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從山上下來時,天色已經昏暗。我說,不早了,回家吧。她問,什么回家?我說,我家啊,我已經跟爸媽說了,他們讓我請你來家里吃飯。她慌忙說,不要,我還沒準備好。我說,準備啥,現在這樣就挺好。她不停地搖頭,說,不,不要,我害怕。我說,開玩笑呢,不逗你了,就知道你會緊張。她說,你嚇死我了。我說,這么害怕干嘛,我爸媽不吃人。她靠緊我,沒再說話。 我說,我們去吃烤rou吧,走過去就行。她說,好。一路上,我們看見許許多多的情侶,空氣中全是親昵的味道。我感覺她手有些冷,于是將她一只手放到我外套口袋里。她的表情舒展開來,說,暖和了。我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又煩躁起來,說,回去別忘了把香水扔掉。她說,知道啦,其實我就在圍巾上噴了一點,要不我把圍巾拿下來。我怕她冷,說,不用,記得扔就行。她淺淺地笑著,說,忘不了,你原來這么愛吃醋。我臉上發熱,心念一動,說,我單位里有個大姐一直問我有沒有女朋友,要給我介紹呢。她說,不行。我說,我已經答應了,下周就去相親。她停下腳步,說,真的?我笑著說,沒有,我當然拒絕了。她說,你別開這種玩笑。我感覺她似乎真生氣了,說,好,不說這個了。我拉過她另一只手,冰涼如冷月的光。我說,給你買個手套吧。她說,你以后別再這樣,我不要聽。我說,好,知道了,一會給你買手套去,看你手冷得。 我幫她暖著手,又走起來,沉默了一段路,她忽然抱住我,叫了我的名字,說,你要是去相親,我會死的。我適才本意只想讓她也體驗一下吃醋的感覺,卻沒料到她反應這么大。我聽出她語氣中快要帶著哭腔,暗自后悔開了這個不恰當的玩笑。我說,那不是真的,你別再想了,是我的錯。她說,你騙我,如果是真的呢。我啞然無語,終于明白戀愛中的姑娘邏輯有多混亂。我抓起她那只戴有戒指的手,放在我xue口上,說,我發誓剛才的話都是假的,如果說謊,讓我的心永遠在痛苦中輪回。她說,誰要你痛苦了。我說,好,開心地輪回。她沒忍住笑了,又很快板起臉說,以后別這樣了。我把她雙手放到我臉上,逗她說,好,小朋友吃醋了,吃醋了。她撲進我懷里。 我們走進烤rou店,落座后,服務員送上一支玫瑰,她驚喜地收下。我說,我傻了,想得還沒人家服務員周到。她微笑著說,這就是你送我的。我看著唇紅齒白的她,說,今天你真漂亮。她說,平時不漂亮么?我說,平時可愛,今天漂亮,寶貝,我太喜歡你了。就在我暗暗驚嘆自己日漸精進的花言巧語時,她已經欣喜得臉蛋發紅起來。我點完單,向她展示我左手指尖上的繭,說,這是最近練琴的成果,全是音階和solo。她問,痛嗎?我說,不痛,就是一會兒怕你會痛。她問,為什么?問完忽然明白了,笑著說,我不要。我說,那可由不得你,就許你檢查我,我就不能來檢查你么。她罵我耍流氓。我說,你別想跑。她靜靜看我,臉上漾著笑意,溫柔地說,不跑,我是你的,跑哪里去。我心里受用極了,說,嗯,我也是你的… 我們愉快地享用完美餐,出來后,我帶她去街邊一家小店買了手套。我往里面哈了幾口氣,幫她戴上,她笑著說,謝謝,很舒服。我說,上下班也記得戴著。她說,嗯。我去買吃的,還是那幾樣,但數量幾乎是之前的兩倍。她說,這么多,吃得完嗎?我說,應該沒問題,今晚不睡了。她說,不睡么,干嘛。我說,我們聊通宵。 我帶著她穿過一條熱鬧的街道,來到一棟酒店下面,說,今晚我們住這兒,已經訂好了。她抬頭看著樓層,輕輕驚呼說,這家很貴吧。我說,不貴。我忽然想說些情話,又忍住了,說,上去吧。 登記完入住信息,我們上樓進了門,她把包掛在衣架上,驚喜地打量房間各個角落,我把零食放下,抱起她的腰,一起倒在柔軟的大床上。她忽然推開我,說,等等,我有禮物要給你。說完起身去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向我轉過身來,儀式般站住了,看著我的眼,溫柔地說,送給我愛的人。 她把盒子遞到我手里,我羞愧地接著,說,我都沒準備禮物給你。她說,沒事,你拆開看看。 包裝被層層卸去,我看到了一個錢包,拿在手上傳來軟實的觸感,那顆小小的logo在燈光下反射出磨砂色彩。她問,喜歡嗎?我說,喜歡。我打開來,看到夾層里有張小紙片般的物件,仔細一看,是我們的合影。 相片在經歷了從數碼到紙張的二次轉化之后,變得愈加不清晰。我記得那天,我們被煙霧繚繞,被酒精麻醉,被欲望驅使,在刺眼的床單上,在廉價小旅館的燈光下,我陷入她淚水中,沉淪… 我看著合影,舍不得放下。她說,怎么啦,看這么久。我只覺得這張照片越來越完美,不知為何看得呆了。她爬上床來,抱我脖子,輕輕說,別光看照片呀,我在這兒呢… 我轉頭看她,發現她已經除下了外套和圍巾。面對著擁有花兒般笑靨的她,我的心已化為一汪水。我說,謝謝。她說,謝什么呀。 我們擁吻在一起。 我從未像那晚這般溫柔地要她,心疼的感覺圍繞了我整顆心臟,讓我無法像以前一樣使力。她自始至終都緊抱著我,喘息聲在我耳邊響起,說,愛我… 這輕柔的話語,在我聽來,如同暗夜中的巨響。我感到有guntang的愛意轟然而來,不禁抱緊她柔弱的肩,說,對不起… 欲望很快抽離了我的身體,我伏在她身上,流下淚來。她伸出手去,卻夠不到紙,忙用手幫我擦著,問,怎么啦?我心如亂麻,完全無法自主思考,只是反復說著對不起。她的手在我臉上慌亂起來,說,你別這樣,我有點怕。我強自控制了情緒,發現自己緊壓著她,趕緊直起了半身,說,對不起。 她忽然笑了,說,你怎么跪在我面前。我又下去抱住她。她撫摸著我的背,輕輕叫著我的名字。 那雙手在我后背的肌膚表層釋放出無比強大而溫柔的力量,一點一滴快速滲透進我的身體深處,我感覺迷失在無邊的輕柔中。 我閉上眼,親她臉。她輕哼了一聲,這聲音飄入耳膜,引起鼓蕩,我的心在這記輕微的振動中,徹底臣服,終于落入情與愛的深淵。 我愛你,我的姑娘。我想。 你永遠是我的。我想。 我們必須永遠在一起。我想。 我們抵著額頭,近距離凝望對方,她的睫毛快要碰觸到我眼球,我從那抹圓圓的黑漆明亮里看到自己。 我們結婚——我說。ρΟ㈠8Αc.cδΜ(po18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