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她說完,男人重重嘆了口氣, 向前走了過來。 冷意從他臉上散去,他露出更多的無奈。 “你什么都不懂?!?/br> 沈如是看他,他只是盯著她的傷口,“不要動,我給你上藥?!?/br> 他親自給她上藥。 沈如是還有些說不出的不自在。 但事已至此,她也沒什么好扭捏的,由著他剪開她的衣衫,將藥一點一點灑了上去。 這上藥的過程極其痛,大夫事先開了一碗安神茶,沈如是喝了安神茶,慢慢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天已經黑透了,室內有蠟燭輕輕搖晃著。 她動了動身子,還沒弄清楚自己睡在什么地方,突然從頭頂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別亂動,要什么我讓人給你拿?!?/br> 他開了口,沈如是才發現,自己睡了這一場,竟然是睡在章紀堂懷中,確切地說,她伏在他胸前。 她稍稍抬頭便蹭到了男人的下巴,可若繼續趴著,更是全在他懷里。 男人的心跳一聲一聲地沉穩而響亮。 雖然從前兩人也曾親密,但那都是利益一般的關系,眼下卻不一樣,沒有利益也沒有假身份的遮掩,她這樣同他相處,有種說不出的尷尬。 沈如是清了一下嗓子。 “我還是坐起來吧?!?/br> 她想他怎么也得扶她一把,以令她能在不用按著他的胸口站起來。 可他沒有,他動都不動,反而自然而然地將手搭在了她的后腰上。 “你傷在后背,這樣應該是你最舒服的姿勢。方才睡得不好嗎?” 這不是舒不舒服的問題,這是兩人換了身份見面之后,重新建立相處模式的問題。 于是沈如是又提了口氣。 “多謝您的好意,但這恐怕不太合適?!?/br> 她一邊說著一邊準備借著床邊坐起來。 可她略一使力,男人另一只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他抓著她的手腕移回到了他胸前。 “有什么不合適的?你我不是夫妻嗎?” 沈如是徹底怔住了。 之前他便讓她叫他“夫君”,她沒有理會,如今他又提“夫妻”這事。 沈如是千頭萬緒的事情還沒辦,哪有空同他唱戲。 “大人有什么必要繼續演戲?若是您對我隱瞞身份或者不告而別不滿,我們可以再商議如何處置,但我實在沒有心思同您再扮假夫妻?!?/br> 她自覺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了。 可男人低頭向她看了過來。 他氣息撲在她額前的碎發上,微癢中有種說不出的曖昧情緒。 沈如是有點后悔從前貪歡,同他從往過密了。 果然,他開了口。 “我可不認為我們是假夫妻,夫妻之間的事情我們一樣都沒少,怎么能是假的呢?” 這話簡直令沈如是尷尬到了極點,早知道早知道... ... 她向來因對自如的臉色也不由浮現出了一絲僵硬。 但男人的嘴角卻翹了起來。 然后他還說了句話,就在她耳邊,聲音里帶著調笑。 “阿黛你這翻臉不認賬的模樣,我之前倒是不太能見到,看來這是阿黛真實的性子了?!?/br> 他說完,還頗有意味地嘖了一聲。 沈如是就算尷尬也要還嘴,還沒開口,他又補了一句。 “不過只要是真的你,我便知足嘍?!?/br> 怎么還是一副勉強湊合的口吻呢? 沈如是睜大了眼睛抬頭看他。 他卻輕輕拍了拍她的腰。 “好了,再睡會吧,離著天亮還有些時候?!?/br> 他說著,房中蠟燭光亮明滅了幾番。 沈如是想同他爭論解決,又覺得自己莫名地有些理虧。 她倒也沒再說什么旁的,問了起來。 “不知大人可有我族里人的消息?” 章紀堂點點頭。 “我已同丹竹那丫頭取得了聯系,你族中確有少量受傷,你不用擔心,我讓人送了藥過去?!?/br>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沈如是還是聽了出來。 “有傷亡?!多少?” 章紀堂正是不想告訴她,但她非要追問,他也不得不說。 “你不要急,目前還沒有人死亡,只是有兩個重傷,十二個輕傷?!?/br> 沈如是抿了嘴不說話了。 章紀堂見她兩條秀眉幾乎擰到了一起,心疼了一下。 “你已經做的非常好了,若沒有你指揮,你覺得涿月人能從秦王手下自救?還有那善柳,能脫身?” “可是,我還是給不了他們一個安全的保證?!?/br> 沈如是攥緊了手。 章紀堂默了默,輕輕撫摸她的脊背。 “好了,這不是你的錯,是秦王視人命為草芥,又為一己之私與突厥聯合,這才讓涿月族沒辦法正常歸入芒朝?!?/br> 話說到了這里,沈如是不住抬頭看向他。 “可就算如此,秦王仍然是秦王,他與芒朝的朝廷并沒有沖突,我們一個外族,如何越過秦王讓芒朝朝廷接納?七年了,我本來希望能安穩地讓他們隱姓埋名地活下去就好了,如今連這都不成了?!?/br> 章紀堂回看了過來。 “秦王現在沒有暴露出他的大錯,不代表之后不會?;蛘?,你覺得我一個當朝首輔,見到這等情況,會袖手旁觀?” 沈如是定住了目光。 男人忽然低低笑了起來,他眼眸清亮如許,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 “再或者,秦王和突厥勾結傷了我的人,我會容他們繼續猖狂下去?” 他的人... ... 沈如是驀然想到了那天在秦王別院,他在漆黑的屋里,同她說得話。 所以之前在京城的那些日子,他都不是在作戲嗎? 沈如是略有些不安,男人卻從一旁抽出來一只枕頭到了她面前。 “抱著你的小枕頭,再睡一會吧,之后的事情由你夫君cao心,你就安心養傷即可?!?/br> 他徑直將小枕頭塞進了她懷中,又輕撫了她的發頂。 “睡吧?!?/br> 沈如是在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和話語中,想提出什么反對的意見,又不知怎么說出口。 而她不由地就想到了以前,以前族里還沒被突厥針對的時候。 那時候天很藍云很高,高山上的雪亮晶晶的。 她睡在母親懷里,抱著小皮枕,母親輕撫她的頭發。 父親和兄長在外面練劍耍刀,時而傳來一陣笑聲。 她不必擔心自身安危,也不必cao心族中瑣事,她只需要安安穩穩地睡覺吃飯騎馬玩耍即可。 那樣的日子,寒風不讓人冷到徹骨,酷日也不會曬化人心。 可那樣的日子,早已消失在了時間的巨浪中,她以為再也回不來了。 但此時此刻,她竟然生出回到過去的錯覺。 男人的手一下一下地順著她的發輕輕撫著。 他懷中有些令人安心的味道,沈如是不知怎么沒有再反抗,伏在他懷里陷入了睡眠。 ... ... 章紀堂看著懷中終于乖順睡下的女子,微微松了口氣。 便是再不好惹的貓兒,順著毛捋一捋,也總是能乖一些的。 他替她拉了拉被角,叫了葛效說話。 葛效隔著屏風,聲音盡可能輕地把情況說了。 秦王怒不可遏是自然的,尤其在放箭格殺勿論之后,自己的百姓和士兵傷亡,卻讓涿月人逃得一干二凈。 今夜秦地不眠,各處挨家挨戶地搜人。 想來過不了多久,連他這里都會懷疑上。 章紀堂還沒準備立刻跟他撕破臉,秦王在明他在暗,才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