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每一代的阿淵,都有一些不同特質,如此糅合在一起,導致他不是很穩定。 可那只是他性格上的不穩定。 面紗下,阿淵一雙眸子卻是沉穩似水,并無太多的波動。 他心似靜水,好似一棵樹,一口井,整個人極輕巧放松。這份冷靜使得那朵劍花無所監測,更不會發動攻擊。 怎么說他也是初代秘境高級玩家,就算沒有這秘境之主的身份,通關也綽綽有余。 沈灼身體身體素質也遠勝普通凡俗之人,可連爬十數片大葉子,也已經氣喘吁吁,雪白的額頭生出汗水。 阿淵輕巧掠上,向沈灼伸出了手。 沈灼握住了阿淵的手,任由阿淵將自己帶了一把。 沈灼大口大口的喘氣,身軀也有幾分虛弱。 阿淵溫和說道:“好了,你也歇一歇吧?!?/br> 沈灼點點頭,她確實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是需要稍作歇息。 此刻她跟阿淵已經同在一片大葉子上。兩人地理位置極高,視野也變得寬闊。 整個劍花之境的景色也讓沈灼盡收眼底,為之驚嘆。 劍花范圍極為寬廣,入目滿眼皆是一派晶瑩。這一層秘境并沒有什么真實的植物,那些“樹”“花”都是晶瑩透亮的水晶體。 就連看似晶瑩的“河”,也是光滑如鏡面的晶體。 甚至劍花這個名字,也不過是人族修士取的。實則此朵晶花發出類似修士劍氣的攻擊氣勁。 這般場景說不盡詭異,又說不盡的壯美。 沈灼一邊驚嘆了一番,一邊給自己嘴里塞了幾顆丹藥回血調息。 好在越往上爬,葉片間距越小。沈灼估摸著剩下的路程會更加輕松一些。 這般壯觀詭異的晶石森林之中,遠處邊沿也有劍氣縱橫,顯然也有修士以武力通關。不過他們的距離甚遠,倒也并不覺得擔心,也沒如何關注。 可此刻的她,卻分明是眾人的焦點。 大家身為修士,就算未修瞳術,視力也是可以的。他們也看到劍花主桿上的那只小螞蟻,內心不覺心思各異! 晶石森林之中,陸音微微一怔,旋即內心五味雜陳。 之前因為隱瞞眠寧引路人身份之事,她和幾位俗修出身的弟子也默默退出隊伍。蓋因為他們清晰感受到,上清界中下界俗修不過是炮灰的事實。 若隨大隊伍,只怕就算有什么斬獲,全部都供給蕭雪元等頂端幾人。 相反他們若遇危險,上清界的大修未必會加以庇護。 這一路行來,陸音幾人也小有斬獲,只是這一次秘境通關速度也太快了—— 本來脫離上清界的大部隊,陸音還想著有機會遇到阿灼,與她合作一番。 只不過如今,似乎也用不著。此刻沈灼身邊已經有了一位神秘男子,雖不知曉對方是誰,可那人面覆面紗,姿容十分美妙,應當也不是什么凡俗之輩。 一旁,與她同行的上清界弟子也忍不住感慨:“陸師姐,如今秘境修士之中有一個傳言,說不知怎么的,是沈師妹。嗯,是,是沈灼奪了關鍵寶物,使得這次秘境通關極快。唉,我本是不信的——” 不知什么時候,這次奪寶修士堆中傳出這么個說辭。陸音和這位方師弟異樣,一開始是不信的??墒碌饺缃?,她忽而覺得有這個可能。 就像現在,沈灼這般往上爬,看著要越爬越高。 陸音怔怔的瞧著,內心之中卻不由得泛起一股子異樣的滋味。 她雙眼飽含了晶瑩,心想自己這是嫉妒嗎?可能也有一些吧,這也是免不得的??筛嗟?,她忽而內心升起了一股子的希望。因為她一直將沈灼看成自己的替身,看著沈灼做一些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粗蜃茮]有好下場,她內心何嘗好受? 如今陸音內心卻受到了鼓舞。 那種感覺,她實在形容不出來。陸音伸手握住了紀雪君送給自己的那塊玉,心想聰慧善算計的紀仙子也不過如此。紀雪君為人謹慎,過分保守,其實是缺乏進取心和冒險精神的。 陸音從來沒有用這種角度想紀雪君。 看著攀爬的沈灼,忽而間,紀雪君那不可戰勝的個人形象也在陸音心中崩潰了。 陸音手指輕輕用力,將紀雪君給的那塊墨色玉佩生生捏為碎粉。 人有時候需要改變一下環境,若一直在上清界,那么便會生出死水般的絕望。 陸音忽而覺得秘境雖然血腥兇殘,卻有另外一種血腥的清新。 當然此刻,也有一雙冰冷的眼,凝視著那邊大葉子上的一男一女身影。 上清界修士們以蕭雪元為中心,凝結法陣,以集體力量增加推進的競爭力。 那兩人高高在上,立于高處,宛如一對璧人,說不盡的相配。蕭雪元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立于高處,甚少有仰視別人的事情。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處于低處,對方卻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伴隨蕭雪元劍氣越發兇殘,在場的上清界修士也暗暗叫苦。 蕭雪元劍氣越戾,使得劍花感知越多,反擊之力也更加凌厲鋒銳。 故而隊伍推進速度雖然快上許多,可是大家也受罪許多。 不過圣子冷著一張臉,面若冰霜,在場修士誰也沒膽子向前和圣子提提意見。 更不必提蕭雪元本是陣眼中心,故而他所受攻擊最重。伴隨縷縷劍花劍氣破防,那些漏網之魚的劍氣也在蕭雪元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痕。蕭雪元本來衣衫似雪,如今白雪般衣衫上卻多了斑斑血痕。 那些劍傷也不致命,且不斷愈合,然而舊傷未愈,便頓時有新傷添上。 便算蕭雪元那張美玉般的面孔,也凝結了點點血污,給他素日里的清冷更增幾分艷色。 他一向事業心極重,為了可以贏,什么都可舍棄。 那么既然如此,他自然絕不能容忍所謂的失敗,更不愿意輸了去。 正在這時,一聲慘叫頓時也在蕭雪元的耳邊響起。 原來陣中一名上清界弟子受不得如此灼烈劍氣,竟終而力竭,被劍氣斬個四分五裂。 如此一來,法陣失衡,劍氣亂竄。 蕭雪元也被迫一頓劍勢,穩定劍陣。 那弟子被裂體而亡,場面自然也是血淋淋的極為難看。兔死狐悲,在場上清界弟子士氣都大受打擊。不過這些修士總歸是上清界中精銳,故而雖心情激蕩,猶自可以淡定。 可眠寧卻再按捺不住,終于忍不住輕輕的抽泣起來。 她淚水盈盈,面頰流轉一抹惶恐,實是心神難安。 這一次眠寧也不是故意任性,只是眼前畫面實在是她可以忍耐極限。 似她這樣子的醫修,是不應該經歷這些事情的。 這一路行來,上清界弟子也是以各式各樣的方式死在了秘境之中。這些也罷了,如今同伴死在近前,還很有藝術性的被切成幾塊兒。如此的沖擊,簡直令眠寧為之戰栗。 故而她雖然咬緊了唇瓣,仍發出了嗚嗚聲音,淚水也一顆顆的掛在面頰之上,好像掉線的珠子一顆顆的滾落。 蕭雪元一向就是以力為尊,厭棄軟弱。更不必提他此刻內心郁悶煩躁,哪里有心情哄小孩子。 現在眠寧這么哭,更觸動了蕭雪元內心之中的暴躁。 蕭雪元厲聲:“好了,在場修士皆護著你,你哭什么?” 上清界其他修士也心有戚戚,更生出對眠寧的厭憎。 大家都出生入死,眠寧這個引路人非但幫不上什么忙,反而處處哭哭啼啼。 這么一副可惱的弱者姿態,當真是令人想要作嘔。 眠寧也感受到大家惡意,更是不自在。一個人最悲哀的,就是成為整個團體里被人一致討厭的那個人。 只不過之前這個人是沈灼,現在變成了眠寧而已。 那時候她篤定一個人被眾人討厭,一定是這個人的錯??墒乾F在,眠寧自己卻是無法這般認為。 她倒也沒有蠢到家,察覺自己就算活著回去上清界,只怕也是名聲盡毀。 到那時候,自己在秘境之中種種蠢事,就會被編排成段子,任由別人笑話。姜重別說因此喜歡上自己,只怕從此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自然會將自己當作一個極為討厭之物。 這些念頭一瞬間劃過了眠寧的腦海,使得眠寧的身子也是在輕輕發抖。 反正大家都已經歇下來了,眠寧干脆破罐子破摔。 “也不知曉紀jiejie去了哪里了。蕭仙君,其實縱然你嫌我怯弱,可這本不是我的錯。我自幼學習醫術,只知曉行煉丹救人,采集藥草。至于殺人的事情,我知道得也不多。若不是紀仙子勸我,我也不一定非要入秘境,是不是?” 眠寧的家族是上清界歷代為醫修,故而上清界也需敬重幾分。畢竟身為修士,你總會需要醫修醫治。若非如此,眠寧也不會被寵著生這么一副單純無知的性情。 可再無知的羔羊,經歷的事情多了,有些事情忽而也是明白了。 “紀jiejie跟我說,姜重喜歡有勇氣的女修,勸我入秘境??墒?,她只不過是為了圣子你著想。秘境究竟有多兇險,她一個字也沒有提。她,她根本是故意為之?!?/br> 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眠寧也開始鑒婊起來。 這些話,家族中長輩其實也提醒過,可那時候眠寧并沒有聽進去。 可是現在,眠寧心里面忽而就明白了幾分。 不過這些話,蕭雪元也不以為意,更不覺得紀雪君有什么不妥。秘境存在多年,眠寧還一副我不大清楚秘境多兇險的樣子,這份天真無邪的蠢笨當真令人作嘔。 只不過蕭雪元為人冷傲,不屑于跟眠寧爭辯罷了。 他雖沒有說話,眠寧卻窺出了蕭雪元的神色。 圣子一副冷傲不屑樣兒,大約心中紀雪君便是最好。 “哼,圣子何不想想。若非紀仙子逼走沈灼,阿灼替你出謀劃策,這次秘境你必得機緣。紀雪君她不過是嫉賢妒能,不能忍耐阿灼比她出色,討人喜歡,所以不愿意別人喜歡阿灼?!?/br> 這些話,眠寧脫口而出。 或者她內心深處,其實本來就是這么想的。只是從前,眠寧不愿意承認自己的軟弱,故而將這些話生生的咽下肚。 她自欺欺人,實在是因為自己不愿意得罪紀雪君。因為紀雪君名聲很好,出手闊綽,是仙主之徒,結交了許多名門千金。至于沈灼,這個女郎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俗修罷了。她跟沈灼不過是有一些不淺不深的交情,犯的著如此固執。 是呀,不過如此。她內心深處,其實下意識對沈灼更加挑剔,一切都是沈灼不好。 可是一個人如果短時間內周圍環境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她內心深處的意識就會真正被意識到。 就像現在,眠寧衣擺上都是血污,周圍盡數是殺人陷阱,旁人眼神盡數是厭棄。眠寧的某個殼好似被打碎了一般,許多可怕的念頭涌上了她的腦海。 一瞬間,蕭雪元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冷冷凝視著眠寧。 眠寧忽而覺得他那個眼神很是可怖,不覺舌頭發僵,剩下的話也再都說不出來。 她只覺得自己若再多說一句話,只怕蕭雪元當真會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