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趙既懷頓了下,眼眸定定望向鐘白的臉,開口,“我怕?!?/br> “怕?”鐘白不解。 長黑羽睫顫了下,趙既懷垂眼,黯然道,“我怕他受傷了,你會傷心……” 緩緩的話語尾音帶著些顫抖,透露著脆弱和受傷。 輕搖蒲扇的素手頓住,鐘白咬著唇,愧疚地癟了癟嘴,又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大師兄,你不用擔心,下次如果他再挑釁你,你就打他,把他往死里打?!?/br> 趙既懷為難道,“這,不好吧?” “怎么不好!”鐘白蹙眉,正色道,“我知道大師兄最是善良熱心,但那沈煜川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千萬不能信了他的鬼話!” 趙既懷定定望著她的臉,片刻后勾唇,笑得溫柔,“知道了,謹遵師妹教誨?!?/br> 話說到這,藥匣中的湯藥已經涼的剛好。 鐘白端碗坐到床榻邊,低低攪著碗里發黑的湯藥,皺眉道,“大師兄,這藥材是柳醫師開的,他說這藥材極苦,但治療傷口療效特別好。我準備了冰糖,一會大師兄吃一顆就不苦了?!?/br> 趙既懷倚在床邊。 饒是坐著,他高挺的身子仍然比她高了一個頭,垂下眼,目光落在她執著白玉湯匙的指尖。 聞言,眼角抽了抽。 “啊?!辩姲滓ㄆ鹨簧姿幹?。 趙既懷低頭抿了下,側開臉,“有點燙?!?/br> “燙嗎?那我吹吹?!?/br> 瀝得干凈的黑綠藥汁上倒映出一抹櫻紅,細薄的眼皮之上隱隱透著青紅交替的血絲,兩頰微露緋紅,濃密纖長的羽睫輕輕顫動——細細聞來,苦澀的藥材味之中,似乎還蘊含了一抹淡淡的沁香。 趙既懷緊緊盯著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瞳又暗了幾分。 片刻后,他張了張嘴,聲音中帶了一絲啞意,“我來吧?!?/br> 他高仰起頭,一飲而盡,輪廓分明的喉結滑了下,帶著雄性特有的風采和味道。 縱使身上只剩了一層里衣,縱使手臂受了傷,也不見他有絲毫狼狽的樣子。 想起大師兄剛進飛云峰的時候,他生得精致俏麗,儼然跟個小神仙似的,可眼中永遠帶著疏離和淡漠。 現在的大師兄溫柔了許多,對她也愈發沒有了底線,可眼中的矜貴和淡漠之色似乎從來沒有消散過,有時鐘白也覺得,無法讀懂大師兄的內心。 也正是這一份矜貴和淡漠,令他在茫茫弟子中也顯得獨綻光彩。 那個詞叫什么來著? …… 鶴立雞群! 沒錯! 鐘白一拍大腿,“大師兄,你真是鶴立雞群!” 趙既懷愣了下,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藥汁,挑眉“那雞是?” “……” “……” 鐘白沉默著接過碗,自然而然地帶過這個問題,“大師兄喝完藥就在我這兒好好休息一會吧,我去洗個碗?!?/br> “好?!?/br> 她攙著趙既懷躺下替他攏好被子,努力無視那人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匆匆收拾了藥匣,合上門。 幹! 吃了沒文化的虧! 鐘白拎著藥匣子穿過白月堂。 堂前是一大片盛開的雛菊,那是去年生辰時,大師兄替她種下的生辰禮。 這一年來,大師兄時不時便會來替這片雛菊除草澆水,養護得極好,如今四月,已然結出了一片牙白素凈的干凈花朵,將整個白月堂點綴得靈動素雅。 步入寶仙殿廊下,一道人影忽從廊下的柱子后走出。 “小白?!?/br> 來人整頓了衣襟,半束的長發垂墜在寬肩之后,一雙生性多情的桃花眼高高翹起,帶著無限纏綿柔意。 放在從前,或許鐘白早就陷進了這副溫柔皮囊中,可如今看穿了他的骯臟本質,她只覺得反胃至極。 她并未與他周旋,單刀直入,“別這么叫我,跟你很熟?” 對面臉色僵了下,笑得更加和煦,“你猜猜,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 鐘白沒有理會,沈煜川也不惱,自顧地身后掏出了一簇淡黃嬌嫩的雛菊。 “方才在那兒見了這花,便覺得格外適合你,淡雅美好,便為你采了來?!?/br> 鐘白沉了臉,“你這是……在白月堂外摘的?” “是啊?!鄙蜢洗ㄈ孕?。 “……” 鐘白惱怒蹙眉,一把奪過他手中雛菊,“這是大師兄種給我的,你動什么動?以后少出現在白月堂附近?!?/br> 她腳步一頓,回頭,“對了,大師兄種的雛菊自然好看,但不適合你。你適合千歲蘭?!?/br> 早在前世之時,她便覺得高貴妃像極了盛開的千歲蘭。 “等一下?!?/br> 沈煜川追了上來,他抿著唇,嘴角仍保持著笑意,謙和地說道,“今日不小心傷了大師兄,是我太不小心了。在下心中愧疚,特拿來了皇宮御用的上等膏藥,用了這膏藥,定不會留下傷疤的?!?/br> 鐘白皺眉,狐疑地望向梁上白鴿。 “不用了,你當大師兄和你一樣,娘唧唧的,添一道傷疤就要死要活?” 一語中的。 沈煜川的臉色瞬間垮掉,就連嘴角的半永久微笑都崩了下。 鐘白暗爽。 …… 將藥匣送到小廚房后,她并未馬上回到白月堂,而是在寶仙殿后的小廊里打了個轉彎,繞去了后園的亭臺水榭。 鐘白攥著袖子,竟有些緊張。抬頭望了下,未尋到那抹白?;腥幌肫饎倓偝霭自绿脮r,在心中暗暗吐槽這白鴿真是日益肥胖,那鴿子氣得跳腳的樣子。 嘖,真記仇。 這就罷工了。 她站在那水榭之中的屋舍門口,深吸一口氣,抬腳,踹門而入 忽然的動靜嚇得里頭正在吃藥的老人一個激靈,手中藥丸一骨碌滾到了來人腳邊。 鐘白彎腰撿起藥丸,“師傅怎么了,感冒了?” “唉,是啊,年紀大了,不禁涼了?!?/br> 鐘白笑,“人家是做賊心虛,您這是做賊體虛呢?!?/br> “我!”柳霽瞪眼,又自知理虧,諾諾地別開臉,小聲辯解,“我哪兒做賊了……” 鐘白并未與他再做多言,她警惕地往外看了眼,將門扉掩得緊實。 身后的人皺眉,緩緩道,“小白啊……你要知道,即使師傅老了,要打你還是輕而易舉的?!?/br> 鐘白白他一眼,徑自坐下,神色肅然“別鬧,跟你說點正經事?!?/br> 柳霽訝異,“哦?難得你有正經問題,說說看?!?/br> “蛟心骨是什么?” 果不其然,柳霽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又很快瞇著眼掩下,“你問那干啥,不過是幾年前在城都淘到的古玩意罷了?!?/br> 鐘白追問,“我記得師傅練的是遠古師祖遺留的弒劍,那弒劍和蛟心骨……有無關系?” 聞言,那人臉上笑意完全斂下,沉眉,肅然道,“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鐘白如實回答,“夢到了?!?/br> “……” 瞧著師傅臉上驚駭肅然的表情,鐘白心中便明了了八、九成。 果然,蛟心骨和弒劍有關聯。 那夢中所說……難道是真的? 她正色道,“師傅,沈煜川此番上飛云峰,那蛟心骨便是他的目的之一,此人城府很深,居心叵測,師傅可莫輕信了他的鬼話?!?/br> 柳霽看著她,眼中不乏驚異之色,默了片刻,收回晦暗視線,“知道了?!?/br> “嗯,那我先回去看大——”鐘白正要起身,忽然頓了下,瞇眼望向門扉后楠木架子上擺放的琉璃紫樽花瓶。 “師傅?!彼挠膯镜?,“這花瓶……沈煜川送的吧?” “不不不是……” 鐘白舉起花瓶,轉了個方向,“那這上面的皇家烤漆,是你自己畫上去的?” “……”柳霽揣著手望向窗外,小聲道,“也不是不可以?!?/br> “……” “師傅!”鐘白拍桌而起,“你知道今晨沈煜川做了什么事嗎!他暗算大師兄!還往劍上抹劇毒,害得大師兄險些喪命!你竟然還收他的禮物,你對得起大師兄嗎!” 柳霽驚了下,將要站起,又狐疑道,“既懷能被他暗算?” “你還不信!大師兄現在就在白月堂躺著呢,師傅大可去看看沈煜川有多心狠手辣!” “在白月堂!”柳霽瞪眼。 哼,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