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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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 如同兜頭澆了盆冷水,她只是渾身僵硬,寒氣從頭頂漫到脊骨,凍得她半天張不開嘴,好在倒不至于逼出眼淚,沒再做出什么丟人現眼的反應。 “不用特地提醒我的啦。等我嫁人,想想確實也沒什么時間再來,”下一瞬,如愿感覺到面部肌rou違背自己的意志調動,泛在臉上的就是個甜潤的笑容,“不過若我生了孩子,應該還是要再來幾趟的,畢竟這里的簽這么靈。哎,這么一想,我也是個俗人,又要孩子健康,又要他聰明靈秀?!?/br> “算了,還遠著呢,不提。月餅還有些沒嘗,都減了糖的分量,你配著茶吃應該正好,不想吃的話分給知常吧,我瞧著他好像挺喜歡吃這種小點心的?!彼踔吝€能語氣如常地安排好月餅的歸處,起身,“那我往后就不來了。至于婚帖,如果能成,我會給你發的?!?/br> 她停頓,忍著陡然而起的酸澀,體貼地微笑,“至于來不來都依你,要是忙或是不想來,不強求的。那我先走了?!?/br> 她向著玄明最后一點頭,轉頭直出門外,踩過鋪在靜室外的石子,掠過風中搖曳的竹林,一路直到出了石子路盡頭的月亮門,才忍不住那股沖動回望。 翠竹掩映的靜室里,一身道袍的道長遠得已然模糊面容,但他坐得那么安然,平靜地撫過桌上的茶杯茶盞。 如愿緩緩低頭,就像她緩緩垂落眼簾。良久,她抬手擦擦終于微微潤濕的眼角,揉了把臉,如同過往的千百次一樣往前走。 第57章 失魂 四更 知常進屋時玄明正在整理茶具。 小道童知趣地站到一旁, 看著師兄神色如常地清洗茶具,在玄明第三次用清水沖洗其中一只茶盞時,知常終于忍不住出聲:“師兄, 這茶盞你都洗了三回了?!?/br> 玄明一怔, 忽而反應過來,盯著手中的茶盞看了一會兒, 指尖撫過交錯的黑線, 聲音飄飄渺渺:“我還以為臟得厲害?!?/br> “沒臟啊, 就喝喝茶,不會怎么臟的?!敝I扉L脖子看了一眼,指出, “師兄,那個不是臟東西, 是刻意燒出來的冰裂紋?!?/br> “……我知道?!?/br> 知常直覺不對,往玄明靜默的眉眼間瞟了好幾眼,但又看不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抓抓后腦:“今天怎么了?師兄有些奇怪, 元娘子也奇怪……” “她怎么了?”玄明眼睫一顫,連忙追問。 “說起來倒也沒什么, 就是剛才走得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我過去問她,她也沒理我, 不知是不是走得太匆忙沒聽見?!敝H鐚嵪喔? 接著提及另一件事,“另外,金吾衛的蕭長史剛才差人過來, 說有事請你過去?!?/br> 玄明接過知常遞來的箋紙,打開匆匆看了一眼,起身:“確有要事,我過去一趟?!?/br> “哦?!敝|c頭,眼見玄明撩開竹簾出去,又匆忙抱起閑置的傘,追過去叫他,“師兄!看天色可能要下雨,你帶把傘吧?!?/br> 玄明止步回頭,站在靜室寥寥的階下,隔著竹簾看向站在門口的小道童。知常追下來把傘送過去,玄明卻不伸手,只沒頭沒尾地說:“元娘子恐怕是要去商談婚事,或許再過不久,就成婚了?!?/br> 知常一愣,就在他腦內反應的那個空檔,玄明回身向前,一襲道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石路之間,只讓知??匆妭€從月亮門繞出去的背影。 再追是追不上了,知常懊惱地一跺腳,看看越發陰沉的天色,皺眉:“真下雨了可怎么辦啊,蕭長史會不會記得備傘啊……” ** 玄明忘了是怎么走出玄都觀的,就像他忘了雨是什么時候突然落下的。從如愿淡笑著通知他或許即將定親的消息,到答復金吾衛長史蕭林該如何處理揪出的暗線,他什么都沒記住,做出的反應幾乎全是本能,面上神色如常,腦中卻只有一片空茫的云霧。 等他回神,已然無知無覺地走到了懷遠坊林立的店鋪之間,讓突如其來的暴雨從頭到腳澆了個透。一開始還有躲雨的行人出于好奇偶爾看他一眼,隨著雨越下越大,兩邊的房屋紛紛閉門,街上空空如也,只有玄明孤身往前走,身前身后全是連綿不絕的雨絲打出的漣漪,從發梢到衣角,每一寸都在往下淋漓地滴水。 他踩過青石板上流淌的水,茫然地反手一摸,才發現發帶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 “……郎君,郎君!” 街角似乎有人叫他,玄明無意識地靠近,才發現叫他的人有些眼熟,似乎是賣豆花的王伯。 “真是您??!哎,怎么讓雨淋成這樣……”王伯看看他失魂落魄的狼狽模樣,心道作孽,一手熟練地舀出桶底剩下的些許豆花,裝出滿當當熱騰騰的一碗,“可不能再淋雨了,都八月的天了,一場秋雨一場寒,您快吃完熱的驅驅寒?!?/br> 他把豆花推過去,掃過因暴雨而空空蕩蕩的豆花攤,抬手打發正在收攤的長子去找如愿,一個字剛出口由迅速收回,往腦門上一敲,回頭和玄明說,“哎,我才想起來那丫頭不在……哎,總之您先吃?!?/br> 玄明伸手摸向那碗豆花,指尖擦過熱騰騰的碗沿,延遲許久的刺痛陡然襲來。那痛本該是不慎觸及茶壺時該感覺到的,但他當時只聽見如愿的話,忽略了燙得發紅的指尖,現在終于借著撫觸復生,淋了一場雨,整只手都冷而僵硬,只有指尖燙痛,仿佛握住一團正在熊熊燃燒的火。 “這么大的雨,冒犯一句,您也真是不當心,修道人也不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啊?!蓖醪D回去擦桌子,“要我說,修不修道的先放放,您這副模樣,還是得找個貼心人照顧自己……” “她不在?!遍L桌后的郎君顫了顫睫毛,突兀地接了一句。 王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接的是先前說如愿的那句話,笑著點頭:“是啊,如愿好幾天沒來了,工坊門都沒開。家里的小丫頭還凈想她呢,纏著問她什么時候再來,哎,瞎想什么呀,這么久不來,準是談婚事去了,下回再來指不定懷里都抱著個娃了。日子過得就是快,也不知我家這幾個丫頭什么時候能長大,讓我當回外公……” 絮絮叨叨一通,王伯忽而回神,不輕不重地往自己臉上一拍,“您瞧我這嘴,生意人就是多話,不該和您說這些的,您聽聽就算了。不好意思啊?!?/br> “無妨?!毙髅蛐淇?,只摸到一手沉甸甸的水,他抿抿嘴唇,“抱歉,我沒帶什么……” “沒事沒事!”王伯又不是要賺他一碗豆花錢,“算送您的,何況都是些剩下的了,算起來還是我臊得慌呢,您上次給的金銖夠您吃一年豆花的!您是要走?那先等等,我給您拿把傘……” 他急忙甩了帕子,抓起丟在桶里的紙傘,轉身正要遞過去,長桌后已經沒了人影。只有那碗豆花原樣放在那里,熱氣還未散盡,裊裊地蒸出彌散的水霧。 王伯一驚,猛地抬頭,在幾乎要遮擋視線的雨幕里看見個默然遠去的身影,挺拔漂亮,卻怎么看怎么落寞。 頭上的油布驟然一響,重重一聲,接著就是陡然潑下來的水,他顧不上那個遠去的影子,匆忙扯起油布:“雨又下大了!快收起來!” 玄明卻對雨勢渾然不覺,踩過淌得越來越快的流水,破開越來越密集的雨幕,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街頭兩側不是沒人透過半閉的門窗窺探他,甚至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娘子見他可憐,抓了傘要給他送,但這副長相,不是貴人就是貴人的玩物,又孤身在這么大的雨里走,鬼知道先前遇上了什么。 做阿娘的哪兒能讓女兒冒險,揪住她低喝,順道伸手關窗。 玄明無意間瞥見的就是婦人一把閘上木窗,還有窗后那個嫌惡的眼神,讓他想起多年以前,他提著劍從長生殿里走出來,看到的也是這樣的面龐。 那時同樣大雨滂沱,他緩緩走過長生殿前的宮道,閃電時不時劈落,照亮被雨沖刷得光亮如新的劍尖,也照亮宮道兩側宮人蒼白如同鬼魅的臉。 “陛下和娘娘都生得面善,又好心,怎么生出來……” “……是啊,怎么會這樣……” “血!是血!哪里來的血……” “嚇人……” 隔著渺渺的歲月,宮人間的竊竊私語卷土重來,和滂沱的雨聲一起灌入他的耳朵,玄明眼中的雨和多年前的漸漸重合,他再度聽見那些或者驚詫或者惶恐的聲音,再度隔著緊閉的一扇扇木窗看見那些宮人的臉,不同面貌不同年齡,一張張扭曲著交疊,唯一重合的是看他的眼神,無一例外如同看待丑陋的怪物。 最后則是老邁的尚宮一聲呵斥:“都說些什么渾話!不要命了嗎?!” 一聲驚雷。 玄明猛地回神,發覺他無意間又走回了崇業坊,通向玄都觀的大道僻靜,青石板鋪得整整齊齊,路旁的一道細縫中突兀地生出朵淡橘色的野花,纖細的莖葉被雨絲打得搖晃顫動,幾乎要匍匐在地。 他快步上前,不顧濕漉漉的泥沙,屈膝跪坐在地,抬起袖子給那朵花遮雨,但更多的雨水從袖中滾出去,兜頭澆在花莖上。本就被澆了半場雨的野花終于吃不住,被積累的雨水潑得徹底趴伏下去,萎頓在泥濘之中,只有淡橘色的花瓣微微顫動。 玄明霎時驚慌失措,慌忙伸手想去扶,指尖將要觸及,又突然縮手,指甲緊緊抵入掌心。 ……由來如此。 人人避他如蛇蝎,到今天他才真正明白,他確實不該妄自觸碰。 他怔忡著放下手。 身后卻突然響起男人不懷好意的聲音:“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可憐見的,這么大的雨,都沒把傘,淋成這樣,來,到這里……” 玄明緩緩回頭。 披散的長發裹住濕透的身形,他又蹲著,確實難以分辨背影,但他長得毫不女氣,一眼看就是個漂亮的郎君。雨水沖刷過那張端麗的臉,蜿蜒的水從額頭淌到眼下,恍惚居然如同垂淚。然而他的眼睛那么空,滿瞳的大雨滿瞳的風,空空蕩蕩地倒映出眼前所見。 撐傘的男人反倒讓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哪里來的瘋子!這么大的雨還在外邊淋著!” 他本模糊地看見個披著長發的漂亮背影,想著撿個可能有些瘋癲的小娘子回去,誰料是個郎君,平復下來越想越氣,“娘的,不男不女的怪物上什么街!還想騙老子……” 他不干不凈地罵了一大通,偏偏玄明的眼神動都不動,空得仿佛琉璃珠。男人發泄完怒氣,回想起街頭巷尾流傳的怪談,當真有些害怕,給自己鼓勁似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再罵了幾聲晦氣,扭頭走了。 玄明極緩慢地眨眨眼睛,漸漸轉回去。 第58章 落魄 死星照命 青石板上蓄了薄薄的雨水, 向著低處淌去,不斷沖刷過的石板表面仿佛破碎的鏡面,倒映出黑發白袍的身影, 濕漉漉的面容被雨滴打碎, 在每一個漣漪里扭曲著隨水東流。 玄明想,沒錯, 他確實是個丑陋的怪物。 等如愿抱著她的孩子來, 他或許還會嚇到那個脆弱而稚嫩的幼童。她的孩子應當可愛, 既像她,又像那個面目模糊暫且不知是何人的郎君,他們一同前來, 在正殿內求得一支簽文,交由玄明…… ……要他解簽嗎?他做不到。 要他祝福嗎?他也做不到。 但更有可能的是, 如愿牽著夫君的手,抱著孩子進殿,殿內已不見他的人影?;蛟S她會問,得知噩耗后驚詫而悲傷地說一聲難怪不曾來參加婚宴。 又或許她根本不會發現。因為和親密的夫君稚子相比, 他可有可無,甚至比不上能一同觀賞的桃花。 心口驟然痛起來, 這次的痛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并不是撕裂感的刺痛,反而是鈍痛,從心尖開始向下蔓延, 像是被投入過熱的水中, 伴隨著無法掙脫的窒息感一起涌來,從胸口一直擴散到每一寸肌膚。 好在這種痛不難忍耐,玄明搖搖晃晃地起身, 冒著未減的雨勢,向玄都觀走。 回去時果然嚇到了知常,小道童一陣手忙腳亂,慌忙拿了干布熱茶過來,見他臉色不佳,又遲疑著拿出留著沒吃的月餅:“……師兄?元娘子留下的,你好像不太開心,要不要吃些甜的?” 那塊月餅被他精心裹在油紙里,印了吉祥字的表面油汪汪的,最薄的邊緣處隱約露出一線飽滿的豆沙色。 玄明茫然地伸手。 知常一喜,趕緊把月餅托得更高,但在指尖將要觸及時,玄明迅速縮手。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他定定地看著那塊誘人的月餅,喃喃,忽然想起最初拜入玄都觀時的場景。 其實他從未正式拜在哪一位道長的門下,空有道號,空讓知常叫一聲師兄而已。當時身為觀主的重光道人只是看著他,搖頭微笑:“資質不錯,但修道需發自本心,倘若沒這個心,只是想找個清凈地,恐怕適得其反,反倒不該在此了?!?/br> 時隔多年,他終于明白了重光道人的話。他確實不該在此,不該俗心不定,只想著憑借修道來定下神思,更不該明知動了心思會讓氣血逆流奇毒入骨,還無法克制地靠近如愿,卻又自欺欺人,說不過是莫逆之交。 最不該的是在那個桃花盛開的三月,他從側門匆匆而過,階上春風枝頭桃花,他偏偏為身后突然發聲的女孩駐足。 從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死星照命。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玄明一頭栽了下去,最后聽見的是知常驚恐的哭音:“——師兄?。?!” ** 豫王府。 診脈的太醫臉色驟然變化,瞥了邊上的樓紹一眼,猛地后退。樓紹見狀趕緊接上,指尖壓上那只露在錦被外的手,霎時眉頭緊皺,按脈的手也重起來。 眉頭越皺越緊,冷汗也越滲越多,片刻后,樓紹起身,向著焦急等候的小皇帝屈膝,吐出低沉的音節:“陛下節哀?!?/br> 獨孤行寧腦中一空:“什么意思?” “殿下本就身有奇毒,懸而未解,本是緩慢侵蝕心脈,但不知為何,近幾個月突然加速,才致殿下昏厥。又從玄都觀顛簸至此,恐怕是氣血逆流,已是……” 后邊的話樓紹不好明說,稍作遲疑,抽了火上燙過的銀針,干脆跪在榻邊,利落地刺入獨孤明夷的指尖。 這一下應該是劇痛,在過往無數次的診斷中,都痛得獨孤明夷狠狠攥爆手中的氣囊,但現在銀針刺入足足三分,錦被外蒼白的手紋絲不動,只有新鮮的血從細小的傷口處滲出,滴落在侍女跪立捧著的帕子上。 獨孤行寧看著白帕上那滴濃黑的血,說:“給朕治?!?/br> 樓紹渾身僵硬,不敢答話。先前跪到一邊的太醫見狀不對,連忙出聲:“陛下明鑒,殿下的毒多年未解,還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