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這是怎么了……”邵卿卿問道。 “鎮魂釘被方才那一陣靈力波及,松了?!本缰窠箲]道,“裴兄表面瞧著無事的模樣,實則狀況卻十分棘手?;觎`躁動,隨時都有可能失控?!?/br> 裴景鴻睜開眼睛,輕聲喘息著,他見邵卿卿靠近,眼中掠過一絲復雜神色,許久他才咽下滿口的腥氣,聲音嘶啞道:“邵卿卿,進來?!?/br> 他說著,結界敞開一個缺口。 邵卿卿慢慢走進去,很快身后的路便被封死了,而后她突然感到一股大力的吸力,將她整個人吸到裴景鴻面前。 她猝不及防,仿佛投懷送抱一般撲在了裴景鴻懷里。 裴景鴻的手按住邵卿卿的腰,動作有些粗暴,微微喘息著。 “來靈修?!?/br> 邵卿卿手忙腳亂地推開裴景鴻:“不要!” 若是他們那認識那會兒,靈修便靈修,倒也沒什么,雖然修真界將這事看的很重,但于邵卿卿看來,大約就是睡一覺夢里多一個人的差別。 可是,在藥宗的那段日子,靈修的記憶實在過于深刻和甜蜜了,她好不容易漸漸淡忘,丁點也不希望裴景鴻再幫她回憶起來。 靈修畢竟與旁的不同,便是裴景鴻這樣的修為,也不可勉強旁人,之前邵卿卿并無表現出如此抗拒,而若有一方不從,強行靈修,邵卿卿的靈識極有可能受損。 裴景鴻尚不準備做這樣的事,更何況,以他如今識海中的情況,若強行靈修,出問題的會是邵卿卿還是他,那也未可知。 “你若不肯,便和君如竹走吧?!迸峋傍櫵砷_了邵卿卿。 邵卿卿愣了愣:“什么意思?!?/br> 裴景鴻抬眼,猩紅的眸子越發吃力,他的聲音時斷時續:“我已到極限,再過一會兒,整個劍池鎮便會生靈涂炭,你若不想死,便走的遠遠的?!?/br> 裴景鴻雖然性格不好,但卻從不說謊。 邵卿卿迎上他的眼睛,此時他的眼里盡是漠然。 于他來說,瘋狂或者死亡都并不可怕,他想查清這個學會他陣法的魔修到底有什么目的,但若是查不出來,也并不算什么遺憾。 這個世間從來都是這樣的,惡人興風作浪,好人不得好死。 裴景鴻多少有些厭世的情緒,走向自我毀滅于他來說,并不是一件特別難以接受的事情。 “若我走了,劍池鎮所有人都會死嗎?”邵卿卿盯著裴景鴻小聲問道。 裴景鴻愣了愣,嘴角漸漸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可別告訴我,你要為劍池鎮的人犧牲自己?嗯?” 邵卿卿老老實實地點點頭:“算是吧?!?/br> 畢竟比起這么多人的性命,一點失戀之后的隱痛也就不疼不癢了,更何況,眼看著裴景鴻這樣死了,她其實是有點做不到的。 然而這句話邵卿卿并不想說出來。 眼前這個男人已經夠狂妄自大的了,實在不需要她再加碼,讓他以為自己余情未了。 裴景鴻古怪地看著邵卿卿,低罵道:“蠢貨!” 下一刻,他冰涼的手指附在邵卿卿的脖子。 邵卿卿微微低頭,二人的額頭碰在一起。 只一個剎那,邵卿卿的靈識便栽進裴景鴻的識海里。 裴景鴻的識海正常的很,竟然是劍池鎮的模樣,只是這識海里的劍池鎮根本沒有成規模的村鎮,而只是一片荒野。 此時的洗劍池還沒有后來雕刻的石碑和后人為了驅除煞氣而設置的結界,只是一汪泉水,水質清涼。 洗劍池旁有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面纏繞著無數鎖鏈,仿佛捆著一個人。 邵卿卿剛想要繞過去,看看這人是誰,突然感到一股劇烈的疼痛從邵卿卿的百會xue直沖下來,她疼的嗚咽出來。 那疼痛的感覺仿佛一道閃電從頭頂上一路劈下來,渾身上下的筋脈都似乎被這道閃電的力量劈中,要燒成灰燼了一般。 邵卿卿捂著腦袋哼哼唧唧地蹲在地上。 “裴景鴻你混蛋,為什么我頭這么疼,是不說你在搗亂?”她氣呼呼地喊著。 “有那么疼嗎?”一個疲憊的聲音說道 邵卿卿抬頭看了看四周,卻沒有發現裴景鴻的痕跡。 “繞到石頭這邊來?!蹦侨擞值?。 邵卿卿才想起洗劍池旁巨石上捆著的鎖鏈。 她繞到正面,果然看到一個年輕男人被捆在巨石上。 他穿著奇怪的粗布短衫,像是普通仆從地打扮,身上被偌大的鎖鏈捆著,雙手和頭頂各釘著一枚足有手掌那么長的鋼釘,仿佛一個受難的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 鮮血從他的傷口處沁出來,沿著巨石慢慢流到地上。 邵卿卿愣住了。 年輕人看上去面色蒼白,呼吸都是有氣無力的,他垂著眼瞼,勉強地看著邵卿卿。 “你是來幫我的嗎?”耶穌問道。 邵卿卿慢慢點點頭:“你是誰?” “我叫風閑,我的父親是一個鑄劍師,他就住在那個小院子里,你能幫我去看看他嗎?”風閑艱難地說道。 邵卿卿下意識地點點頭,她轉身看了看,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籬笆圈起來的小院,小小的一點,很是簡陋。 她走過去,卻發現裴景鴻竟站在院門前,若有所思地盯著緊閉的大門。 院子里隱約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 裴景鴻沒有回頭:“風閑讓你過來的?” 邵卿卿點點頭:“他說他爹爹在鑄劍?!?/br> “站在外面等我?!?/br> 他冷聲道,而后推門而入。 院內果然有一個中年男子,他□□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油亮,正奮力地用錘子敲打一塊狹長的玄鐵。 一個粗布短衣的婦人正賣力地幫他拉著風箱。 那婦人瞧著不到三十歲,雖然布衣素釵,卻掩不住清秀的眉眼和絕代的芳華。 可一個這樣的美人,雙手卻滿是傷口和干涸的血跡。 小院四處散落著不少家畜和鳥類的尸體,均是干癟的樣子,乍一看過去,可謂滿目狼藉。 二人聽到推門聲,一起轉頭看過來。 婦人笑道:“閑兒回來了,阿爹阿娘在鑄劍,等我們鑄好了再和你玩好不好?” 而那中年人繼續鑄劍。 也不知過了多久,中年男人將那玄鐵拿出火焰,浸到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木桶里??墒悄悄就爸?,根本不是泉水,而是一桶血水。 玄鐵仿佛有了靈魂,飛快地吸收了整桶的血。 中年人的眼里閃爍著亮光。 “劍靈飲血了!劍靈飲血了!”他高興地手舞足蹈,看向自己的妻子,“靈兒,我終于成功了!只要鑄成此劍,你爹爹便再也不會看不起我了!我不只是個打鐵匠,我是這天下最好的鑄劍師!” 那美婦人的臉上現出一絲慘白,她勉強笑著點點頭。 然而下一桶血水,劍靈卻再也不肯飲。 中年男人興奮的面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他看著已有雛形的寶劍,玄色的劍身尚沒有花紋,只有斑駁的黑色銹色,顯示著這把劍曾飲血數次。 他跪在地上,狂吼道:“為何不飲血?劍靈,你為何不飲血!” 裴景鴻斜倚在門前,冷聲道:“以人為祭,便可鑄此劍?!?/br> 邵卿卿捂住嘴巴,看著那中年男人。 他喘息著爬起來,將未成形的寶劍握在手里。 滿地狼藉的動物尸體里,突然冒出無數個黑影,遠遠地看不清他們的形狀,只有無數細小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叫嚷著。 “畜生的血沒有用,人血,它要喝人血!” “殺了你的妻子,你就是這世上最好的鑄劍師?!?/br> “開宗立派,萬世榮光?!?/br> 中年人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晃晃悠悠站起來,手里提著劍。 裴景鴻退出院子,拉著邵卿卿往洗劍池走去。 邵卿卿愣了愣:“我們不阻止他嗎?” “阻止?”裴景鴻挑眉,“這已然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事情了?!?/br> 洗劍池邊,風閑看到裴景鴻,面容頓時扭曲了一下,看起來竟然有些懼怕的樣子。 “我父親呢?”他遲疑了片刻,問邵卿卿。 邵卿卿愣了愣,心想應該是在殺你媽。 她有些不忍:“那個我先想法子把你放下來吧?!?/br> 風閑瑟縮地抖了抖:“不會的,把我掛在這里的人,不會讓你放開我的?!?/br> “是誰把你放在這兒的?” 裴景鴻以一種你是傻子嗎的表情看向邵卿卿,似乎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腦回路。 “是我把他釘在這里的,你以為那枚鎮魂釘是做什么的?”裴景鴻挑眉看向她。 他一邊說,一邊指著在石頭上的風閑。 “這是一只厲鬼,附在我身上甩不下來,一心一意想把我逼瘋,幫他屠了整個萬仞山?!迸峋傍權托Φ?,“風閑,你又何必如此示弱,能入我識海的人,你以為會來幫你嗎?” 風閑沉默了一會兒,漸漸露出一個有些冷厲的笑容,慢慢道:“那也不好說,這世間便是夫妻,不也可以刀劍相向嗎?” 他話音未落,只見不遠處,那鑄劍的中年男人滿臉疲憊地朝洗劍池走來,他的手里拿著那把半成品的寶劍,渾身上下都是血污。 他仿佛看不到這些人,走到洗劍池邊,將寶劍浸入水中,剎那間華光大勝,劍鑄成了。 而那人慢慢跪倒在地,瘋狂地大笑起來,只是笑聲粗嘎,仿佛是嗚咽的哭泣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2408:37:49~2020-09-2422:44: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