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其實吧……”鐘白咬了咬牙,一狠心,打算將錯就錯,“其實吧,我確是對那柳醫師存了幾分不軌之心,那柳醫師風流倜儻,膚白貌美,誰人見了不得說一聲絕呢——” “你受死吧!” 林嬌嬌提劍怒砍,刀刀凜冽。 鐘白一邊躲閃,叫苦不迭,誰知道這姑奶奶才一月不到就移情別戀了別的男人,只得好言道,“但是!但是,柳醫師拒絕了我!別打了,他說,他說他欣賞你!” 劍勢陡然頓住,林嬌嬌愣了下,隨即一片緋紅爬上了臉頰,“你說什么?” “我說,柳醫師喜歡你,你倆兩情相悅,天長地久?!?/br> “……誰喜歡他!”林嬌嬌瞪她一眼,迅速別開了臉,儼然是一副叫人說中了心事的模樣。 鐘白暗自詫異,柳醫師還有這挖人墻角的癖好? 說時,外頭又是一聲巨響。 鐘白想去看看,便問,“外頭究竟發生什么了?” “哦,沒什么。就是幾只發了瘋的豬把寶仙殿給拱了?!?/br> “?” 豬? 拱寶仙殿??? 待鐘白匆匆趕到寶仙殿門口時,這兒已是屎尿橫飛,臭氣漫天,原本金碧輝煌的殿門被戰斗力滿級的瘋豬拱得歪歪扭扭,好不悲壯。而這會瘋豬已經被趕來的弟子們圍剿在了殿前的一片廣場之上。 只見七八個弟子一手握劍,一手捂鼻,雖是個個都修得了高超的劍術,但到底還是在富貴家庭中好生呵護長大的,誰見過這陣仗?頂了天的,也只敢說自己見過活豬,而今,在幾只瘋豬的屎尿屁攻擊之下,自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鐘白嫌惡地掩著鼻子跳過地上一灘灘黑黃之物,趕去那廣場,卻見王伯也在廣場之外,痛心極哭,“七頭豬??!俺養了整整半年??!” 鐘白湊上前去問王伯,“可是昨天給它們吃了什么東西?” 王伯道,“左不過平日里那些泔水紅薯葉,怎就忽然發瘋了呢!” 是那泔水。 鐘白明白了這豬犯病的原因,心中生了一絲愧疚,又見那滿地的惡臭之物,心生一計。 恰見二師兄匆匆趕來,他見場上僵持不下,當即大義凜然地拔了劍,頗有一番英勇就義的氣概。鐘白一把攔住了他,“二師兄,你上去沒用的,這豬是生了病?!?/br> “生???”汪嶺皺著眉頭,“那我去請柳醫師?!?/br> “誒,柳醫師是治人的,可不是治豬的?!辩姲渍辛苏惺?,正色道,“要治豬啊,你得去找沈師弟?!?/br> “太子殿下?” 汪嶺皺著眉,只當鐘白在胡鬧。太子殿下身份何等尊貴,莫說這屎尿橫飛的瘋豬了,恐怕連生豬rou都沒見過吧。 “哎,你就這么跟他說……” …… “沈師弟,山巔突發蠻疾,眾病號上吐下瀉,好不急人,不知沈師弟是否有法子?” 沈煜川倒是訝異了下,他自知今日必有蠻疾,還在掐著在何時何地提出自己或有法子較為恰當,誰知這人竟自己尋上門來了。當即也未作多想,便洋洋灑灑地寫了那藥方子交予汪嶺,“師兄不必擔心,這病癥早些年我在南方聽過,只要服下這方子,諸師兄定能藥到病除?!?/br> 汪嶺拿著藥方子離開,一面納悶,明明是豬生病,殿下為何說是師兄? 待他拿著方子去山上的藥堂抓了藥再熬好,日頭已接近中午,猛烈的太陽照得那些瘋豬都有些虛脫了,汪嶺將藥水倒入瓫食之中,那些子瘋豬哼哧哼哧地便吃了,只消得不過片刻,便沉著冷靜地站了起來,步履穩健,絲毫不見早時的瘋癲模樣。 周遭弟子皆是大驚,直呼汪嶺的方子真是管用,藥到病除。王伯更是激動地撲上去抱住了那幾頭寶貝豬豬,失而復得的欣喜叫他眼淚都流了出來。 恰這時,沈煜川掐著時間,估摸著這時候中了毒的弟子們該藥到病除,正要尋這方子的主人道謝時,自己再緩緩出現,謙虛但避無可避地接下這份感激。 于是他噙著一抹志在必得的笑走了過來,汪嶺見了他,自是不擅自邀功,只實話實說道,“那方子是沈師弟給的,不是我寫的,你們要夸啊,夸他去吧?!?/br> 沈煜川雖見此處憑空多了幾頭豬有些納悶,卻也未作多想,只道,“為師兄們排憂解難,本就是我應該做的?!?/br> 卻見旁的老伯一把撲了上來,蒼朽的臉上堆滿眼淚,他對沈煜川道,“多謝你啊小伙子,你是俺滴救豬恩人吶!” “……”沈煜川眉頭一皺,“救、救什么?” 未等他搞明白,便聽見了附近弟子的議論聲: “原來太子殿下還有這般接地氣的本領啊,原以為只是個花拳繡腿的草包,沒想到,還有這給豬治病的本領??!” “是啊,這等稀罕的藥方子都能開,想來,太子殿下定在治豬方面有很大的造詣?!?/br> …… 自小錦衣玉食萬人伺候的太子殿下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地上從未見過且彌漫著臭氣的四腳生物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只迷瞪著眼,怔怔地重復道,“治什么?什么豬?” 說時,那激動的老伯一把攬住他的肩,一字一頓地說道,“他們說,你是俺滴,救豬恩人??!” “?” 第14章 氣炸小趙 許是感應到了面前這青袍玉冠的男人是它們的救命恩人,豬豬們哼哧了聲,蹬了蹬后腿子,隨即竟昂著頭顱,激動地往沈煜川那兒沖了過去。 沈煜川自小在皇宮之中長大,這還是頭一回見到豬跑,稀奇之余,更是驚奇于原來世上還有這等渾身污穢不自知的生物,難怪世間多以豬玀來比擬懶惰愚笨之人。 然而下一秒,那好奇的神情陡然僵住 它們,似乎是向自己沖過來的! 沈煜川目眥欲裂,拔腿就跑,不料旁的老伯卻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老伯用他淳樸的口音道,“小伙子!俺養滴豬可懂事哩,它們知道感恩,這才來親近你??!” 滾啊,誰要它們親近啊 沈煜川眼角抽抽著往后退,語氣已全然沒有了方才的沉穩自如,似是哀求一般,“別,別……” 天知道這看起來孱弱瘦削的老伯抓起人來力氣這么大,一雙手掌將他牢牢地錮在手中。 鐘白饒有興致地抱著雙臂旁觀,心中暗暗叫好,這就是惡有惡報,自己下的藥,便由他自己消受消受。 只見恢復正常的豬豬們撲了上去,對沈煜川分外熱情,倘若真能辨出是他救了他們,紛紛仰著腦袋,在那青色衣角上拱來拱去。 轉眼,那清白干凈的衣袍就染上了一層污黃,在一片惡臭中,沈煜川幾乎要昏過去,旁邊的老伯卻還極其熱情地拽過他的手,直往沾了屎的豬豬們身上摸,“來!摸摸看,豬崽們可乖了!” 盛情難卻,在沈煜川絕望的目光中,他的手“啪唧”一聲,落在了屎黃色的豬豬身上。 那可是將來拿傳國玉璽的手啊 …… 沈煜川想離開這個世界。 周遭圍觀而來的飛云峰弟子皆竊竊私語,那些聲音不大不小,卻偏生叫不少人聽見:“天,那是太子吧,太子摸豬了!這事兒我得好好記在腦海里,過幾天休沐歸家,我要說于父親母親聽?!?/br> “這么一看,殿下眉目清秀,待豬親近,倒是頗有一番農家美男的氣息啊?!?/br> 沈煜川抽搐著五官,就要抽出手,卻又聽見人群中一抹紫袍開口道,“殿下真是又有才華又有愛心,若是其他人,定直接就抽出了手,但殿下沒有,哎,有愛心的男人太難得了?!?/br> “真的嗎,我不信?!甭動鄮熜中Φ?,“賭不賭?他堅持不過半刻?!?/br> “好啊?!?/br> “……” 那將將要抽出的手頓了下,沈煜川咬著牙對王伯笑道,“確實很乖巧呢,我再摸會……” …… 那日,飛云峰的弟子們不約而同地拿出了信箋 【父親母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太子在飛云峰摸豬啦!孩兒見證歷史啦!】…… 小時師傅似乎有提過一嘴,舊時道人要修仙得道,需得練的十層境界,唯有功法、心境皆為上品,才能有機會得道成仙。但那終究是遠古的說法了,如今這個時代已經沒多少人相信修習可以得道,得道可以修仙。這修習之道便也沒落了。 鐘白原也是不相信什么得道成仙之事,故也倦得修習,如今有了見過仙君的經歷,便不得不信了,但她對自己并不抱什么希望,她最是偷懶倦怠之人,必是與仙道無緣。 若說成仙……鐘白一下便想到了大師兄,大師兄長得就跟個神仙似的,功法劍術更是邵地一絕,若是大師兄能得道成仙,自己說不準還能沾點光呢。 鞭風蒼勁,白月堂外的梧桐樹隨之顫動,樹葉簌簌直落。 想來,大師兄今日怎的都沒有上山? 日落,大地蒙上了一層灰暗,鐘白換了身較夜色映襯著更為隱秘的銀灰道袍,并未攜帶鞭子,只攜了把短刃。她走到山門之后,只稍等了一會,便見聞余師兄挨著沈煜川走了上來。 大師兄不在,二師兄又是個老媽子脾氣,凡事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鐘白便去求了聞余師兄代勞,他倒是沒有多問,只指了指她腰間的錦囊,示意拿那個來換。 鐘白看了看那錦囊,瞬間明白了,這是前不久秦瑤師姐親手縫制的,那日她送錦囊給鐘白時,聞余師兄也在,鐘白當下解了那錦囊道,“小事,等我此事成了,便幫你倆順道解決了這終生大事!” 聞余沒有說話,只垂眼看著那錦囊,過了好一會,才低低地回了句:“說話算話?!?/br> 鐘白避開人群,自山中小道潛入林中,延著曲折幽邃的小道直奔山腰。 這是七歲那年她和大師兄一同發現的小道,通過此處可以躲過師傅的監督,溜山中玩。轉眼已經有將近十年未再踏足此處,草木卻意外地并未生長得過于瘋狂,透著昏黃燈籠的光仍能辨識出路徑來。 樹林中一片漆黑,林風發出簌簌的響動,寂靜非凡,唯剩了細碎的腳步聲,鐘白卻未覺得恐怖。她的心中只有滿懷的信念,即在沈煜川房中找到那味含邳草,借此揭露他的真面目。 這林子里枯木橫生,總在哪個不經意的拐角忽然伸出一截,絆人一腳,鐘白走得格外小心。忽然聽到右后方一陣細瑣,她頓住腳步,全身都僵住了,側耳細聽,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只兔子躥了出來! 鐘白松了一口氣,隨即加快了腳步。 照理說沈煜川并不是會任由自己單槍匹馬置于險境的人,只是飛云峰上功法深厚的弟子和先師眾多,若帶了其他人進入飛云峰,定會馬上被發現,況且飛云峰上弟子也沒膽對他做什么。故而鐘白可以斷定,沈煜川的寢屋之外并無人潛伏,這便大剌剌地去了。 …… 山巔。 趙既懷從山下回來,去了水榭居一趟,再出來時,夜色已濃,他走到寶仙殿外停了腳步,微微皺了下眉心,環顧四周,地上似乎布了些水漬,儼然是剛清洗過的模樣。 白月堂中并無燈光,趙既懷在院外梧桐樹下站定,他定定地盯著漆黑一片的屋子,并未進去,也并未離開,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袖間的東西,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 忽的,院中似是有陣細小的腳步聲走近,只見聞余竟從白月堂里院急匆匆地跑出來,他的臉上布滿急態,因為驚慌甚至忽略了一旁的趙既懷。 趙既懷陡然沉了臉,身形一閃,掌心一把制住聞余的胳膊,“你怎么在這?” 那鬼鬼祟祟的少年本就慌張了,這會回過頭,見了大師兄慎人的神情,心中更驚,磕巴道,“大、大師兄……您怎么來了?” “怎么,我不能來白月堂?!壁w既懷的面色更沉了些。 “不是,不是?!甭動噙B忙擺手,他撓著后腦勺,不知該如何解釋。他似乎并未察覺到自己應該為忽然出現在此處作解釋。 他不想欺瞞大師兄,但也不愿將錦囊之事說出,糾結了會,咬牙道,“小白約了我,我便來尋她,但她卻去找沈煜川了!” 才說完這句話,聞余便察覺到周遭的氛圍陡然冷了下來,夜色濃厚無邊,都不敵大師兄的面色暗沉,他只抬了抬眼,就被那陰得要殺人的眼神嚇得瑟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