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相較于溫度異常的冰涼手腳,陸漣青的懷抱卻是驚人的guntang。這是一種病態的溫度,明晃晃地告訴溫濃他正燒得厲害,就連腦子都被燒得不好使了。 可鬼使神差的,溫濃想讓這一瞬能夠稍微保持得再久一些。她低聲咕噥:“要是我以后還害怕,你還愿意抱抱我么?” “本王不是那種人?!?/br> 溫濃呼吸一窒,聽見他的聲音低低傳來:“本王不會再讓你經歷那樣的事?!?/br> 再也不會讓你經歷上輩子的那些事。 聽見陸漣青的呼吸變得平緩而穩定,溫濃也隨著放緩呼吸。她小心翼翼地支起身體,發現陸漣青已經精疲力竭陷入沉睡。 趁人昏睡沒意識,溫濃給他捂手,邊捂邊想,陸漣青是指她在妙觀齋里被迫跳樓的那件事么?那是她們這輩子緊緊相擁的第一次,也確實是令她最害怕的那一次。 高燒令人頭腦發熱,就連她也熱得面紅赤耳。 這人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情話似的。 * 等至日暮西斜,睡過一覺的陸漣青逐漸轉醒。 高熱似乎在藥物的作用下有所消退,醒來的陸漣青已是熱出一身汗,平日冰麻的手腳隨著回暖不少,就是好像熱過頭,仿佛有個火爐拱在身側…… 陸漣青定神一看,這還真是枚長手長腳的小火爐,拱在他的懷里呼嚕大睡。 “阿濃?”懷里無端揣了人,陸漣青的心情說不出的古怪。他下意識想把人給拎出來,卻又莫名忌憚這么做,不想令對方感到傷害。 溫濃眼睫微動,揉著惺忪睡眼,慢悠悠地轉醒過來:“殿下醒啦?你燒退了嗎?” 出乎意料的淡定令陸漣青的表情更古怪:“你怎么會睡在這?” 溫濃偏頭看他:“殿下不記得了?” “你來送藥?”陸漣青記憶亂混,隱約記得她來送藥,但又不確定這是上一回的事還是這一次的事。 溫濃誠懇點頭:“張院使差奴婢來送退燒藥,紀總管讓奴婢進屋侍藥之時,殿下病得可迷糊了,一直念叨好冷好冷,還強行把奴婢拖上|床,非要奴婢給抱抱?!?/br> “……” 陸漣青說什么都不信:“不可能。 ” “殿下不信奴婢?”溫濃犯愁:“可您就是給奴婢一萬個膽子,奴婢也絕不敢自己爬上床的呀?!?/br> 陸漣青默然,聽她這么一細說,好似確實有個畫面,是他把溫濃拉進懷里的。半信半疑間,陸漣青又注意到生病之時沒有注意到的事情:“你的臉怎么了?” 張院使的藥太好使了,抹完立刻見效,半點不痛,害她一覺醒來差點把這事給忘了。溫濃苦著臉:“看來殿下是真忘了。您強拉奴婢上榻之時,因為奴婢百般不愿試圖逃跑,被您一氣之下給抓傷的?!?/br> “……” 陸漣青眼角一抽:“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后來奴婢老老實實讓您抱著睡,您這一覺就睡到現在才醒過來?!睖貪庹UQ?,關切道:“您見好點了嗎?” 陸漣青扶著已經降溫的額門:“……好多了?!?/br> 溫濃忙不迭從榻里一側爬下地,穿小鞋、攏衣襟,把褶皺的裙擺一捋平,亂發一梳,柔柔欠身福以一禮:“那奴婢先行告退?!?/br> “你……”見她語出驚人就想跑,陸漣青總覺得應該說點什么,可就是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算了,你走吧?!?/br> 溫濃得令,麻溜跑了。 不多時,紀賢進屋來了,游走的目光卡在陸漣青身上某個位置,在他發飆之前飛快轉移,笑著虛寒問暖:“殿下這一覺睡得可好?” 陸漣青從他揄揶的眼神能夠看得出來溫濃確實在他屋里待了很久,然而這期間究竟發生什么事,紀賢自以為通情達理不會過問,陸漣青沒辦法從他口中打探事實,卻能篤定肯定溫濃所說的絕對不會是全部:“她臉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這事紀賢早在溫濃進屋之后就差人出去打聽了:“她今朝在永福宮的瑤光閣遇見寄住在宮里的郭小姐與關小姐,這傷出來以后就有了?!?/br> “郭婉寧和誰?”陸漣青并不關注朝臣家眷,京中貴女有何名人,除了與他有些牽扯的郭婉寧,其他一概不認識。 “是宣平侯嫡女關若虹?!奔o賢回道:“有人在太醫府瞧見她與阿濃起爭執,當時郭小公爺也在場?!?/br> 聽說又是郭常溪,陸漣青的臉色冷了幾分:“二女爭一男,爭風吃醋?” “這倒不是?!蔽疵庵髯佣驶馃?,紀賢主動幫腔,提醒他說:“您也瞧見了,阿濃臉上有傷?!?/br> 是了,未必是去找郭常溪,她去太醫府也許只是為了臉上的傷。陸漣青心頭火稍熄,容色一淡:“本王知道了?!?/br> 越是不顯聲色,越是危險。 紀賢不敢問陸漣青打算怎么處置關若虹,改話題說:“晚間護軍統領劉苛求見,奴才見您未醒,就打發走了?!?/br> 自從妙觀齋出事以后,皇宮一直處于戒嚴狀態,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刺客主使至今未被抓獲。陸漣青下了死令,命劉苛務必把人抓住,再不濟也要查出此人來路,這回應是來報信了:“他可曾說了什么?” 紀賢點頭:“劉統領聲稱經過多日清查,可以肯定所有官員眷屬并無任何異常。就算該名刺客主使事先已在宮里宮外設有暗樁,按照他的出逃軌跡,是不可能突破得了皇宮警備?!?/br> “所以?” 紀賢凝著臉色:“此人恐怕還藏在宮中?!?/br> 第53章 紅痣 “你耳骨背面有顆痣?!?/br> “你耳骨背面有顆痣?!?/br> 溫濃回新舍時, 隨手抓了位同窗替她看痣,半是新奇半是訝異:“真的有痣?” 那名宮女雖與溫濃不算很熟,但她最近飛升太快, 周遭的人很愿意與她做朋友的:“都說紅痣寓意吉祥, 你這是運勢紅火,還要步步高升的兆頭呀?!?/br> 住新舍的哪個不是察顏觀色的老人精,張口就是一串好話接一串,可惜到了溫濃這兒她是一個字都沒心思聽進去。溫濃回到屋里對鏡自照,可惜紅痣長在她的耳骨背面,別人瞧得分明,她卻怎么也看不著。 所以陸漣青說的痣, 真的是她的痣? 溫濃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微微出神。從永信宮出來不可謂不是落荒而逃,還好陸漣青沒細問,不然不好解釋她為什么埋在他的懷里不起來, 明明在他之前就已經醒了。 只要稍稍細想就能發現她說的話錯漏百出, 紀賢也一定會告訴他臉上的抓傷早在進屋之前就已經有了。反正在他面前一切胡謅都是鬼話, 溫濃原也沒指望陸漣青能信。 可為什么他卻放她走了呢? 溫濃皺了皺眉, 發現鏡中顰蹙眉心的模樣與郭婉寧有些相似, 下意識又從鏡子面前離開。 她總覺得哪里不對。 約莫這日白天睡得多了,夜里溫濃睡不舒坦, 想了一整宿也沒想明白, 隔天她在織染署精神不濟, 險些打翻了新進正在對接的染衣熏香。 “掀翻了嗎?”正在做對接的李司制睇來一眼,溫濃忙不迭打起精神:“沒, 我接住了?!?/br> 造辦署新送一批香料,織染之時投水所用,制作工序極其繁復, 溫濃僥幸沒搞砸了,不然用一批少一批,再想要又得等上好一陣。 送走造辦署的女官,李司制上下打量她一眼:“你今日是怎么了,恍恍惚惚的?” “昨夜沒睡好?!睖貪鈸u搖頭:“沒事,我去洗把臉很快就精神了?!?/br> 李司制斜她一眼:“昨日午后見你沒來,我聽人說了些事?!?/br> 溫濃心口一怦:“事、什么事?” “你怎么跟宣平侯家的關小姐打起來了?那姑娘出了名的潑,你也不怕攤上麻煩?!崩钏局埔粐@,嘆走了溫濃的緊張,她還道外邊的人這么快就知道她與陸漣青同床同枕的事,嚇都嚇死了:“我沒跟她打架,是她單方面打我?!?/br> 該澄清還是得澄清的,關若虹把她抓得破相,她不過輕輕扯了下她的怎么,怎么就成了互毆? 李司制沒管誰打的打:“雖說郭關兩家尚未定親,關小姐卻是早早端了未來郭夫人的架子,最恨別人與她搶男人。眼下宮里到處都在傳你勾引郭小公爺,我看多半是她故意放出去的風聲,你可最好當心著?!?/br> “我已經見了她就調頭跑了?!睖貪庑闹屑{悶,她怎么老是攤上這種糾扯不清的麻煩人物? “我不是在跟你說這些?!币娝€沒意會過來,李司制搖頭:“那種謠傳于你不利,你就不怕傳入信王耳中?” 溫濃一愣,才想起她在外人眼里與陸漣青的關系不一般。那種不一般的關系,是絕不允許她與其他男人牽扯在一起,尤其傳的還是她勾引郭常溪。 “這天底下的男人就沒幾個真正不在乎這種事,尤其信王脾氣刁鉆古怪,誰也說不準他會怎么想。如今你還算是得寵的,若因得失小人而丟了這份恩寵,可就得不償失了?!崩钏局埔娝裸露?,委實不像是個招蜂引蝶的狐媚子,更沒有一般狐媚子的機敏嗅覺,聞不到這樣的傳聞極有可能對她造成多么惡劣的影響與后果。 溫濃眼一眨,握拳擊掌:“有道理?!?/br> 她說完,繼續埋頭清點香料瓶子,李司制被她的言行不一給愣?。骸澳悄恪?/br> 既然有道理,那怎么還不趕緊行動? 溫濃兢兢業業:“昨日我已曠時未至,堆積到今日的事都還沒做完呢,等我做完再說?!?/br> “……?!崩钏局埔荒樄殴郑骸澳侨绻曳拍惆胩斓募倌??” 溫濃欣然:“李司制,你人真好?!?/br> 李司制被她莫名的稱贊給噎住。 “你肯告訴我這些,說明你關心我,而且比起外面的謠傳你更相信我的?!睖貪庖荒樣洃┑氐乐x,把頗矜持的李司制鬧得有點臉紅。 “不過沒關系,正好我需要一點時間,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睖貪饷蛑?,在心里嘀咕。 等等,再等等好了。 等到她把手里的活都做完了,傍晚從織染署離開,溫濃先是去見凌園的管事錢富海。錢富海是個三十來歲的粉面太監,尖聲細氣笑臉相迎,這宮里沒幾個人不識溫濃之名,就算沒有容從囑咐,看碟下菜的錢富海也是相當客氣。 只不過當他聽說溫濃要查的是容歡領走的那幾個人,錢富海頓露疑色:“阿濃姑娘,你找她們做什么?可是她們在織染署犯了何事?” 溫濃故作隨意:“這倒不是,只是近來織染署缺人手,我聽說之前小容公公帶了她們過去幫忙,心說也許能用得上?!?/br> 錢富海猶豫片刻:“倒也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 “只是什么?”溫濃心頭一懸,立刻端起正色。 錢富海解釋說:“小容公公當時從我手里要走了六個人,其中有個小丫頭我聽說是還留在織染署沒回來,至于其他人嘛……” 溫濃凝著臉色:“怎么,人沒回來?” “回是回來了?!卞X富海吞吞吐吐,顧左右而言他。 “你有事隱瞞?”溫濃瞇眼:“那我去問師傅?!?/br> “等等等等!”錢富海忙把她招回來:“有些事我不好往外說?!?/br> “我師傅是永福宮的主事大總管,再小的事都得經他案頭?!睖貪獬脵C追究責任:“容歡來凌園挑人,你不曾與他提過吧?你倆膽子可真大,什么事都敢欺上瞞下,我問你究竟聽容歡的還是聽我師傅的?!” “奴、奴才當然是聽咱們總管的!”錢富海抹汗:“這不是小容公公隔三岔五都是這么干的,奴才起初問過容總管的,后來他自己也不管……” “……”該死的容從,還說不是他自己慣的。 溫濃氣勢洶洶:“少廢話,今日是師傅點我來的,你還不懂什么意思嗎!” 錢富海腿軟了:“姑奶奶饒命,奴才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溫濃快被他急死了:“那就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