一挫他的士氣,再殺一殺他身遭那些前仆后繼的狂蜂浪蝶。 萬一郭常溪真有落魄的那一天,她必會讓宣平侯府鼎立相助。屆時忠國公府肯定對她感激零涕,而常溪哥哥也一定會重視她,對她刮目相待。 齊氏并不知道關若虹在心里描摹著怎樣的幻想藍圖。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立刻拍醒傻女兒的愚昧妄想。 昔年各大外戚家族風光大好鋒芒無限,時至今日又有哪個落得一絲好下場?就算是享有高譽的鐘鼎世家,忠國公府也未必能被信王放在眼里,僅憑她們宣平侯府,就更不敢與之匹比。 倘若忠國公府當真因為得罪信王而落難,只怕宣平侯府第一個就跳出來撇清關系,又豈會有什么鼎立相助的仗義之舉? 宣平侯夫婦平日將她保護得太好,以至于關若虹不諳世事思想天真,竟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簡單也太美好。 此時齊氏聽她分析得有條有理頭頭是道,也沒再多說什么:“也罷,將來婉婉是要嫁進王府的,有她幫襯娘家,想必不會任由信王亂來的?!?/br> 在齊氏看來,信王日理萬機忙得很,哪有時間管顧女人之間的小打小鬧。就算信王有所耳聞,相必也絕不可能因為一個奴才去與臣屬家眷計較得失。 再說這次的事明面上可是她家虹兒被貓抓傷吃了大虧,那奴才什么事也沒有,就是被罰跪,也是太后說要罰的。信王若是聽了什么枕頭風想秋后算賬,那也不該找她們。 退一萬步說,她們還有郭婉寧。 倘若信王當真沖冠一怒為紅顏,那只能說明信王心里是真喜歡郭婉寧的。如此一來齊氏懸著的心反而能夠安然放下,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就連信王那等如狼似虎的人物也不例外,非要比吹枕頭風,那等瑕疵品又豈能比過貨真價實的郭婉寧? 齊氏心下一松,不忘勸慰女兒務必要與郭婉寧重修舊好。來時聽聞關若虹與郭婉寧置氣,對此她是絕不贊同的:“將來你要嫁入郭家,這層姑嫂關系擺在那,你總不能一直與她生分吧?更何況婉婉將來是嫁入王府作王妃的,你與她交好絕無壞處。聽娘一句勸,回頭就去跟她和好,知道嗎?” “女兒知道了?!标P若虹心里百般不樂意,可她也明白母親這是為她好。這些年來她耐著性子與郭婉寧交好,可不正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嗎? 反正等她嫁進郭家的時候,郭婉寧大約也已經嫁去信王府了吧?為了她的常溪哥哥,她就再忍一段時日好了。 * 溫濃飽受饑餓苦擾,她從沉甸甸的睡夢當中輾轉醒來,迷茫的視線無處安放,一時不知今夕何夕,又身在何方。 等她仔細分辯,才明白過來這是信王寢宮。 溫濃猛然清醒,探手去摸墊在身|下的何其綿軟的床褥,擼起包裹周身的天錦蠶絲被。這床她睡過,不久前還跟別人一起睡過,可她怎么又躺在這,那個‘別人’又去哪了? 懷揣一顆忐忑的心,又實在因為肚子太餓,溫濃怎么也睡不下去,裹著被子呼啦啦縮在床里邊的一個角落,懵頭懵腦地反思。 對了,她與關若虹起沖突后遭到太后罰跪,一跪就跪到了天黑下來。溫濃不太記得自己是怎么跟著陸漣青來到永信宮,但她清晰記得天黑以后,是陸漣青提燈來把她給接走的。 溫濃一頓,悄悄拉開被子往里瞄。她的身上只著里衣,該露的地方沒露,該掩的地方都掩得老老實實的。溫濃紅著臉把被子擼回去,暗暗警告自己別想太多。 也不知她這一覺睡了多久,溫濃想下地去看看天色,可她稍大動作,兩只膝蓋鈍痛得厲害,疼得她直想打滾。她依稀想起迷迷糊糊之間好似見過張院使,還聽張院使說兩條腿得嬌養著,不然恐怕將會落下病根子。 這事溫濃還真有發語權,上輩子她沒少被罰跪,一跪就是幾個時辰。頭幾年搓搓藥酒含糊了事,再往后幾年就不成了,病根已經落下,每天入冬就覺得一雙腿難受得厲害,嚴重的時候甚至走不了路。 可那時的她哪有機會嬌養身子?走不了路那就拐著走,宮里可從來不養干吃飯不干活的粗使宮奴。 細品過往,溫濃是真不敢想。那些日子太苦了,究竟怎么熬過來的,她竟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如斯感慨,溫濃不禁抱緊懷里的蠶絲被,那柔軟的質感宛若鏡花水月,好似稍一放開就沒了。 “阿濃,你醒了嗎?” 溫濃朝聲音來源看去,紀賢站在屏風外,清瘦的身子微微前傾,溫聲詢問。 “醒了,奴婢醒了?!?/br> 溫濃忙不迭要下地,被紀賢出聲制止了:“地面涼,殿下說你腿上有傷,輕易不可亂動,你先把衣服穿上,我著人把吃的端來?!?/br> 穿洗的外裳整齊地疊在床頭,溫濃委實不好意思被人侍候,三下五除二穿好,紀賢已經招來宮人端來葷粥小菜。 “殿下去了廣善殿議事,晚些才能回來?!贝┐骱昧?,紀賢方從屏風后方繞出來:“需要上點暖香嗎?” 溫濃忙擺手:“不必、不必,殿下聞不得熏香,回來聞見肯定受不了?!?/br> 紀賢莞爾:“你倒是會體貼殿下?!?/br> 溫濃莫名發窘,悻悻然接過碗勺,佯作專心喝粥。 此時信王寢宮敞亮得很,不似陸漣青在時門窗緊閉。正如溫濃此前所說,就算是病,避光避風并非全然是好。陸漣青常年臥病,只要他在就必須得閉門關窗,屋里燒得再暖,那股子陰郁之氣總是揮之不散。 如今迎來了不同以往的小變化,非但寢宮變得敞亮起來,就連信王眉宇間的病郁之氣也化散不少。 紀賢舒眉:“與你一同被帶回來的小貓在我這,需要抱來給你瞧一瞧嗎?” 溫濃眉心微動:“那只小貓不是奴婢的,它有主,只不知現在還要不要它?!?/br> 當日溫濃說要還給關若虹其實是隨口胡謅,她知道關若虹不會把貓要回去,就算要回去了,以那瘋批的性子估摸也不會善待它,那還不如別要回去。 紀賢知她顧慮什么:“貓的主人將它扔出去的那一刻起,便算是斷了主寵的情份,再不存在有主無主這一說?!?/br> 溫濃遲疑道:“奴婢養不了它?!?/br> 紀賢這么問,就是想把那只貓還給她??蓽貪馍硖幓蕦m連自己都不能好好保護,又豈能保護得了那只貓?“如果它的主人真的不想要回去,能不能將它留在這里?” 紀賢莞爾:“這事我作不得主,你得問能作主的人?!?/br> 那就必須經過陸漣青,得他點頭才當算。 溫濃心里發愁,她是知道陸漣青有肺疾的事。聞不得熏香也碰不得茸毛,那小奶貓烘干宛若一團毛球,擱在永信宮里到處掉毛,陸漣青肯定受不了。 溫濃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決心等陸漣青回來還是試一試。 紀賢陪她坐一小會,告訴她從九曲橋回來以后就病了,足足躺了兩夜一天。這意味著她竟霸占了信王的床足足兩個夜晚,那信王睡哪?溫濃心虛不敢多問,總不至于去睡書房了吧? 那日她本是在替李司制跑腿的路上,哪知半路遇上這種事,東西也沒送成,溫濃跟著陸漣青回來的路上摸索過,香珠瓶子沒了,恐怕是入水的時候丟湖里去了。 這無故曠工兩天,李司制好說話,太后那邊則不好說。溫濃囁嚅:“那日殿下把奴婢帶走的事,太后是否已經知情?” 紀賢云淡風清:“她知道,郭小姐回去之后與她細細說明了?!?/br> 溫濃一愣:“郭小姐?” 紀賢頜首:“是郭小姐私下來求殿下,請他把你接回去的?!?/br> 第59章 皇帝 溫濃從來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見…… 齊氏離宮之前, 親自拉來關若虹與郭婉寧和好。本來這件事就只是關若虹單方面置氣,只稍她一服軟,彼此就又是一對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如此一來, 齊氏也算能夠放心出宮去了。 雖說關若虹表面妥協, 心里隔閡到底還在,郭婉寧說什么都不中聽,還要忍著脾氣與她附合。就好比這會郭婉寧說要陪她出去散心,可她臉上還有抓傷,出去被人瞧見豈不是成了笑話嗎? “我沒心情,還是等傷疤好了再說吧?!标P若虹銘記母親教誨,耐著性子沒發作。 “你從昨天就一直悶在屋里不出來, 我怕你老是把自己關在屋里會悶壞?!币娝d致缺缺,郭婉寧溫聲提議,“或者我們去太醫府, 找我哥吧?” 關若虹眉心一彈:“怎么能去太醫府?我現在這模樣你讓我怎么去見常溪哥哥!” 郭婉寧被她一喝, 軟了聲音:“我心想著冰虎抓得也不深, 今日這么一瞧倒去也不見顯……就是讓我哥瞧出來了, 說不準他還要更憐惜你一些?!?/br> 關若虹本來還在氣頭上, 聽完她后半句話忽而轉念。那日郭常溪可不也是這么追問那個賤人臉上的抓傷么?她現在也可以去找郭常溪賣慘,不僅能夠博同情, 還能讓他看清楚那個惡毒女人的真面目。 “我臉上的傷真的不難看嗎?”其實關若虹一早就在照鏡子, 發現經過一晚傷口確定淺了不少, 再加上太醫府和她娘送進宮里來的膏藥輪番涂抹,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郭婉寧柔柔一笑:“你讓我哥瞧瞧唄, 若他敢說難看,我保證陪你一起打他?!?/br> 關若虹的心一下子舒坦許多,釋懷地挽起郭婉寧的細胳膊:“那行, 我們一起去找他?!?/br> * 永信宮中。 溫濃坐臥難安,盡管紀賢讓她不必介懷安心養病,可她心覺不能繼續待在陸漣青的寢殿里,不能繼續睡他的床了。 她算什么東西???她可不是郭婉寧。 昨日九曲橋事發當時,陸漣青與一干大臣正在廣善殿議事。事后郭婉寧陪太后返回行宮,悄悄折來永信宮找他,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才等到他。 若非有郭婉寧給他報信,讓他到九曲橋去接她走,這一跪只不知將要跪到什么時候。 溫濃出神盯著花白的床幔,心說郭婉寧還真是個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