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事變
那日。 燈光灼灼,寬闊的客廳高級又華麗,常安一席白裙出現在眾人的視野內。 有一個請來給客人專程端酒杯的服務生,也屏住呼吸。 裙身勾勒出常安較好身段,細腰下擺動的裙擺綽綽流光。連著收緊的燈籠袖口,白色絲光手套扶于樓梯,她低挽著簪。每走一步,耳上的長流蘇鉆石耳墜便會伶仃搖擺?,摑櫟募t唇牽出一抹微笑,那雙眼睛反射出星點燈火。頭頂上的燈光打下,她周身都是光圈。 鼓掌聲一片,常安挽著常父下樓來。她和大家一一打過招呼,握手或擁抱。等到朝這邊走來,常子英幾人不約而同聞見香味,被沉佳宜牽著專程來看姑姑的小侄女驚喜,抬頭甜甜問是什么這么香??? 小侄女四年前還不會走路,常安點點她鼻尖,溫溫答:“是薰衣草?!?/br> 四年過去許多人都變化很大,常子英早為人父,兒子浩浩快一歲了。幾個常家活蹦亂跳咿呀學語的唐弟表妹張脫了身高,開了眉眼,常安都認不出來。許是因此突生感慨,她今日待人格外溫柔,比起平時笑容也深幾分。 開舞。 常迎崇帶她跳第一支舞,常子英霸道地接了第二只。隨后一對又一對的人加入這個歡快的小領地。等宋定摟上常安的背,她還在悄悄說:“我怕你不習慣在眾人面前高調?!?/br> 香氣縈繞在兩人之間,隨著她的動作,又忽遠忽近,飄忽不定,常安睫毛卷翹,撒下陰影,那雙如墨的眼瞳像極具有光澤的水鉆,靈動的光芒隨時都在,伴隨她的一笑一顰。 讓藤原橋瞬間想到他曾用來賄賂各色人物的珠寶,而她對于男人的誘惑力遠高于此。天生清傲,可以美艷,偏偏選擇一身白衣。 離得太近,唇瓣都若即若離,只好一只手在他胸膛推開一點。 對藤原橋而言離別近在眼前,絲滑的手套映在心里絲絲縷縷,生出來的不舍另他的面容和笑靦都空前的清俊迷人。 眼前清寒有神的眼睛跟著自己,常安總感覺他似乎眷戀的很。 仿佛就要看進心里去。她剛想開口問他是不是有心事,結果他先有話。 “我練了好久?!?/br> “這舞嗎?” “嗯?!?/br> 她笑,“那謝謝你?!?/br> 他們跳的無非是一種舒緩的普通的交際舞。 人群中樂聲鼎沸。常安在他耳邊輕聲提:“我最喜歡華爾茲圓舞。在日本留學時有舞會活動,我跳過幾次?!?/br> “為什么?” 她笑的燦爛,洋溢著溫軟的光彩:“轉來轉去,還會二次遇到最初和你牽手的人,那是重逢。 藤原橋內心很復雜,情報一拿到手他就會功成身退。宋定從一開始就只能是一段被掩埋的過往。 常安的腳尖碰上他的,“而我喜歡重逢?!?/br> 裙擺上的流光繽紛擦過宋定的黑色西褲,黑白分明兩個世界,卻又那樣和諧一體。藤原橋默念,我們即使分離,也還是會重逢的,因為我們是我們。 舞池里,這是他們的世界。 與此同時,璀璨明亮的燈火散出的光,忽然顫顫巍巍..... 司令辦公室內,外交官們在除了軍官還是軍官的人堆里據理力爭,要求立馬停止一切軍事活動! 一位少將從桌上彈起來重重砸桌子,甚至震動了頭頂上的燈泡,他咆哮:“不要影響我們,快滾??!” “立馬停止吧!其余的事情,讓我們用外交手段解決!” “你們這種行為已經違反了國際法則……難道你們都想切腹嗎?!” 幾個軍官圍過來,兇神惡煞,一人拽住還在喋喋不休的外交官:“蠢貨,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嗎?給我滾蛋!” “你們這是視外交官為……”一把軍刀忽然架在那人脖子上。 另一位同事見狀擦擦汗,面色氣餒不已:“我們走吧,算了。他們這幫人不會聽勸的?!?/br> …… 那晚是1937年7月7日,盧溝橋發生事變。中日交戰,深夜中的北平火光轟天,炮火聲連綿不斷…… 時間一晃過去,常安正式開始了忙碌的工作。因是安排在急診,加班就比較勤快,有時回來已經很晚。 街上叁天兩頭有人失蹤,出事。常迎崇不放心,叫李叔每日開車接她下班回家。她和宋定吃飯時提過一次,那以后但逢她值班,到了門口總是他先守在那里。 醫院離家里有些路,她坐班急診,半夜叁更接到電話也不意外。最近想著租個近些的公寓,繁忙時就近住下。 提起此事,常父心疼她卻也尊重她的工作熱情,沒有反對:“租的話保不齊麻煩,要不我干脆給買個小公寓,戶主寫你的名字,以后結婚時還可算作嫁妝?” 常安不以為然,拒絕常父對自己無底線的的奢侈:“爸爸,你也知道現在在打仗,買房只能跌價,還是租到租界里面去,租界離我醫院并不遠?!?/br> 日租界的空房子并不好找,手續有些麻煩,還需找人脈,通行證也得再辦。常父忙碌,這事暫且擱下。她和宋定每日都見面,總會聊到這事。他十分同意租住日租界的打算,同她說:“這件事交給我來辦?!?/br> “如果有個意外,你和你爸爸都可以到里面一避?!?/br> 常安抱住他的腰,“你怎么這么厲害?”他把常安整個抱在懷里,聲音似乎是從她貼著的胸腔里傳來的:“北平那邊我已經知道了,所以你更要注意安全?!?/br> 這些年在中國爬模滾打,他也發展了自己的下線,這事不經過賈申芬,交給自己人去辦也并不難。賈申芬始終是屬于藤原教野的親信,常安的事情藤原橋不會讓他再插手。 ..... 這天,常安開車給常迎崇送了份落下的文件。 常迎崇好不容易抓住她的休息日,于是拉住她參觀自己的單位,“你上次來還是讀初一那會兒呢?!?/br> 那年她mama剛剛離家,常父還沒坐到現在這個位子,常安無人管教,被常迎崇貼心帶在身邊,督促著寫作業。 她從車里拿了把白色陽傘,陪著常父在辦公樓門前那個后花園的小小十字路上踱步。常迎崇看她一直被自己甩在后面,“你快點跟上爸爸?!?/br> “來了?!?/br> 她即使帶著帽子陽光還是刺眼,微瞇著眼,吃力跟上。最后是常父讓她挽著自己快些走,“多運動身體才會好。你看看你,還沒走兩步就喘上了,整天泡在醫院不見天日的,更要加強鍛煉?!?/br> 正是吃過飯的時辰,路上有常迎崇這這輩兒的幾個老同事看見這父女倆走在一塊兒,都會笑著寒暄幾句。 話題諸如此類—— “這是安安,什么時候回國的?” “歲月催人老啊,老常,咱們孩子都大了??!” “你這女兒長得漂亮,有福氣。怎么,提親的人得踏破門檻了吧?” “在哪里工作呀如今?哦,你爸爸思想開明,都讓你做女醫生......” 常父則是耐心十足地挨個兒回答,時不時拍拍常安的手,滿面春風地說著很謙虛的話,“哪里哪里,過獎了......哦,沒有沒有,她懶怠得很!” 心里卻已經笑到沒邊,做父親的就這點幼稚在。自己的女兒既然很拿得出手,當然不怕拿出來遛一遛。日照很好,爽朗的晴天映著常安的蕾絲太陽傘和嫩黃的雙層旗袍,常父在陽光下銀白的發絲閃著光。 起風了,她的旗袍被風撩起,露出一截細直的腿和絲質軟滑的白色內襯,帽子不小心從頭上飛落。 一轉頭,就看見那帽子落在一群男人的腳邊,而撿起它的是宋定。 宋定把帽子遞還給她。 常安絕不會裝作不認識,她自然而然和他說了幾句話,周圍人表情都有點變化。畢竟小女兒家的面對自己喜歡的人,老輩兒總是看得出來的。 又去觀察常迎崇的反應。 嗯,看來老局長不反對。 他們又看看年輕人宋定,心下百般思量。 常安在同天下午拿到了宋定給她的公寓鑰匙:“日租界里的,下午我帶你去看房子?!彼味粗?,她還待在他的房間里,現在還待在他的身邊,可他快要走了。 ...... 常迎崇同一個辦公室坐著王主任,他身邊的劉秘書好幾天不見人影。 “老王,這是怎么啦?這幾天想著叫小劉給我帶點東西,總不見他人啊?!奔{悶道,“這小子每天不是挺準時的?都不請假,皮鞋噔得呱呱響,我一聽就知道是他來了?!?/br> “唉,他老媽生重病,辭職回老家去了,最后盡點兒子孝嘍?!?/br> “那你這手底下沒個人了,怎么個辦法?” “我那邊給上頭申請了,讓趕緊調個人過來,事兒多,我一個人哪里忙得過來?!” “估計過幾天就有消息,不過咱們單位這辦事效率,哎呀?!崩贤跬倌w濺,“我讓他們盡量找個有經驗的,要是個新手我這還得教,多費事兒你說說!” 常迎崇坐下來喝茶,若有所思:“……沒個五六天,人過不來?!蓖踔魅我娝系?,難過:“你是好,手底下人都服服貼貼的,有什么好的能用的還要讓讓我,我可不想帶個什么也不懂的愣頭青傻大個兒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