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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卓又使勁按了按他的肩膀,聲音放低,緩聲道:都是一家人,就是沒有我求情父王也 他說著,想著母親那幾帶絕望的懇求,卻生出些不確定來。 那邊趙曇卻搖了搖頭,他明白自己的父親,若是他當真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大罪,趙興縱然心中疼如刀刮,動手之時也絕不會手軟 這等公私分明的絕情,趙曇那段時日在牢中已經領教過了這怕是他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他也知曉,趙卓那段時日為他奔走取證,也定然是母親的懇求但不管怎么說,這份情,他還是領的。 這段時日的爭斗,若說兄弟倆心中沒有嫌隙,那是絕不可能的。只是此時離別在即,那些負面的情緒都被壓了下去,兄弟兩人間的氛圍倒是久違地和諧了起來。 趙曇笑了笑,大哥特來送我,弟弟也無甚回禮,但只贈大哥一支曲子罷。 他帶的那個隨從顯然極有眼色,趙曇說著話呢,他便已經從車上取了琴下來。 趙曇接過那琴、徑直盤腿坐了到了地上,手掌拂過琴面,竟生出些久違之感來。 他想要回憶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碰琴了,但努力一陣兒,卻是徒勞 手指撥動了琴弦,像是有什么東西波紋般散開,擾動了周遭的空氣、也在心中激起了一波漣漪。 技藝久未習練總會生疏,cao琴自然也不例外,最初撥動的幾個音竟是有些刺耳的尖銳,仿佛回到了最初習琴的孩提之時。 那幼童漸漸長大,曲音也漸轉流暢趙曇在這琴聲之中,仿佛重又回顧了一遍自己的成長高聲誦書幼童、鋒芒畢露的少年、再到長身玉立的青年公子 那琴聲已經轉為流暢悅耳,趙曇卻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或許是久未碰琴,一時適應不來罷? 他這般想著,那股缺失感卻令他愈發地不適 恍惚間,趙曇似乎看見,那青年的身影之旁隱隱現出了另一道朦朧的虛影,那是個身姿窈窕的女子,模糊的面容漸漸清晰起來,趙曇恍惚生出些明悟來 是 只是在那面容徹底清晰之前,那女子的身影卻驟然消散了開來,按住琴弦地手指驟然收緊,發出一聲錚的銳響。 季朗?! 趙曇緩緩搖了搖頭,無事,只是久未碰琴,有些生疏了 趙卓笑了笑,想要開口,卻見趙曇抬手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不遠處傳來一陣悠悠琴聲,開始還是隨風而逝的模糊,叫人聽不真切,但那聲音卻越來越清楚。 趙曇微微睜大眼睛,循著那聲音望去 那是一個帶著帷帽的姑娘,她的身影和方才那道幻影緩緩重合。 琴聲悠悠蕩蕩,趙曇臉上不覺染上些笑意,他輕輕捻起一根琴弦,隨著這聲音響過,兩道琴聲合做了一曲。 仿佛本就該如此,趙曇臉上的笑意愈重:好似回到了當年他在竹林之中,以琴聲相邀,兩人相和的情形。 多好啊那時真好 他尚未卷進這些紛亂繁雜之中,每日只撫琴吟詩亦幸逢知音,逍遙自在。 一支曲子的長度終究有限,縱使趙曇有多不舍,那琴聲還是漸漸弱了下來,終至消弭。 他將琴收了起來,沖著梁玥深深行了一禮,朗聲道:多謝姑娘相送。 那姑娘抱琴起身,微微屈了屈膝,以示回禮。 季朗公子咱們該走了。一旁護送的衛兵上前,小心翼翼地開口提醒他時辰。 趙曇本輕輕勾起的唇又向上扯了扯,但那笑卻多了幾分勉強。 他退了幾步,沖著趙卓深深施了一禮,旋即就回身向馬車走,只是腳踩到車轅上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回頭,向梁玥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陣微風拂過,帷帽下的白紗隨之搖蕩,露出一絲縫隙。 他隱約看見那唇瓣張合,是再會二字。 被風揚起的烏發略過她的頰側,他腦海中不覺冒出了這個一個場景 亦是一個這樣的秋日,他府邸的花園中,兩人在其中撫琴,那時的她尚是少女之姿。 面容漸漸變化,漸成了今日的模樣,兩人的距離也漸漸縮近,最后成了坐在一張琴旁的親密。 那場景驟然破碎,眼前的實景又歸于清晰 風漸漸止了,揚起的白紗復又垂下,擋住了那容顏 錯過了啊。 這句話緩緩在心間浮現。 馬車轆轆駛遠,揚起一陣飛塵趙卓也往后退了些許,站在梁玥身旁,和她一起目送著趙曇一行漸漸遠去。 直至那車隊變成了一個遙遠的黑點。 趙卓本不是傷春悲秋之人,但此情此景卻難免讓他生出些感觸來 他們兄弟二人,此后怕是再難相見了。 離別總是猝不及防,便是嫡親兄弟都是如此,那別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