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梁帶著老婆孩子回到了開發區。張月靈在開學前一天到學校去遞交了材料。受到了小學校長的熱烈歡迎。

    烏發小學學校規模并不大。每個年級就開設兩個班級。一個班級大概三十幾個人。張月靈之前華容小學，那一個班級要將近60個人。沒有辦法，盛市外來務工人口很多，學校十分緊缺，這個時候還沒提出”小班化”這個概念，班級里面能多塞一個人算一個，原本一個班45個人，各種關系戶塞進來之后，就將近60個了。

    再加上，張月靈在盛市當地也算是名師了，她教的成績一直很好，很多家長都聽說過她的名字，都找關系要把孩子送進她的班級，所以她的班級每次都比別人的大班。

    呂晶馬上要上一年級了，烏發小學的師資，真的不咋樣。整個學校16個老師，老師的人數其實不算少。

    但這16個老師里面，有三個老師是代課老師，不是說歧視代課老師，但這里的代課老師吧，是真的水平不咋樣，其中一個是師專畢業的，兩個是高中畢業。

    都是20出頭的年輕人。這個時候的師專，已經不像張月靈那個時候，是成績好才能上，現在的中專，已經不分配工作了。是成績實在不行，考不上高中，才去讀中專的。

    那兩個高中畢業的代課老師，是考不上大學，才來代課的。

    現在的大學已經慢慢開始擴招，他們兩個其中一個復讀了兩年，還是沒有考上，可見不是特別能讀書的料子。

    其他的老師，有的水平還行，有的是卻不咋樣。他們農村小學，說句實在話，升學率方面的壓力并不大，工資不高也不怎么和教學成績掛鉤，大家教學動力都不足，很多人抱著混日子的心態，有課就來上，沒課就回家忙活。

    呂梁告訴張月靈，他們學校里面的老師，家里面有自己包魚塘的，有種蘑菇的，有開電器店的，還有做饅頭的……

    副業是比教師這個主業要搞得好。

    第七十三章

    張月靈聽完之后有一些些懷疑人生。

    呂梁倒是覺得很正常, 每個人都是要生活的。教師工資待遇改革的春風還沒有吹到周市的農村?，F在這里老師的工資如此的低，物價卻又不斷的在上漲。每個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利，自然而然都會想方設法的通過其他方式賺更多的錢。

    不然房子怎么蓋？孩子怎么養？

    這年頭的人很不容易。當老師雖然已經算是跳出農門了。但大部分農村老師的負擔依舊很重。他們的父母是農民, 不像張月靈, 她的父母現在有工資, 等退休以后有退休金, 退休金還不少。不會給她帶來負擔。

    就像當年, 呂梁自己當老師的時候不也搞了不少的副業嗎？

    何況那個時候，呂梁的生活壓力，還沒有這里的老師大呢。

    呂梁拿自己當類比, 張月靈一下子就理解了。但理解歸理解，自己家小孩馬上要上一年級, 給這些老師教, 她一萬個不放心。

    呂梁是知道這個情況，他和烏發小學校長還算熟悉, 在開學之前吃了一頓飯。他給學校捐贈了一條塑膠跑道。雖然是兩百米規格的, 但校長還是非常的滿意。

    呂晶學籍的問題立馬就得到了解決。不僅如此，呂梁還和他提了一下自己老婆來這里教書，想教一年級, 跟自己女兒讀上去的想法。校長一下子就答應了。

    張月靈雖然來這里支教, 但她拿的依舊是盛市發的工資，她原來在華容小學, 一個月工資大概有2500多塊錢, 每年有13薪, 年終有評優評先獎勵和綜合績效，一年加起來大概能有個5萬塊錢的收入。

    現在加上支教補貼，她來這里的支教補貼并不少。一個月有800塊錢, 一年也要將近一萬塊。

    去學校兩三個月，張月靈慢慢融入這個集體，有時候老師發工資了在那里討論工資，讓她實實在在感受到了貧富差距。

    別的不說，那些代課老師一個月工資就是800塊錢。和她的支教補貼一模一樣，而且他們可沒有繳納醫社保之類的。就是給8張100塊錢，其他的什么都沒有。

    正式老師每個人的工資都不一樣，剛剛進來的新老師，有的一個月就一千一百多塊錢，職等高的，像校長，也不過就多個五六百塊。

    雖然這邊的物價水平和盛市那邊沒有辦法比。但這樣的工資真的算是很低了。

    張月靈是了解過口罩廠的工資的，一個工人，每天按時上下班，工作效率如果還過得去。也能有兩千多塊錢的收入。如果手腳麻利一點，愿意加長工作時間的話。有些人還可以拿到上三千的工資。

    這里的老師雖然懶散，但人都是很好相處的。很質樸，不會勾心斗角。和張月靈配班的老師是去年剛剛畢業的新老師，叫做游飛飛。

    她長了一張圓臉，看著很可愛，她是教數學的。是個大專生，自己通過老師招聘考試考進來的，是開發區當地人。

    這新老師原本都快和這里的老師同化了，每天上完課就想著回家，回家之后其實她也沒有干啥，畢竟還沒有嫁人，也沒有對象，就在家里面掃個地，洗個衣服，她也高興。

    張月靈的到來改變了她。

    畢竟兩個人是配班的老師，平時接觸是最多的。張月靈對于工作是極其認真負責的。雖然這么多年工作下來，很多事情都算輕車熟路，不過就是簡單的重復，但她依舊做的十分用心。

    一年級是學生養成良好學習習慣的關鍵時期。張月靈從來不馬虎，他們班總共35個學生，沒有特別情況的學生。

    所謂特別情況的學生，就是需要去上特殊學校，但因為這里沒有特殊學校的緣故，只能放在小學里面混日子的學生。

    二年級那邊就有一個，智力障礙的學生。他有個名字，叫做張自強。但大家一般不叫他這個名字，而是叫他三毛，他也不會寫自己的大名，每次考試，他在姓名的那一欄就寫上兩個字，三毛。

    然后就在那里一直流口水，流到考試結束，整張考試卷都是濕的。

    之前游飛飛也是教一年級，她教過三毛，知道三毛家里面的情況，她和張月靈說，“三毛其實很可憐的，他剛剛出生沒有多久，他爸爸就出車禍去世了，mama受不了家里面的貧困，頂梁柱的離開，還有自己家孩子的不正常，覺得在這個家繼續生活下去沒有希望，就跟著經過這里的貨車司機跑了?！?/br>
    “他們家領著村里面的貧困補助，他爺爺奶奶平時就撿垃圾賣錢，這樣拉扯他長大。他今年已經10歲了，留級了好多年。我以為他今年會繼續留級呢，沒有想到讓他升學上去了?！?/br>
    “雖然想著可憐，但不用面對他，說實話我心里面松了口氣。他這個人要是癡傻吧，我倒是還好，但他有些色，我剛剛教他的時候，一進班級，他就沖過來要抱住我，嚇死我了?！庇物w飛說起這個事情來還是心有余悸，“幸虧當時校長就在旁邊，幫我把他拉開了。還訓斥了他一上午，他傻歸傻，人家罵他，他還是知道的，就不敢再抱我了?！?/br>
    “不然我可不敢來上班?！?/br>
    “這樣的學生放學校里？”張月靈剛剛聽說的時候，滿臉的吃驚。

    她果然是個沒有見識的城里人。

    “那能去哪里呢？放家里更加不現實?！庇物w飛是村里面的人，對他們家的情況是再清楚不過了，張自強，是村里的老大難問題。

    現在他的年齡還在義務教育階段，還能讓他在學校里面待著，等到他年齡足夠大了，連學校都待不了了，那就是社會問題了。

    張月靈來學校之后，每天都在被刷新三觀。他們學校這邊，有不少的學生是抱養的，大部分是女孩子，童養媳這樣的陋習，這里還是存在的。

    還有偷生的。這個年頭計劃生育管的嚴，有些人偷生了好幾個女兒，就為了生個兒子。那偷生沒有辦法上戶口，只能等人口普查的時候，對于上戶口放的比較開，才一起上了戶口。

    為了減少罰錢的金額，這些村民是無所不用其極，什么三個不同年份生的小姑娘報成同一天生的三胞胎這種saocao作他們也搞得出來。

    他們班就有這么三個神奇的三胞胎，老大實力年齡9歲，老二8歲，老三7歲，一起來上小學一年級。

    除了超生，他們班其他情況還是比較正常的。六年級那邊，上學期就發生了兩起丑聞，一個是學生被村里面多年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用零食騙了，和他上了床，懷上了孩子，小孩子一點性的教育都沒有接受過，自己懷孕也不知道。

    還是做早cao的時候，有的老師看到了，不對勁，和校長說了，校長帶著人去檢查才發現小孩子懷孕的。

    這個事情搞得腥風血雨的，學校傾向的處理方式是帶孩子去墮胎，報案把那個老光棍給抓了，結果人家家長不樂意，覺得丟人，要那個老光棍負責，非得讓孩子和那個老光棍結婚，把肚子里面的孩子生下來。

    開玩笑，那孩子讀六年級，也不過才14歲，這個年紀自己就是孩子，啥都不懂，生孩子也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怎么能當媽呢？

    學校、教育局、婦聯去了村里面溝通好幾次都沒有效果。那個懷孕的學生肚子卻越來越大了，一次不小心給摔跤，早產生了個男娃娃，那個早產的孩子就跟個貓崽子一樣。

    老光棍他就是想要個兒子，可不高興壞了。

    就在學校門口鬧，說都是因為學校，他兒子才早產的，反正事情鬧的很大，學校也沒有辦法，只能在那個懷孕的學生拿了小學畢業證，剩下的事情，他們想管也是有心無力。

    因為這個事情，學校也要負責的，那個懷孕女學生的班主任，有五年是不可以晉升職等，校長一年的綜合績效被扣除，學校三年不參與評優評先。

    但這些都是小事，眼睜睜看著一個學生的下半輩子就這樣因為無知被毀了，大家心里面都不好受。

    另外一個事情，是六年級那邊，男學生發生的事情。這個念頭古惑仔電影非常流行，特別是在男學生支教，暴力、沖突、拳頭、力量讓他們熱血沸騰，他們又都是到了青春期的年齡，就不是很理智。

    兩個班級的學生約架，在畢業之后，打了好幾個腦袋都破了。

    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是暑假他們拿了畢業證就和學校沒有太大的關系，不然學校這邊又是一地雞毛。

    農村教育，真的不好搞！

    這是張月靈來這里三個月最大的感受。

    教書育人，但說實在話，育人才是最關鍵的，張月靈在烏發小學三個月的時間里面，已經寫了兩三篇文章投稿到省教務報，現在已經刊登出兩篇。

    她聯系了黎媛媛，黎媛媛答應幫她找一下盛市大學教育系的教授，到時候吳教授，一個主攻小學教育的教授，會把他們學校作為一個試點，來開展一系列的教育宣傳工作。

    兩年的時間，希望能夠讓這里的學生，在學業和思想上，都有所進步吧。

    張月靈心底并不是很有底，但她愿意為之付出努力。

    第七十四章

    如果問呂晶, 成為小學生之后，生活有什么變化嗎？

    她會回答：沒有太大的變化。

    讀一年級之前，呂晶每一天的生活軌跡都是學校, 家里, 學校, 家里, 學校, 家里。

    讀了一年級之后，呂晶每一天的生活軌跡依舊是學校，家里, 學校，家里, 學校, 家里……

    就是身邊的人，從mama的學生變成了自己的同學。

    這里的同學, 大部分都不怎么會說普通話, 說的都是本地話。周市話和盛市話，其實是非常接近的。只是口音會有一些不同。呂晶有時候會也聽不太懂他們在講什么。

    他們一下課，就會跑到學校的空地上玩各種呂晶覺得無聊的游戲。有時候還會拉上呂晶。

    呂晶作為班主任老師的女兒, 又是班級里面年齡最小的學生, 大家都挺寵著她的。

    無聊的游戲，呂晶不是很想參與。什么跳皮筋、編花籃、跳繩, 這些東西也太幼稚了吧。

    但呂梁在她上小學之前, 告誡過她, “你別總覺得自己是二十多歲。要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學生。以前學生們的活動你不參加。那是沒關系，畢竟你不是其中的一份子。但現在你作為班里面的學生，活動一點都不參加, 那就說不過去了。你的mama總是擔心你會不合群。我和她說你上了小學就好了，你可別再讓你mama失望?！?/br>
    “好吧?！眳尉Т饝职?，嘗試融入他們。這些小孩是很質樸善良的。和他們一起玩，雖然浪費時間的一點，卻也沒有其他損失。

    下課之后，呂晶的同桌游霞拉著她去跳皮筋，還找個另外一個女孩子給她當樁子，一般來說大家都想跳，不太愿意當樁子，是呂晶年齡小，是老師的孩子，才有這個待遇。

    但呂晶其實更想當樁子，木諾諾的站在那里，其實這個工作還挺適合她的。

    但盛情難卻嘛，呂晶只好跳起皮筋來，還別說，她跳的有模有樣的，比以前要靈活一些。

    愣是一個下課都沒有出錯。跳的兩個當樁子的女孩子臉都綠了。她們也想跳。

    為了彌補這些小姑娘，呂晶下午上課的時候，拿了家里的五子棋來，烏發小學的孩子們娛樂生活實際上是十分貧瘠的。男生平時就玩打仗、彈珠子，偶爾能從體育老師那里借到乒乓球臺和乒乓球，才能到乒乓球桌上打上幾回。

    不過那里大部分時間是高年級的學生給占據了他們一年級的小孩是搶不過的。

    女孩子沒有誰說家里有什么芭比娃娃之類的，頂多就是家里人自己拿布頭給縫一個娃娃，讓他們拿著玩。

    女孩子一般就編花籃、跳格子、跳繩、跳皮筋，偶爾扔扔沙包，踢踢毽子。

    五子棋，要不是呂晶帶到學校來，他們都沒有見過呢。

    一到下課，所有人都圍在呂晶的桌子旁邊，看她和她的同桌玩。

    其實這一副道具是圍棋道具，一般在家里，張月靈會用這個教呂晶下圍棋。但圍棋的規則對于同學們來說，難度實在太大了，呂晶就給他們介紹了簡單的五子棋規則。

    好家伙，整個班的人都著迷了。大家都想玩。

    呂晶自己要不要玩其實無所謂，她就把位置讓出來給同學們玩。他們不僅僅下課玩，蓮上課也想玩。

    被張月靈給逮住了。

    作案工具直接被沒收，一群人需要寫檢討。呂晶這個提供作案工具的，也要抄一遍小學生守則。

    回到家里面，呂晶咬著筆在那兒不想寫，張月靈不管她，“別給我來這套，明天就是要交，趕緊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