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葉老配了治傷的藥, 我們試一試好不好?” 北歌聞言,神色仍有一瞬的顫動,她揚頭,通紅的眼與蕭放對視諸久,最終點了點頭。 蕭放見北歌答應,籠著愁緒的眉頭似乎舒展幾分,他先去洗凈手,接著拿著葉老新調的藥膏回到榻前。 他抬手輕輕抽掉北歌腰間的系帶,正要脫掉她身上的中衣,忽見一只小手緊緊攥著衣襟,蕭放一頓,抬眸便見北歌躲閃的神色。 北歌不知怎得,她心上原本已經說服自己,可動作上仍是忍不住拒絕排斥。她并非是拒絕排斥蕭放,而是拒絕排斥這滿身的傷疤。 她不必看就能料想到身上的疤痕是有多么的難看,那一道道曾經痛徹心扉的痕跡會留下如何猙獰的模樣。 “不怕的和安,”蕭放溫聲哄道,不惜說些善意的謊言:“葉老說了,只要按時涂藥,這些傷口不會留疤的?!?/br> 其實于北歌而言,相比于這些疤痕,她更不愿的,是蕭放看到這些疤痕。 “侯爺…我自己來好不好?!彼吐晢栔?,小手將衣襟攥得更緊些。 蕭放遲疑半晌,還是將藥遞到北歌面前,他從榻上起身,將層疊的床幔放下,背對著北歌站在帷幔外。 北歌瞧著蕭放的動作,酸澀的心頭不禁泛起絲絲暖意,她忍著疼,將身上的薄衫脫下,肌膚上的傷痕縱橫交錯,比她預想中還要觸目驚心。 蕭放站在帷幔外,寢殿內很安靜,即便北歌已經強忍著不教自己發出聲音,可她忍不住的抽吸聲,還是絲毫不落的入了蕭放的耳里。 片刻功夫,北歌已疼得滿頭大汗,身前的傷還好,背后的傷她如何也觸不到,嘗試了幾次,不經意間扯到了傷口,突然而來的疼痛,讓她手上一瞬失了力度,手中的藥膏掉落到榻上,通身圓滾的小瓷瓶,順著柔軟的錦被,一路滾出紗幔,滾落到地上。 蕭放看到‘叮叮當當’滾落到地上的藥瓶,心上一緊,連忙轉身撥開床幔,探身進去,撞見的是一張轉望過來的驚慌無措的小臉,那一顆顆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燙紅的臉頰滾落,她的唇瓣青白一片,毫無血色,一雙烏瞳呆瞪得大大的,猩紅的眼底鋪滿一層細碎的淚光。 他的目光下落,望見的鋪了滿背的紫紅鞭傷,那些痕跡在她雪白無瑕的肌膚上,分外猙獰。 蕭放身子忍不住顫抖,他從地上拾起藥,輕輕從后環住北歌,替她涂抹在背后的傷口上。 兩人相對無言,殿內陷入長長的寂靜,蕭放動作輕柔的為北歌上好藥,又小心翼翼的替她穿好衣裳,他修長的指尖在她腰間的細帶穿梭,系出一個好看的結。 *** 如此過了三日,這日清早,興平敲響桐音館寢殿的門,蕭放睡覺一向淺,他醒來后先是側頭去看身邊的北歌,見她仍在睡著,輕呼了一口氣,從床榻上起身,走到殿門前,隔著門嗓音微低:“何事?!?/br> “侯爺,連祁將軍回來了?!迸d平答著,語調莫名有些輕松。 蕭放應了一聲,他轉身朝床榻處看了看,層層帷幔下,似乎可見那抹心尖上的身影。蕭放獨自穿好衣裳,推門出了寢殿,他吩咐外面的興平:“你留在這,和安若是醒了,即刻派人通知本侯?!?/br> 興平應了一聲,輕輕將寢殿的門關上,他候在門外,目送蕭放的背影離開。 連祁不負所望,不過三日,便將中書令豢養的私軍擊敗,當著一眾降軍的面,砍下了戚白琰的人頭,俘了戚白琬,帶著大軍一路回宮。 清早的天,薄霧將散未散,稀疏的日光淡淡,籠罩著庭院,連祁立在桐樹下,身上濺了血的鎧甲尚未脫,他見蕭放從殿中走出來,連忙大步上前行禮:“侯爺?!?/br> 蕭放命連祁起身,上下打量他,見他只有面上受了輕輕的擦傷,蕭放的心落下來,口上并非說什么。 他看著連祁尚未來得及開口,便先聽見他詢問:“…郡主還好嗎?” “已經退燒了,只是身上的傷太重,想要痊愈,還要多耗些時日?!?/br> 連祁聞言,懷中提著的一口,并未能夠徹底放松,他嘆息一聲繼而向蕭放回稟戰況:“戚白琰的人頭和戚白琬…侯爺想如何處置?” “皇上呢?”蕭放先是問。 “顱后受了些傷,暈倒了…一直被御林軍護著?!?/br> 蕭放蹙了蹙眉:“怎么受傷了?” “并非是我軍所為,聽那幾名御林軍的意思,是靈后知曉圣旨的事情,對陛下動了手,陛下一個沒站穩,摔在山地上…您也知道山路硬不說,土里埋得都是泥塊石頭…陛下撞破了頭,這兩日一直暈著?!?/br> “皇上人呢?” “回宮后,已經命人送到寢殿里了,那幾個御林軍持著械,不肯離開陛下…他們只怕還不知,趙信已經降了?!?/br> “派趙信去見見那幾個御林軍,然后分開關押起來,不要傷到他們,他們反抗本侯,也是為了皇上,”蕭放說著,又加問了一句:“可召了御醫前去?!?/br> “還未…”連祁低聲答了一句,接著他暗暗看了看蕭放的神色,低聲道了句:“屬下想先來問過您的意思?!?/br> 蕭放聞言,輕蹙的眉頭不由變深,他看了看垂頭的連祁,嗓音微低:“請葉老去看看?!?/br> 連祁連忙道是,他轉身欲走,忽又想起:“侯爺…戚白琬呢?” “押入刑獄司?!?/br> 連祁聞言,不禁仰頭去看蕭放,破開云霧的曦光落在他一側容顏上,另一面似乎陷入黑暗里,冷冽如刀,似要將人割裂開的緊迫感壓面而來。 連祁復低下頭,對于戚白琬的下場,他幾乎可猜到不欲多想的慘烈。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8-26 23:04:35~2020-08-30 20:29: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豆千尋 3瓶;硯love曦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8章 第 108 章 刑獄司最深最暗處, 似曾相識的地方,刑訊架上綁著一個衣衫臟亂的女子,透過衣衫上泥血混雜的污垢, 似乎還能看見上面交纏著的金銀絲線。 牢房外有兩名兵士持械看守著,二人瞧見光明處走來的人, 齊齊俯身行禮:“侯爺?!?/br> 蕭放命兵士開門, 又命兩人退下。 生了銹的鐵門吱呀呀的輕響,蕭放踏入骯臟昏暗的牢房,朝刑訊架上的女子走去,在她不遠不近處站定。 戚白琬聞聲一點一點抬起頭,她瞧著蕭放, 不禁勾唇一笑,故作風情萬種間帶著一絲狼狽:“承淵,你對我便這般無情嗎?” 蕭放冷眼瞧著戚白琬, 淡聲開口:“本侯與你,從未有過情誼可談?!?/br> 戚白琬似乎早料到一般,又是一笑, 只是笑意更陰冷了幾分, 她盯著蕭放,滿是不可理解的質問:“本宮哪里比不上北歌?家世容貌本宮都不遜色于她, 本宮還是太后,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你想要什么本宮都可以給你,就是這江山,本宮也可以,根本不必你去費一兵一卒?!?/br> “她是什么?一個教坊司的賤婢,她連好好活著都需要依附著你, 她能給你什么?她有什么價值?蕭放,你為什么不要我,反而要她這么個賤婢?!?/br> “你不是恨先帝嗎,不是也很討厭攝政王嗎,怎么還對北歌這般上心,是不是因為她那張臉,哈哈,你知不知道,她那張臉已經教本宮給毀了,還有她身上…一定也很丑陋不堪吧?!逼莅诅f著,忽然大笑起來,滿滿的痛快得意。 蕭放瞇眼看著不可理喻的戚白琬,他早已怒極,聽她不知死活的開口,不禁冷笑:“你不必急著提醒本侯,本侯記得,本侯會將你加在歌兒身上的傷,千倍百倍的還回來?!?/br> 戚白琬原本仰頭大笑,待聽到蕭放此言,她刺耳的笑聲驀然止住,她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死死的盯看的蕭放,搖頭說著:“你不會!你不敢!本宮是太后!” “那你便看看,本侯敢不敢?!笔挿旁捖?,再不欲多看戚白琬一眼,轉身出了牢房。 他聽見身后牢房內,戚白琬瘋一樣的大叫:“蕭放你不能這樣對我!那些臟東西不配碰本宮!本宮是太后!是太后!沒人敢對我用刑!沒人敢!” 等在遠處的兩名兵士見蕭放出來,連忙迎上前去。 “侯爺可有吩咐?” 戚白琬的叫聲在耳畔刺著蕭放的耳膜,他不禁蹙眉:“本侯聽說宮中刑獄司有七七四九種刑罰,你們兩個便看著獄卒,不許重樣,每一道本侯都要她受過…也不要她死,留著口氣,本侯還有用?!?/br> 蕭放話落,那兩名兵士不由面面相覷,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對蕭放作揖稱是。 那兩名兵士目送蕭放的背影遠去,不禁一個哆嗦,有一人忍不住道:“侯爺也是夠狠的,我聽聞這四九種刑罰的后二十種皆是常人難受的刑罰,這些全都受一遍,只怕不死也難?!?/br> 另一人反駁:“侯爺不讓死便好好看著···受不住算是里面那人走運,別說侯爺狠心,她害死那么多忠臣良將,哪能這么便宜的讓她死了?!?/br> “也是也是?!蹦侨寺牶?,不由跟著附和。 *** 自蕭放下令后,刑獄司每日都會有人前來向他匯報戚白琬的情況,今日受了多少刑,暈了多少次,蕭放聽了兩日只覺厭煩,待再有人前來稟報,他便開口:“本侯只教她不死,若是不慎打死了再來報?!?/br> 戚白琬入獄第五日的時候,戚修賢來求見。 自宮外山中一役,連祁砍了戚白琰,俘了戚白琬,蕭放下令戚氏成年男子砍首,幼子和女子流放邊疆為奴至今,戚修賢一直沒有露面。 這日他突然前來求見,蕭放大抵能猜出他的心思,果然人召進來,開口第一句就是想要去獄中見一見戚白琬。 “你這幾日都去了哪?”蕭放問。 “去了城郊的老房子,小草屋這幾年沒人打理,更破落了…這兩日不知怎得,在下總能夢到娘親?!逼菪拶t似乎一邊說著一邊回憶著曾經的夢。 “你可知本侯殺了中書令,”蕭放說著又添了一句:“本侯留不得他?!?/br> 戚修賢聞言,立即答:“在下知道…在下沒有異議?!?/br> 蕭放看著站在殿下的戚修賢,總覺得他與以往有幾分不同,又看不出具體是哪里改變了。 “本侯讓興平替你帶路…見見便好,她那條命,本侯留著還有用?!?/br> 戚修賢聞言點頭,道了聲是,便退下了。 興平跟在戚修賢身后,一路去了刑獄司,見戚修賢一路沉默,不由開口:“戚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戚修賢聞言回頭,笑了笑:“沒有,只是盡來疲乏,”他說著似乎想起什么:“郡主好些了嗎?” “侯爺日夜不分的照顧著,已好了許多?!?/br> 戚修賢聞言,似乎安心的點了點頭,之后便再未說話。 兩人走到刑獄司門前,守衛攔住為首的戚修賢,喝了句:“何人!” 興平連忙上前,拿出一方令牌:“侯爺有令,放這位大人進去?!?/br> 守衛接過興平的腰牌看了看,又看了看戚修賢,接著將令牌遞還,將立在獄門前的長戟挪開:“請!” 戚修賢回頭對興平點了點頭,接著獨身入內。 又深又長的階梯直通地下,墻壁上燈火暗淡,隨著不知從哪涌入的幽風飄動閃爍,明明滅滅,將要熄滅似的。 戚修賢一步步走向刑獄司的最深處,他曾來過這里,將滿身是傷的北歌抱出來。 戚修賢每走近一步,便能更清晰的聽見一聲慘叫,撕裂一樣痛苦的慘叫,熟悉又刺耳。 戚修賢停站在一扇獄門前,映入目中的是滿身是汗的獄卒正揮著手中帶刺的長鞭,抽向刑架上的面目全非的一個女人。 女人身上的衣服破爛,幾不蔽體,暴露出的肌膚更不成樣,紫黑一片,**潰爛,蠅蟲圍繞。 每一道長鞭落下,戚修賢變能聽見一聲嚎叫,難聽的讓人噤鼻,可他耳上越聽,心上便愈發的痛快。 戚修賢站了許久,才開口叫停獄卒。 獄卒聞聲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去,見門外站著的不知何時出現的戚修賢,不由一愣。 “侯爺命我來的,你先退下?!?/br> 獄卒聽了,暗暗上下打量一番戚修賢,瞧他通身氣質不凡,應該是北侯身邊的官署,又想若非是可靠的人,門外的北侯親軍守衛也不會將此人放進來。 獄卒收了鞭子,退了下去。 戚修賢站在門外,側頭見獄卒走遠,才一步步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