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沈灼也輕輕嘆了口氣:“當初圣人之境的仙主前去挑戰金烏神鳥,卻也無功而返。紀仙子對圣子可真是深情厚誼,修為未達圣人之境,居然也去挑戰金烏鳥,誰聽了不說一聲情深意重呢?!?/br> 從前這個世界修士,若能修至圣人之境,已到這個世界武力值的天花板。故而圣人之境修士也不是大白菜搞批發,數來數去也只有十多位。紀雪君不過初窺半圣之境,自然及不上李悲風和蕭雪元的戰斗力。 不過這幾年整個世界開始發生異變,不斷有強而有力力量灌入這個世界裂縫。 所謂力量裂縫,便是這個世界時不時開啟的秘境之地。 七年前,萬幻妖域女王歸來,得返上古大修實力,重啟太荒之境修為。在此之前,世間已認定太荒之境修為不過是傳說。 三年前,蒼龍界明無色也借著秘境升級。 這個世界變了,上清界一下子很有壓力。 故而紀雪君所為雖然魯莽,竟也沒太多人懷疑。若能取得金烏鳥的火源,對蕭雪元身軀可是大有裨益。 唯獨沈灼心生懷疑,凝視著眼前這道如雪倩影:“換做旁人,我會以為她沖動、魯莽??蛇@個人是紀仙子,我卻覺得她是故意的。其實我只是上清界的一個小弟子,不明白紀仙子為什么要針對我。這其中,有我不知道的隱情嗎?” 她沒有暴跳如雷,反而認真分析,竟讓紀雪君如芒刺在背,生出要將沈灼拍死的沖動。 可就像沈灼說的那樣,紀雪君其實是個極冷靜的人。 紀雪君美麗的臉頰可沒有一絲惱意,嗓音如玉石輕擊,煞是悅耳:“本界榮耀皆系于師弟一身,豈如你所想,這其中有什么爭風吃醋的算計?” 說到了這里,紀雪君美麗的面頰似也有淡淡不耐,仿佛不愿意再和沈灼爭執下去。 流螢冷笑:“世間的雀鳥,不過以叫聲悅人,怎會知曉鴻鵠之志?” 流螢眼角余光輕掃,窺見兩道身影,驀然唇角帶笑。 與沈灼交好的陸音已然是仙主身邊近侍,想來也會有一番前程。仙子心地慈和,非但沒為難陸音,還準備籠絡這位仙侍。 這可是天大的福緣,陸音這個俗修想來自會抓住。 下界俗修到了上清界,不都是竭力攀附?就如沈灼攀附蕭雪元一樣,恨不得抓得緊緊的。 而紀仙子,一向也是個極大方的人。 譬如如今紀雪君送出的賀禮,便是上品法器。 流螢眼角余光輕掃,已窺見陸音手中握著的那個黑檀木匣,看來已經將紀雪君贈禮給收下了。 這使得流螢唇角笑意越歡,心情也不覺大好。 不過這也是一樁理所當然的事。 且不提紀雪君在上清界的地位,單單這匣中法器分量,也是不容陸音拒絕的。 那匣中一塊清靈玉佩,是上等藥玉琢磨而成,能溫養筋脈,促進修為。此等法器,可是可遇不可求。 陸音是個有上進心的女修,自然不會笨得拒絕。 紀雪君倒是玉容凝定,輕易不露喜怒。 陸音則輕輕奉上黑檀小匣子:“紀仙子恩賜,實在太過于貴重,實不敢領受。這份禮物,容我親手奉還?!?/br> 流螢面頰笑意頓時一僵。 紀雪君也不生氣,微微一笑,伸手接過。 陸音本來是個性格堅毅的女修,此刻也心尖微寒,竟生出一抹懼意。 待兩人走后,紀雪君手指輕輕一動,將掌中木匣連同玉佩震成粉碎。 她掏出手帕,輕輕擦了掌心一下,微笑說道:“既然是別人拒了的東西,自然不好留著?!?/br> 無論她做什么事,紀雪君面色也是溫雅如昔。 她不生氣,旁人卻替她生氣。服侍紀雪君兩個仙婢中,青枝性子更沉穩一些。此刻青枝也不覺面泛怒色:“是婢子思慮不周,還道陸音知情識趣,誰料想她竟如斯輕狂?!?/br> 紀雪君反倒柔語安撫:“也是個重情之人?!?/br> 流螢與青枝相視苦笑,紀雪君便是性子太好,不會算計這些。 仙子是品行高潔之輩,向來不屑于用那些不干凈的手段。要是換做旁人,既以身居高位,哪里還會對那些卑下的俗修客氣。 故而圣子雖然眼拙瞧上了沈灼,終究是對紀雪君有著一份敬重的。 離開了仙元宮,陸音猶自心有余悸。 紀雪君美貌溫柔,名聲又好??申懸舻米锼?,卻始終心神不寧。蓋因她心中,并不相信紀雪君當真那般純善。 沈灼眼睫毛輕輕顫抖,忽而說道:“阿音,其實你不必這么做?!?/br> 陸音嗯了一聲,旋即一笑:“好,下此她再送我東西,不要豈不是虧了。不過紀仙子生我的氣,想來我是與她無緣?!?/br> 沈灼嘆了口氣:“我是認真的,阿音,我知道你不容易?!?/br> 陸音伸手拍拍她肩膀,微笑:“我也是認真的,我跟紀仙子沒緣分,做不了她的人?!?/br> 至于離去之事,沈灼也沒瞞著陸音。 想不到李悲風居然允了此事,倒是出乎陸音意料之外。 至于服下清髓丹之事,沈灼便沒跟陸音提及了。 一想到七七四十九天的清髓之痛,沈灼心尖兒也微微發寒。 她一向怕疼,可如今為了自由,也不得不如此。 眼見著天色將昏,沈灼心里也一陣子發慌。她忽而有些后悔,要不該試試原計劃跳下混沌風口? 只不過自己既已經服下了清髓丹,自然也無可反悔。 將近子時,沈灼已經事先服下了幾顆丹藥,又閉目打坐。 然而當那股痛楚涌來時,還是讓沈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 她無法保證端正的坐姿,只能雙手攥緊了雙臂,顫抖著蜷縮在床榻之上。 那就像是全身血rou被一片片凌遲一般,活生生的受罪。難怪李悲風勸人謹慎,不可輕服這清髓丹。 沈灼全身的力氣似乎都消失得干干凈凈,連叫出聲的力氣都沒有。她牙齒咬住了自己的一絡頭發,唇齒間發出類似小動物的嗚咽聲。 淚水卻不受控制似的從沈灼眼中淌落,落入烏發之中。 凝音鈴也感受到了沈灼內心的恐懼,使得白魅就此化出。 冷冰冰的魅凝結在月光之中,面頰兩道血痕煞是分明,就好像是專司殺人的器具,美麗而可怖。 沈灼并不愿意瞧見他,不覺輕輕閉上眼。 這等無邊無際的痛楚,只讓沈灼一個人承受。只有因她而死的魅靜靜的看著她,只有落入了斗室之中的月光映照種種。 這樣的月光中,一只小紙鶴輕輕的飛來,落在了幾面之上。 清髓丹帶來的痛楚持續了一個時辰才消失。 可能因為太過于痛苦,接下來一段時間,沈灼意識甚至是空白的。 直到天光初明,沈灼方才清醒過來。伴隨沈灼神識上的平復,白魅又再次掠回凝音鈴中。 她終于緩緩起身,感覺自己要死。 一想到這只是第一天,沈灼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過清髓丹是真的,沈灼氣色也稍好一些。再苦又怎樣,總不能又去求李悲風說不清髓。自己想要擺脫上清界,總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按幾上的紙鶴輕輕撲騰翅膀,吸引了沈灼注意力。 她輕輕起身,探出手掌。 小紙鶴觸及沈灼手掌,頓時化為一片信箋。 阿淵倒是一如既往的筆調輕快。 原來最近他因事可以溜出蒼龍界放風,也不必繼續宅下去了。 沈灼:=口= 你在蒼龍界很勞累嗎,日常卻不大能看出來。沈灼內心含酸,自己在上清界可沒有水產小火鍋可以吃。 不過阿淵為何要出來溜達,沈灼內心約莫能猜到幾分。 清古大墓開啟在即,又有一秘境可以讓大家去博機緣。 托秘境的福,蕭雪元無暇分心,并沒有太多精力分心于感情糾葛。李悲風讓沈灼這個時候跑路,從策略上來說也沒什么錯。 據說明無色也要出門蹦跶,再入秘境。 這蒼龍界的軍師可真具有進取心。 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哪怕明無色不能再奪機緣,估計也不愿意蕭雪元得到。 這可真是各界之間塑料花友誼。 估計咸魚的阿淵也是被明無色帶動,準備出門一游。 現在阿淵在信中提及此事,還問沈灼這次會不會出門,也讓沈灼琢磨出一點兒對方想要面基的調調。 想到了這兒,沈灼心尖忽而微微一顫,生出幾分慌亂。 她跟阿淵相逢于那個黑暗的山洞之中,那時候她還是個樂觀、開朗的女修,說了許多開解阿淵的話。 可是現在,連番打擊之下,自己是那么的憂郁。 她既不樂觀,也不開朗了。 可信中的自己卻不是那樣,她總是俏皮快樂的。這樣強撐著的她,在某個人眼里,仍然是個快樂的女修。 沈灼實在不愿意見面,便假裝瞧不出阿淵的瘋狂暗示。 她目光已經逡巡到信尾。 阿淵照例問候,不知君可安好? 可安好? 現在她被挖了丹,終于承認心愛的小哥哥已經死了,好朋友還欺騙了她,凝音鈴也被玷污成為殺人法器,入夜還要經受洗髓之痛—— 一滴淚水滴落在信紙之上,使得沈灼慌亂擦去。 她手掌飛快抹去眼里不斷掉落的淚水珠子。 沈灼自己也奇怪,情緒怎么就一下子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