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高級公寓,偌大的空間里卻沒幾件家具,墻壁也是格外冷淡的淺灰色,顯得有些冷清。 她把身上濕漉漉的外套脫下來捧在懷里,正要掛上門口的衣帽架。 毫無防備的,一條還帶著洗衣粉味道的毛巾直接蓋在她頭頂,遮住了她全部的視線。 虞若一怔,過了幾秒她伸手扯下來,終于沒忍住開口:“叔叔?!?/br>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歲,但是想起來每次見面陸昭總是一副把她當小孩逗的樣子。 虞若就覺得很不爽。 她故意學著那天陸昭讓她叫叔叔的口氣,又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刀。 “你不要仗著年紀大就欺負我?!?/br> 顯然陸昭的動作頓了一下,他靠在桌邊,襯衫因為脊背微躬多了幾道褶皺。 他目光掃過去,一字一句地問:“欺負你?” 虞若點頭:“那不然呢?!?/br> 陸昭直勾勾地看著她,大概是覺得她說的話太荒唐,極輕地哂笑一聲。 “小鬼,摸摸你的良心?!?/br> 他邊解袖口邊往走進臥室,輕飄飄地說:“是不是不在了?!?/br> 房間門沒關,在客廳里依稀可以聽到里面傳來衣料摩擦的輕微聲響。 從虞若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他剛剛脫下的襯衫被隨手搭在椅背。 她不動聲色地向后退了一步,耳朵卻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虞若對著臥室的的方向喃喃自語:“你換衣服的時候能不能……” 關個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到她說的話,房門應聲帶上。 不出一分鐘,陸昭又從里面走出來,身上的正裝換成簡單的黑t工裝褲。 “待在這兒可以,睡右邊的客房,在家不要吵。另外我上班的時間還有亂七八糟的生活問題不要找我,明白了嗎?”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把備用鑰匙丟在茶幾上,“冰箱有吃的,晚餐自己解決?!?/br> 生怕被誤會似的,虞若連忙解釋道:“我只是回來拿東西的,馬上就走?!?/br> 陸昭看著她充滿堅定的眼神,唇角向上勾了勾,“隨你?!?/br> 虞若看著他走出去,門咔噠一聲合上。 方才緊繃的情緒瞬間松垮下來。 她貼著墻壁蹲坐下來,從包里翻出充電寶連上手機,打開網站開始瀏覽附近的酒店。 周圍安靜的只剩鐘表微弱的轉動聲,空蕩蕩的房間里充斥著男人身上殘留下若有若無的氣息。 虞若手指在屏幕上敷衍地滑動了半天,心思卻并沒有放在上面,反而雜亂的心跳愈發的無法平靜下來。 她索性把手機丟到一邊,盯著面前的墻壁發起呆來。 他既然都已經同意了,那其實留下來好像也是可以的吧。 畢竟自己住酒店有點可怕,而且…… 住在這里也沒什么不好。 手腕上仿佛還停留著剛才細微的觸感,耳根剛褪下的熱度又悄悄染上臉頰。 虞若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一個激靈從地上坐起來,抬手捂住自己紅透了的臉。 瘋了。 她真是瘋了。 — 雨夜,天黑得駭人。 豆大的雨滴從樹梢落下,滴如車軸。 摩托在彎道上急速飛馳,腎上腺素隨著耳邊呼嘯而過的疾風不斷升高,全身上下每一個感官細胞都被打開,心臟也在有力地跳動著。 好像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清晰的感受著自己還活著。 原本跟在身后的引擎聲越來越遠,陸昭沒有減速,毫不猶豫地沖進下一個環形隧道。 晚上組局的是和陸昭的高中同學,也是同一個摩托車隊的隊友——江林。 高中的時候兩個人只是當個興趣一起玩玩,后來上了大學江林索性把愛好當成工作,畢業后自己開了個摩托俱樂部。 陸昭也順理成章的成為其中一員,俱樂部會經常組這樣的局出來切磋一下。 這段盤山路算是他們常去的地方之一。 盡管對地形很熟悉,但到晚上周邊的亮化情況并不好,再加上雨天地面濕滑,就算追求刺激也不會真有人不要命似的往里沖。 除了陸昭這個瘋子。 “陸昭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江林車停在路邊,一把摘下頭盔對著前面大喊。 顧炎的車隨即追上來,他抻頭向前看了一眼,“還不是因為你,下著雨非要出來?!?/br> “我他媽哪知道他今天犯什么???!” 等了半天也沒見陸昭從山路的另一頭穿下來,江林嚇得臉色蒼白,神色緊張地站在一旁,連話都說不出來。 顧炎從摩托上跨下來,側頭看他,笑了聲:“八成又是心情不好拿自己開刀?!?/br> 江林垂在褲子邊的手都在抖,他把手里的頭盔往地上一摔,大吼,“媽的我下次再叫他出來就是狗!” 中氣十足的吼聲回蕩在樹林中間,隨即伴著一陣引擎的轟鳴聲,陸昭的摩托后方的小路折了回來。 懸在嗓子眼的心臟,啪嘰一聲落地。 沒等陸昭的車剎穩,江林就沖上去,反復確認他毫發無損后,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顧炎靠在一旁,不緊不慢地說:“江林剛才說,下次再叫你出來他就是狗?!?/br> 江林:“你他媽給老子閉嘴!” 顧炎沒理會他,轉頭對著陸昭:“心情不好拿你自己撒氣就算了,跟人家小姑娘發什么瘋?” 陸昭伸手摘下頭盔,“我發什么瘋了?” “你別在這給我裝?!鳖櫻讓λ男袕揭荒樝訔?,“我今天親眼看著?!?/br> “什么小姑娘?”江林有些懵逼,“昭哥有妹了?” 想到小孩一個人蹲在路邊抹眼淚的模樣,陸昭沒由來的一陣煩躁。 他從口袋里掏出被水浸濕的煙,敲了一根咬在嘴里,沒點,淡聲道:“你懂個屁?!?/br> “不管我懂不懂,”顧炎又接著說:“我就問你,這大晚上的她一個人在外面但凡出點什么事怎么辦?” 陸昭垂眸看了眼腕表,神色沉下來,沒說話。 — 從郊區回來后,陸昭沒再跟著俱樂部的人去酒吧,先行回了家。 快到十一點,小區對街的馬路上已經沒有什么人,陸昭從后門繞進小區。 夜涼如水。 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 隱約感覺到褲腳一沉,陸昭低頭,看著從身后踉踉蹌蹌撲上來的小狗。 “小瘸子?!?/br> 似乎是知道對方在叫自己,小狗繞在他腿邊拼命搖著尾巴。 “乖?!彼麖澫卵?,垂眸看它,“明天再給你帶吃的?!?/br> 小狗躺在地上,露出毛茸茸的肚皮,陸昭笑了下,抬手撫了兩下。 后院的花壇剛好能看到他所在的單元樓,他目光順勢掃過去。 整個六層一片漆黑,被路燈的光線一晃,看著有些冰冷。 推門進屋,客廳里一片昏暗,堆在門口的行李箱也早已不見蹤影。 說走就走,倒是干脆。 陸昭沒開燈,徑直走向冰箱,拎出一瓶水灌了幾口,把空瓶扔到一邊,人坐進沙發里。 所以說這小孩就是一種非常折騰人的存在。 陸昭揉了揉眉心,猶豫著要不要給陸修誠打個電話。 余光瞥到桌上的信封,他打開落地燈,拾起來。 信封帶著點厚度,沉甸甸的。 里面躺著一沓厚厚的鈔票,鈔票中間還夾著一張粉紅色的信紙。 ——“我不會白吃白住的,這是一個月的生活費。既然你說了你的要求,那我也說說我的要求,我平時上學也很忙的……” 信紙上的字體整齊清秀,條條框框寫了一堆,像是在刻意用這種方式和他劃清界限。 甚至都能想象到她寫這些東西時眉頭緊鎖故作成熟的表情。 陸昭唇角一松,隨手把信紙擱在桌上,仰頭靠在沙發背上合上眼。 半晌,從鼻腔里發出一聲輕笑。 小屁孩。 倒是挺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