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只是沈家翻不了罪,有錢也不能過上自由的日子,反而每年都要花大筆的錢用來打點流放地的官員。 章紀堂瞧瞧那荷花池旁的姑娘,腰間的細帶勾勒了她纖細的身形。 她是不容易,一雙瘦弱的肩膀挑起一整個家族。 偏偏她沒讓家族知道她在做什么,族里人還以為她更名改姓,嫁了個有錢的夫婿。 他看著她,不知怎么就站起身來,腳步輕輕地走到了她身邊。 陣陣荷香掠過鼻尖。 “你侄兒呢?怎么沒在身邊?” 侄兒? 沈如是被冷不丁冒出來的聲音一問,怔了一下,隨后才轉身看清來人。 男人站在他身后,遮住半邊的日頭,影子落下來攏著她。 沈如是回答。 “您說沈拓?他回了西北照看,不知這些事情,您放心,我會傳信讓他暫時不要回來?!?/br> 她說著,掀起眼簾看向了章紀堂。 章紀堂對她的應對沒有異議,點了點頭。 她好似松了口氣,想了想,又道: “不知您能否答應,不將這些事情說到沈家族人的耳中?” 她眼里滿是小心翼翼。 章紀堂瞧著,想到她的不易,暗道,只要沈如是能好生把這樁事做好,不生什么旁的心思,事成之后,他不是不能讓沈家人松快些。 于是他口氣軟了幾分。 “我不會說,你自己安排就好?!?/br> 話音落地,她眸中有了感謝的笑意。 章紀堂越發覺得,她一個小女子委實不容易了些。 只是這時,他卻隱隱察覺到了,沈如是定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章紀堂正要看過去,問她是不是有什么問題,但她的目光又投向了別處。 約莫是他的錯覺了。 章紀堂不再多言,見著日頭升的越發高了,便道可以回了。 沈如是也采了好些瓶花雨水,不好再耽擱首輔的時間。 但她卻又忍不住看了章紀堂的背影一眼。 他此番尋她搭戲,看來當真是查了她的,至于查到了什么,又查到了多深,沈如是就不知道了。 照結果來看,應該沒什么麻煩... ... 沈如是不住思索著。 她沒留神,腳底竟踏上了一塊濕漉漉的苔蘚,猛然間,側身一個打滑。 這打滑來的猝不及防,人直往池中倒去。 章紀堂離她最近,當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小臂。 那小臂細瘦,章紀堂五指收攏全全將她握在了手心里。 一拉一拽之間,沈如是遠離荷塘,向前撲來,被章紀堂圈在了臂彎中。 男人臂膀強而有力,穩穩將她圈住。 沈如是大大地松了口氣。 她臉白了幾分,眸中還有余悸。 章紀堂也被她驚了一驚,好在拉住了她。 他看到她穩穩落在他臂彎中,額頭更是半靠著他的胸膛,細發落下兩縷在他肩頭,她仰著臉,眸中一層波光。 那波光映照著他,照的章紀堂有一瞬的心下微蕩。 微蕩? 下一息,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沈如是這一摔,摔進了他臂彎里,甚至連他都因此有了異樣的感覺。 這難道不是美人投懷送抱的戲碼? 那么沈如是,是在不著痕跡地勾引他?! 又是一陣風吹來,仿佛吹起了荷塘底處的涼意,吹到了章紀堂臉上。 他臉色沉沉地看著沈如是。 她仍是那般水亮的眼眸,他看不清她眼中的用意。 章紀堂板著臉,緊繃著嘴不言語,瞇了瞇眼睛。 他與她的距離近到呼吸可聞,可沈如是被他看得莫名意識到了危險。 遠處有小丫鬟走過,看到了首輔大人和新夫人光天化日的摟抱,都羞紅了臉,捂著眼睛跑了。 可新夫人沈如是知道,此刻她與首輔之間,哪有什么柔情蜜意可言? 首輔這眼神,沒吃了她就不錯了。 沈如是有些懵,就在此時,男人開了口,聲音宛若天邊之雷。 “站穩了?!?/br> 說完,男人手臂收了回來。 沈如是可不敢再摔倒勞他大駕,扶著一旁的小柳樹站穩了。 首輔最后留給了她一個“規矩些”的眼神,大步離開了。 沈如是在原地定定站了一息,好像明白過來。 首輔大人這是... ...以為她要勾引他嗎? 沈如是看著男人腳下生“氣”的步伐,險些笑出了聲來。 她不就滑了一跤嗎? 首輔大人至于想這么多? 不過,他可以一不高興走了,可沈如是還要把戲唱完。 她總是拿錢辦事、毫不馬虎的, 她只好又叫了身邊服侍的人,繼續采完了幾罐花間雨水,才一如平日一般地回了去。 她走在回去的路上,越想方才的事越覺無辜。 便是素來工作也要悠然自得的她,都不免覺得,這錢真的難賺,這位金主也是真的難伺候。 她真盼著早早完成這契約姻緣,早日解脫。 ... ... 上晌首輔離開之后,徑直去了外院書房辦事,下晌又去了兵部衙門,畢竟他是兵部尚書兼任內閣首輔。 他不在家,沈如是還能喘喘氣。 但早間,首輔大人在花園里,光天化日摟抱新夫人的事,可就傳遍整個府邸了。 小丫鬟們聽一聽就紅了臉,連上了年紀的婆子都由不得道一句,“夫人那樣的眉眼樣貌,便是嚴正如首輔大人,也是忍不住寵愛有加的?!?/br> 這話傳進沈如是耳中,她也就這么姑且一聽。 演一個和首輔恩愛的小嬌妻,這是她工作的本分。 不過這事還是從章府漏了出去,連同沈如是一口氣送走了三十人的事,一并傳進了定國公夫人徐氏的耳朵里。 來報的是個不起眼的小廝,是以竇太后名義送進章府的八人之一。 沈如是那一招風寒傳染,連同工同屋的都攆走的法子,把秦太后送的八個人全都攆走了,誰讓那柳三家的就是第一個提出傳染的人呢? 但竇太后送去的人,都是定國公夫人徐氏親自挑的,素來謹慎,所以還剩了這么三四個。 來報信的小廝便是其中一個。 徐氏聽了回稟,默了一默,同那小廝道。 “行了,我都曉得了,你們也不要杵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惹人煩,自己尋個法子,也去莊子上吧?!?/br> 小廝有些詫異,他們可是極其謹慎才留下的。 徐氏身后站著的賀嬤嬤也道,“夫人,他們幾個能避開那沈氏的手段不容易,何不留下?” 徐氏哼了一聲。 “留下做什么?那沈如是難道還瞧不見他們這幾個人?他眼下這番出來,沈如是約莫也知道了。都是明牌,能有什么用。只有暗牌才有用?!?/br> 賀嬤嬤明白過來,小廝也懂了,立刻領命下去了。 徐氏投了兩片香到爐中,不時白色的煙氣濃郁了許多。 “沒想到那沈氏是個厲害的,手指頭都沒動一動,打發走了三十多人,偏偏還讓人挑不出錯?!?/br> 賀嬤嬤道誰說不是,“那章首輔還裝模作樣地抱恙了半日,更是替她撐腰。而且聽小廝說,上晌還在園子里摟抱,這章首輔同那花魁,到底是什么關系?” 徐氏揉了揉額頭,“我也想知道?!?/br> 這話說完,下人來傳,國公爺到了。 賀嬤嬤連忙退了下去,定國公竇固撩了簾子進來。徐氏迎了上去。 “國公爺不是同西山大營的幾位大員吃飯去了,怎么這會回來了?” 竇固臉色不甚好,沉默地進了內室換衣。 徐氏也不敢多問,跟過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