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劉氏沖到孟靜婉床前, 揚手就是一巴掌打下,破口大罵:“說,你這小賤蹄子昨晚去哪鬼混了,我的一張老臉都教你丟光了,你怎么不死在外面,教人糟蹋了還回來做什么…誠心讓我被笑話是不是?” 孟靜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發懵,耳邊嗡鳴聲不斷,她恍惚間聽到劉氏的罵,身子一僵,她滿眼無助的望著繼母,不住的搖頭。 劉氏每每見到孟靜婉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每日為孟家上下cao心勞力,自己生的兩個孩子,竟還不如孟敬國死了的原配留下的一個女兒得孟敬國疼愛。 劉氏早早就看孟靜婉不順眼,更何況如今正好抓住了她的短處,見她狡辯,立即抬手要去扒她身上的衣服:“你敢說沒有,那你身上這些都是什么?你爹在牢里受苦受罪,你卻在外面與野男人滾混,真是白養你,下-作的東西,你怎么沒死在外面,還回來禍害我?!?/br> 孟靜婉受著劉氏的折磨,她將身子蜷縮起,死死拽著身上的衣服,她怕極了這樣的動作,她不能教劉氏將她身上的衣服再脫下來,那些痕跡她無法示人,更不想再讓人看到自己的狼狽,這是她最后的尊嚴,僅剩的尊嚴。 劉氏拉扯了半晌未能將孟靜婉衣服扒下來,反倒將自己累的直喘粗氣,她一時不如愿,便轉而抬手去打孟靜婉,邊打邊罵。 孟靜婉虛弱無力,她只能抱緊自己,生生受著,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來,如何被劉氏發現,甚至被鄰里發現…… 背上劉氏捶打的疼,遠不及心上的痛,更不及昨夜的生不如死,孟靜婉只覺眼睛熱的厲害,可她昨天流了太多的淚,今日如何也流不出,只有一片干澀的疼。 劉氏打累了,又罵咧咧的端著碗,從孟靜婉書桌上拿了支毛病,出了屋門,去她小兒子房里送粥給他喝。 孟靜婉不知自己挨了多少打,身后一片麻木,幾乎要失去知覺似的,讓她一時動不得,劉氏摔門的聲響,震的她耳膜發顫,之后周遭慢慢寂靜下來,在這寂靜沉默里,孟靜婉不知自己怎得,原本干澀的眼睛竟一點一點濕熱起來。 孟靜婉蜷著身子在床上坐了許久,最后強撐著僅剩的一點力氣起身下了床榻,她知道繼母和弟妹都靠不住,父親還在獄中,他們這是明顯的陷害,父親在里面待的愈久,就愈危險,她不能倒下,不能放棄,必須先將父親從獄中救出來,這是她在這世上唯剩的親人了。 雙腳落地時,孟靜婉感受到雙腿的疼痛和無力,她扶著床沿,一步一步緩慢艱難的向外走,打開屋門,外頭夕陽落卻,孟靜婉看著外面如血的殘陽,她不知自己竟昏了這么久,幾乎一天一夜沒進食,她餓的厲害,艱難的走到廚房,鍋中空空如也,在一旁的瓷盅里,孟靜婉找到了只剩一個碗底的白粥,她直接站在廚房里,拿著勺子將粥喝下,雖無法果腹,但至少不會讓她餓暈過去。 孟靜婉吃了幾口粥,忽聽見廚房門被人用力敲響,她抬頭見劉氏正倚在門畔,冷眼瞧她:“呦,能下床了,快點將晚飯做了,你弟弟meimei都餓了?!?/br> 孟靜婉將碗里的粥吃完,她放下碗,沒理劉氏,從她身側跨出門,才走兩步,就被劉氏從后的攔?。骸霸趺?,吃飽了就再出去鬼混?” 孟靜婉腳步頓了頓,便繼續往前走,果不其然,再次被劉氏攔住。 “好好在家里待著做飯,別再出去給我丟人?!?/br> 孟靜婉垂在身旁的手握了握,她忽轉身推開阻攔的劉氏,第一次對她大聲講話:“我爹現在在牢中受苦,我留在家里做飯,那誰出去救爹爹?你嗎?還是阿弟阿妹?” 劉氏仗著自己是繼母,孟靜婉又知禮,背著孟敬國暗下欺負了她多年,今是第一次遭到她的反抗,劉氏怔了怔,待回過神來,不由大罵:“你…你你反了天了,竟然敢動手打我,不要以為在外面找了野男人,就有人給你撐腰,等你回來,我一定告訴他,他的女兒是多么下-作!” 孟靜婉盯著劉氏,身上氣的發冷發抖,母親去的早,父親再娶了劉氏想她能好好照顧她,可是自幼以來,劉氏對她并不好,她也曾私下對父親訴苦過,迎來的是家中的雞飛狗跳,父親并未做什么,只是短短說了劉氏幾句,望劉氏能好好照顧年幼喪母的她。 結果劉氏哭著要上吊,說父親指責她不賢惠,指責她虐待繼女,若是教鄰里知道了,她就沒臉活下去。 父親最后被劉氏鬧的帶著她躲到府衙里過了一夜,結果被同僚瞧見,告到了大人那去,父親被罰了半個月的月俸。 這原本不是什么大錯,只是父親平日為人正直,難免得罪了小人,故意將這小事放大來尋父親的錯。 此事也并非是父親告訴她的,而是劉氏心疼那半月的月俸,故意罵她挑事,才惹了這禍來。 孟靜婉不覺都是自己的錯,但不久劉氏懷了孕,她知道父親夾在中間為難,很多時候都選擇閉口不言,不過受些委屈,她只想父親在家能過得開懷。 但孟靜婉今日才發覺,劉氏無知也好,無心也罷,父親被陷害入獄,她竟絲毫沒想著如何將父親救出來,反而來一再找她的麻煩。 “我若不出去想辦法,爹爹最后能不能從獄中出來都難說,你不能幫忙便罷,若是再攔我,爹爹若是被人害死了,我們一家人就都等著餓死吧?!?/br> 孟靜婉話落,一直罵人的劉氏忽然安靜下來,她們這一家子全靠著孟敬國的一點俸祿…她可不想讓自己和孩子挨餓。 孟靜婉見劉氏終于閉嘴了,轉身繼續朝家門外走。 結果走了幾步劉氏又追了上來,一臉認真的看她,孟靜婉以為劉氏能想到什么法子,卻聽她壓低聲音對自己說:“你在外找那男人,能幫上咱家的忙嗎?” 孟靜婉已經說不出心里有多冷,面上似乎連冷笑都再難揚起,她繞過劉氏,沉默的出了家門。 *** 當日堂審結束,裴綽將衙里的幾位大人都留了下來。 幾位“老狐貍”面面相覷,只得乖乖坐下,他們瞧著主位上年輕的裴綽,表面風平浪靜,心底的算盤已經打了起來。 “本官聽說…孟敬國抓到了?何時抓的?怎么沒人報給本官?”裴綽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開口問道。 堂下一陣沉默,接著有一人清了清嗓子開口:“大人…人是前兩日抓的,您政務這般繁忙,嶺南上上下下好多大事需要您cao心,像孟敬國這樣的小人物,我們怎好打擾您…” “孟敬國官是不大,貪的卻不少,在本官這就是重中之重,以后他有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時間報給本官,若是延時不報,別怪本官治你們的罪?!?/br> 裴綽話落,幾個官員連忙從椅子上起身,齊齊向裴綽請罪。 “這樣的事,本官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br> 裴綽說罷,從主位上起身,率先離開了府衙,留下幾個“老狐貍”在背后小聲嘀咕。 裴綽乘車回府,果然不出他所料,今日堂審,那幾個人真敢當著他的面?;?,若非他昨夜看了案卷,只怕要被他們糊弄過去。 連孟敬國小小縣錄事都能貪墨,這幾個人,裴綽不信是干凈的,只是他們幾個在地方根深蒂固,他暫時抓不到他們的錯,治不了罪,早晚一日,他要將這些“蛀蟲”,從嶺南拔出去。 馬車緩慢平穩的停下,裴綽撩開車門的帷幔,低頭探身下車,他下車一抬頭,便瞧見站在自家府門前的身影。 那個身影,裴綽尚是熟悉的,他看著來人,瞬間瞇起了眼睛,心上的厭惡感涌起。 還真的是黏上來,教他甩不掉嗎? 孟靜婉看到從車上下來的裴綽,她下意識想跑上前,腳下的步子卻不禁一頓,緩了片刻,她正欲再上前,卻見裴綽突然大步朝自己走過來。 第118章 番外九:塵埃 孟靜婉望著朝自己走來的裴綽, 一步兩步三步,她的心不受控制的隨著他的走近,一點一點緊繃起來。 等待的這些時日里, 孟靜婉將準備的話,在心中默念了百遍,可現下等到裴綽, 卻難能張口說出第一個字,她所有的勇氣與決心, 因為那晚,在他面前卑微若沙, 不需要一陣風, 或許只要一口呵氣, 就能吹的支離破碎。 裴綽冷著臉, 朝孟靜婉的方向走去,但他沒有停下, 他走到她的近前, 接著目不斜視的從她身側路過,直直的朝府門走去,連一個余光都未曾給她。 孟靜婉留在原地怔了一怔, 接著連忙轉身追上去, 她疾步跟在裴綽身后, 她的聲音帶著顫, 向他解釋:“大人, 求您聽我一言, 我的父親真的是冤枉的,您給我些時間,讓我證明給您看?!?/br> 裴綽身高腿長, 他有意走的飛快,苦得孟靜婉幾乎是追在他身后跑。他無意理她,甚是討厭她,對她的話自是充耳不聞,裴綽大步跨過府前門檻,只對看守留下兩字:“關門?!?/br> 孟靜婉立即被看守攔住,她自沒力氣去抵抗兩個壯漢,她只能站在裴府門外,望著裴綽的身影在府內愈走愈遠,最后在她的眼前徹底消失。 裴府朱紅的大門被重重關上,‘砰’的一聲,震得門外的孟靜婉耳膜發顫。 孟靜婉默默立在裴府門外,低著頭,她瞧見地磚上有兩只螞蟻相伴著,透過門底的縫隙,悄悄爬到大門里面。 低賤若螻蟻,人只要抬腳輕輕一碾便能將其粉身碎骨,孟靜婉垂頭看著不由低笑一聲,她似乎在嘲笑自己,活得竟還不如兩只螞蟻如愿。 她自己,她的家,又何嘗不像是這螞蟻,只要裴綽一句話便能幸福團圓,同樣,也只要裴綽的一句話,就能瞬間家破人亡。 孟靜婉在門前站了一會,她的體力撐不住長久的站立,只能尋了裴府門下的臺階,席地而坐,她進不去,唯一只能做的只有等,等著裴綽從里面出來。 裴綽回到房中,有貼身的小廝上前幫他更衣,順便詢問他:“大人今晚是想去蕓夫人那還是想去陳夫人那…” “都不去?!迸峋b寬了衣,詢問府衙的事:“那晚幾個當值的審得怎么樣了?!?/br> “還沒松口?!毙P低聲回答。 “看好了,明日我親自去審?!迸峋b命小廝備水沐浴,前夜沒睡好,今又忙了整日,周身疲乏的很。 小廝得令退下,不大一會帶人抬水進來,金尊玉貴里長大的裴綽矯情的事不少,比如睡覺時絕不能有一點光亮,且是獨睡,即便是自己寵幸了多次的女人,也不會留在身邊過夜,洗澡時從不教奴才伺候,身上的穿戴必須是單色,他最最討厭的便是多個亮眼的拼湊在一起,深覺俗的很,男女皆是。 至于他后院女人的打扮,他幾乎沒一個入眼的,但容貌身量皆是上乘,裴綽對她們上心不多,能伺候好便罷,其余時間,他也沒功夫審視她們的穿著打扮。 裴綽舒坦的沐浴后,喚小廝進來清理,他已先躺在床榻上,順手拿了本書翻翻,準備入睡,忽然他似是想起什么,問了句:“門外的人還在嗎?” 小廝被問得一愣,當即想起是孟靜婉,他沒繼續留意,便說一會去外面瞧一瞧。 裴綽聽了便覺麻煩,吩咐小廝不必去了。 小廝應了一聲,快速收拾好浴房退下,順便幫裴綽熄滅了房中的燭燈。 裴綽昨夜睡得早,許是勞累之故,今日至辰時方醒,他起身束發,洗臉,更衣,小廝前來稟告,說蕓夫人今起了個大早,在廚房里忙活了一早上,親自替裴綽做了早膳,問他可想去蕓香苑用膳。 裴綽想也未想,直接開口回絕。 他最最討厭的就是黏人的女人,這些伎倆,他在他爹的后院見得多了,真心也好,虛情也罷,他都不在意,也無心去在意,他對她們的要求很低,不過是在召見她們時,能伺候好他,再有便是無事少來煩他。 府中的廚子也是他從京城一同帶來的,廚藝不遜于宮中的御廚,他也不知蕓夫人是哪來的自信,會覺得自己的廚藝會比他請的廚子還好? 小廝聽見回絕,已是習以為常,他見多后院的夫人們邀寵,多年來,卻沒見到一個成功。 或許他們大人天生性冷,又或許他們大人的心也是熱騰騰的,只是不在她們身上。 裴綽在房中用了早膳,帶人出府,他今日要親自去府衙審那些小廝,他不信孟靜婉區區一個小人就能買通府衙內的人,定是還有其他人在背后推動,這事真真是觸了他的底線,待他審出來,一個也不放過。 鎖了一夜的裴府大門,轟隆隆的打開,驚醒了臺階上淺睡過去的孟靜婉。 孟靜婉立即回頭望去,便見裴綽精神奕奕從內走了出去,她連忙從地上站起身,略有局促的拍了拍身上的積沉。 裴綽看到還在的孟靜婉,瞧她身上還是昨日的那身衣服,蓬頭垢面的,臉色慘白的有些駭人。 裴綽不禁擰起了眉,他倒當真是有些佩服這女人,這世上竟然真的有女人,肯不顧自己的臉面到這般地步。 “大人……”孟靜婉也知自己當下定是狼狽至極,她望著裴綽,怯怯開口。 裴綽難得開了句口:“走吧,孟敬國的事,到底冤屈與否,堂審那日自有分明?!彼捖?,目光便從她身上收回來,再不停留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處走。 孟靜婉有一瞬的恍惚,接著連忙追上,她等了一夜,她必須將心中的話說出來。 她兩日來幾乎沒有進食,身子早已虛弱不堪,她跑著追到裴綽身旁,還未站定,忽覺一股暈厥感洶洶涌上,她眼前一黑,身子搖晃,幾乎要摔倒。 眼前恢復清晰時,孟靜婉發覺自己,不自主的倒在了裴綽的懷中,她回過神來,僅是一瞬,飛快的從他懷中離開,甚至接連退后兩步。 她的離開,幾乎是用逃得。 裴綽瞇眼瞧著孟靜婉,接著目光收回,落在自己胸前被她弄褶皺的衣服上,蹙了蹙眉。 他已欲抬水將她推開,虧得她這次自覺主動離開,她方才是真暈也好,假暈也罷,他無心去探究,他只知她這“鍥而不舍”的性子,若不教她徹底死心,她必定會日日來煩他。 “你還有什么想要與本官說的,現在一并說了,之后別再來?!?/br> 孟靜婉聽到裴綽的話,欣喜萬分,她連忙開口:“大人,臣女只求您去臣女家中看一眼,您看過就會明白,我父親是被冤枉的?!?/br> 裴綽聽了,不禁冷笑,這孟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晚自薦枕席還不夠,如今又要讓他隨她回家,她還想算計他什么? “說完了?”裴綽冷冷開口。 孟靜婉一愣,接著緩緩點頭。 “別廢沒用心思了,”他說著朝她靠近一步,他俯視著壓迫著看著她,沉聲警告:“我念你昨晚是初次,不治你的罪,你該打聽打聽,向朝廷命官下藥,該受什么刑罰?!?/br> 孟靜婉感受到徒然靠近的壓迫感,他的氣息籠罩著她,她瞬間緊繃的幾乎忘卻呼吸,她聽到他嗓音低低的警告,一張慘白的臉瞬間漲的通紅,她怔怔看著裴綽,腦海中‘轟’的一聲,她怔了許久才回神,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漸漸逼紅。 孟靜婉向后退了兩步,她低下頭,眼圈中的淚隨著她垂頭的動作,滴滴掉下來。 她窘迫至極,難堪至極,她甚至在顫抖,無法控制的顫抖。 裴綽瞧著孟靜婉的眼淚,微微瞇眼,他不覺自己說的多難聽,甚至覺得自己已是仁慈,昨晚,皆是她自找的。 裴綽欲轉身離開,忽見身前的孟靜婉跪了下去,裴綽動作微頓,面無表情的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