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初吻
到了傍晚,常安被余笙帶著走進銅家弄,這里是她家教的地方,也是空軍村。 房子老舊而溫馨,女人們忙碌收衣服的身影迎著夕陽被拉的淡暖卻綿長,常安緊緊攥著余笙的手,“我好高興,這里實在太美?!?/br> 余笙口中的師娘是個年近叁十,容貌秀美端莊,優雅知性的女子,一言一行凈是軍嫂的風范,作為大隊長的妻子,她得照管空軍村眷屬們平時的生活起居。 是她邀了常安來家中吃飯,提前做了拿手好菜。師娘笑盈盈的幫她盛飯,問到她有沒有男朋友。 常安也沒有不好意思,直接搖了搖頭。 師娘拍了拍常安嫩白的手,她常做家務,指甲剪得很干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別學小笙,選誰都好,就是別選飛行員,他們啊飛來飛去的,總沒個定數?!?/br> ...... 常安第一次去宋定家中做客。 那是一間離青龍幫大院不是很遠,又很不起眼的平底房,木頭門,破舊的青藍屋瓦上落滿潮濕的中黃杏葉,只因后面那戶人家種了棵高細的杏樹。 “我還以為你不是一個人住?!?/br> “以前是,一個月前搬出來的?!?/br> 宋定走去給她倒了杯茶,把窗戶推開,視線一下子明亮開闊,她呼一口氣,坐在椅子上喝茶。光線跑進室內,最亮堂的地方他站著,背影挺拔,他個頭似乎高了些。 靠窗的桌上有筆墨紙硯。 “我可以參觀嗎?” 宋定無奈笑笑:“眼睛轉一圈就完了?!?/br> 常安這才敢放松的打量四周,房間內陳設很簡單,就一套桌椅,木柜子挨著一張床。一張書桌還有自己在坐著的板凳,墻壁發黃,電燈泡老舊。但所有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并且干凈。 她房間東西也少,沒有雜七雜八的玩意兒,但是少不了裝飾品,書籍滿滿,有時候會很亂;即興作畫,地板和毯子也少不了顏料沾染的厄運。 但這里太克制了,清清冷冷的沒什么煙火氣,色彩都是灰暗的,不像是一個人常住的落腳地,她只能歸結于:“你是不是提前收拾過?” “你要來是自然的?!彼谒龑γ娴陌宓噬?,兩手放在膝蓋,自然的垂落。常安看著他清俊的眉眼,頭發似乎有長了一些。一時間沒什么話好說,宋定拿起煙來抽。 她坐起來,來回踱步審視,被觀察著的他有些不自然,把頭扭到門外去。常安背著手,忽然轉過身來問他:“我最近要去趟日本,你有沒有什么要我帶的東西?” 宋定搖著頭笑了笑,指間煙熏火燎的,他看著窗外的眼眸淡漠而濕潤,像某種小獸。 常安靈機一動,“我給你帶幾包日本賣的最好的香煙如何?你嘗嘗味道?!?/br> “那我要給你什么回禮呢?”他打趣道。 常安鄭重其事地想了想,指指那張書桌,墨香似乎鉆進她的鼻尖,凝固的室內有了一絲活力:“你寫幅字回贈我如何?” “好,你要我寫什么?” “這個嘛,等我從日本回來再告訴你,不急?!?/br> 她眼中狡黠,裙子是優雅的酒紅,站在那里黑發雪膚,暗淡的空房間被這朵嬌艷清純的花兒照亮了。 宋定深深吸了口煙,燃燒到盡頭,他深呼吸,也放松地笑了。 七月一日常安隨兩位同學一同到達上?;疖囌?,其后獨自坐郵輪去往東京。 她這一兩年經常遠行,常父剛開始還得陪著,但他也忙,總抽不開身,一兩次發現她行情得很,也就隨她去了。 這次出國,因為查媽暈船,勉強答應常安獨自出馬,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說是天天給家里發電報報平安。常父提前托人聯系好了那邊的旅館,就等一到達便有人去接應她。 常安的筆試發揮正常,比她優秀的大有人在。但勝在她一口極流利的日語讓面試老師直露出和緩的微笑來,摘下圓框眼鏡問她:“你可是在北海道待過?” 見女孩搖頭,更好奇了:“那為何會有鄉音?” 常安笑笑:“因為我的日語老師是北海道人?!?/br> 她落落大方地起身,面試老師還同她握了手,“可以去外面的街市逛逛,孩子?!?/br> 常安在京都街道的電車上享受陽光,手伸出窗外,讓海風流過被光照的透亮的指尖,閉起眼深深吸了口氣。 在家等東京大學錄取通知的日子里,常安也等來了宋定的生日。七月正是炎炎夏日,暗流洶涌的熱潮熏得她只敢躲在室內偷涼。 常安從未有過的在鏡子里試了好幾套裝束,最后選定了淡綠的夏裙,款式簡單,顏色溫柔,中長而略寬的百褶袖口最能襯出她細白的肘子,收腰的長裙直到腳裸,使她尤為高挑, 她扎好發帶,戴好耳墜,拿著包好的油畫像出了門。 約定好的中午,在飯館子卻遲遲沒有等到他人。下午兩點最熱的時候,她無可奈何跑去賭管,又找到他家,房門還是緊閉的,她扣了扣門,卻沒有人應。常安有些累的蹲下,回想起之前種種,她不覺得自己傻,也不覺得自己自作多情。更知道他失約是有原因的,還是再等等吧? 其實她想在今天表明自己的心意的。鼓足勇氣,要是他不喜歡她繼續這樣靠近,她也并不會多糾纏。腕表上的指針不停走著,常安在門口來回得踱步,她熱得滿頭是汗,拿著帕子給自己扇風,時不時看向來時的馬路。 宋定碰上大麻煩了。 先是早上毒品交易的失誤,再是情報搜集被人懷疑,福海里也出點事,為了保住佐藤熏,他又殺了人?;氐竭@里已是滿身疲憊,他揉著眉心,緩緩踱步走回那棟歇腳的粗陋平房。剛拐進小路,就發現門口站著人。 他下意識就側身藏在暗處,一雙犀利的眼無聲觀察。 常安站在屋檐下,她靠著白墻,雙手背在身后,安靜地等著。 他低頭看一眼表,晚上八點四十叁分。 他皺了眉心,擰成一個川字,不確定自己要不要上去面對她。 只能繼續觀察。 貴重的裙子有些皺巴巴的,人靠在白墻上,時不時看一眼表,又踮起腳左右張望,站累了就蹲下。他的視線又往下,墻邊靠著的東西方方正正,用淺灰色的卡紙包裝好,還扎了蝴蝶結。她應該從中午開始等了他一整天,就為了給他過生日,送禮物。 宋定低頭看著腳邊的葉子,被炎日烤干,枯黃而萎縮。自己就像這片葉子,了無生機、隨波逐流。 常安聽見明顯的腳步聲,她連忙探頭過去,看見熟悉的身影,終于排解出心中的不安與煩悶,松了口氣,兩手自然垂在腿邊,脆生生道:“你終于回來啦?!” 兩個人在路燈下離的很近了,宋定走著走著,不得不面對那雙清澈的眼睛,那張青山綠水般恬淡的臉。 一股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一天的壓抑,緊張,沉悶,困頓,驚險都在這雙眸子里得到舒緩,他的毛孔都舒張開來,他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放松與平靜。以前和她相處的種種感受迭加在一起,他的心忽的猛烈一跳,渾身血液倒流、速度加快。 “我等了你一天,還怕等不到你,想著你是有急事,不過你總算回來了?!?/br> 宋定一順不順的盯著她,看得她渾身有些局促不安,無辜的問他:“怎么?” 他收放心神把她拉著,很快開了鎖。 她沒忘了那幅畫,在進門前連忙拿起,被他拉著邊倉促祝福:“......今天是你的生辰,祝你生日快樂.....” “......” 氣氛十分古怪。 “你很累了?”她嘆口氣,“那我把東西放著,你自己休息?”他不答應,也不拒絕。兩片肩胛骨一開一張,脊背顫抖著,似乎正承受著折磨,常安從沒見他這個模樣。 他生氣了?可他生氣什么呢?常安縱然知道他必定有原因才會失蹤,也還是忍不住委屈。 “要說等,值得等的人,讓我等一天的人......”她實話實說,“你還是頭一位......”他失蹤了一整天,也必定忙了一天,的確是累了,想到這她心腸軟了幾分,陪著他站在室內。 常安想,他必定遇到什么難處了,不要和他生氣。忽然看他用視線找到那副畫,走過去拆開,又忽然松開。他的眼睛好像通紅,常安瞪著眼睛顧著驚訝。 畫里面的那個自己,憂郁又純粹.心里的那股悸動更甚,就好像被一雙手往里面按壓到極致,酸酸軟軟通著風。 宋定只能沉默,沒人教他這時候該說什么。他動作粗暴地把畫甩開,雙手撐著頭。他忽然這樣暴躁反常,常安從沒遇過,有些害怕,伴隨著畫落地的聲響,手腳更加無措:“......你到底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我們可以一起解決,你說???” ...... 電光火石之間,常安根本還沒看清他的動作。還在愣怔當中,他的手已經撫上她后腦勺,撬開了她的牙關! 不亞于晴天一聲霹靂打下,有鐵樹銀花在腦海中炸開,她干瞪著眼,眼前全是放大的他,他也睜著眼,眼睛比平時都要黑都要亮,他的手禁錮住她的腰,整個人充滿侵略性和壓迫感。 她的臉上浮起紅暈,呼吸急促,頭發有幾截亂亂撮起,兩只手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自己踉蹌著退了幾步,眼前的男人依舊四平八穩站在原地。 她來不及思考,事情是如何變成這樣的,已經跌坐在椅上,撐手扶穩自己。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壓住所有緊張激動的情緒,盡量平靜地和他說:“親吻,是要雙方都同意的?!?/br> 更何況這是自己的初吻。 宋定卻十分無所謂的笑了,真是猖狂。 他立馬去拉她的手,被她一把甩開:“你再靠近我,我會打你?!甭曇衾淅?,持重端方,不容褻瀆。她不是抗拒他,只是抗拒他的不尊重。 “對不起,如果你想要一個道歉,那對不起?!彼敛华q豫地半跪下去,一直盯著她的臉,“但是常安,”他聲音很低:“我們在一起吧?!?/br> 他固執地執起她的手,男人被昏暗的煤油燈照著,晦澀中有種流動的生機在其中顯現,五官挺拔淡漠,眼神總有種不外露的機警和鋒芒,正如他這個人的品格,沉默冷酷,并不討好。 可她就是喜歡。 常安紅著眼圈問他:“你喜歡我嗎?” 宋定點了點頭,吻落在她溫暖紅熱的掌心,很燙。 “好?!彼瑯油M他的眼中去,屏住呼吸,堅定道:“我也喜歡你,我愿意同你在一起?!?/br> 就著這個姿勢,宋定起身把她圈在懷里,低下頭,吻準確無誤落在她微微發抖的唇間,深深吸吮。 昏暗的室內只有他們的呼吸聲,常安漸漸閉上了眼睛。 ------------- 作者有話說:男女主在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