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里我跟栓強換了外套，我那已經被扎壞了的外套血跡斑斑，這樣出去會引起別人注意。擦好了手，換好衣服，點燃一支煙，思考著怎樣應對過會兒的見面。車子來到了春華園門口。

    “周總，我跟你一起進去?！彼◤娬f著伸出手就要來扶我，他眼眶有些潮濕。才二十歲的小伙子，在家里一定是個乖寶寶，剛來洗浴中心上班，哪里見過江湖風浪呢?？匆婞c血就嚇得不行了。我們當年練自由搏擊的時候，被打得鼻青臉腫是家常便飯，哪天不挨個幾下子身體都癢得慌。

    “不用，你留在這里，給我打個照應，萬一我三十分鐘不出來，你就報警?！蔽也幌胱屗?，危險我一個人來就好了，不要再牽扯無辜。

    “那好吧，你可一定要出來啊?！彼◤娖砬蟮难凵裢?，眼淚就快掉下來了。

    現在不是流淚的時候，只有單純善良的小孩子才觸景生情，多愁善感。我摸了一下他的頭，用手推了他一下，算是答應了，然后笑著下了車。

    把小平頭從座位上拽下來，我一只手從后背掐著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把黑包拿著背到了身上，我們就這樣肩并肩，緊靠著走進了別墅。

    “大哥，我可提前告訴你啊，你砸了我們場子，還有膽量來見我們大哥，到時候被大哥收拾了，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毙∑筋^用另一只還能動的手捂著眼睛，深一腳淺一腳的領著我，來到了一棟二層樓前。

    這是個大約二百多平方的院子，四四方方，樓前一排半人高的灌木叢，一直延伸到大門前，后邊是一片郁郁蔥蔥的大草坪。深紅色磚墻結合白色的大門和陽臺，顯得清新不落俗套。悠長的回廊上爬滿了綠植，間或有些紅色紫色的小花朵，把房子更是襯托得古雅、自然。

    能住在這樣別墅里的人，少說也得有千萬身家，誰會想到房子的主人是一個賭場老板呢？是多少人的貪婪和血淚，成就了他的富足。

    在我手上力道的敦促下，小平頭按響了門鈴，把他已經被打得看不清顏色的臉放在了對講屏前，勉強睜著一只眼。

    “大哥，是我”他垂頭喪氣的小聲說著，一張比哭還難看的臉，一副怯怯的恐懼模樣。

    “進來吧”里邊傳來一個男人聲音。

    站在門口，我深吸一口氣，剛才握緊的拳頭不由自主的慢慢松開了。我還在流血，冒著隨時會倒下的危險，就是為了來見他。

    他會怎樣對待我？我抬頭尋找著攝像頭，還好，就在旁邊不遠處的路燈桿上裝著一個，應該是直接連通保安室，如果我出不來，攝像頭會記錄下這棟別墅就是我最后來過的地方，料他們也不敢在這里造次。

    放下了心，我坦坦蕩蕩大步走了進去。

    一個身材壯碩的光頭男人站在大廳中間，他大概四十歲左右，穿著一身黑色唐裝絲綢睡衣，手腕上戴著一塊勞力士，手里拿著個黑色煙斗，煙斗上正冒著煙，他就是外號黃毛的北郊霸主嗎？他腦袋上可是光禿禿的，沒有一根毛啊。我忽然想起了電影《讓子彈飛》里邊有個叫張麻子的土匪，取名張麻子，實際上本人臉上白白凈凈，根本沒有麻子。大概名字是用來做偽裝的吧。

    我不由得看著他那圓圓的、油量量的光頭，笑了起來。

    他沒有說話，仍舊站在原地，抽了一口煙，靜靜的看著我，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架勢。

    身后不遠處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保鏢，惡狠狠的瞅著我。

    “毛哥，我這也是沒辦法，他，他帶著警察把咱場子端了，這不，還把我打成這樣?！毙∑筋^一見到他大哥，好像突然來了力氣，一下子掙脫了我的手，朝他們跑去。就像狗見到了主人，不停地搖尾乞憐，臉上一臉的媚笑。他邊跑還邊比劃著，手指向了我。

    就知道他是這德行，我握緊了黑包，沉下一口氣，定定的站著，目光冷峻的指向他們。

    這個被小平頭稱為毛哥的人，看來就是黃毛了。他鄙夷的看了一眼小平頭，點了一下頭，然后又朝左邊甩了一下頭，向衛生間指了指，示意他去旁邊衛生間收拾一下自己，甚至都沒跟小平頭說一句話。滿滿的冷淡和不屑。

    “說說吧，怎么回事？”轉向我，平和的語氣中透露著兇狠。他不再吸煙了，用一只手摸著自己的下巴，等著我的回答。

    “毛哥，我是在水一方娛樂中心的總經理周陵，我來是想跟你談一樁生意?！蔽姨匾饣乇芰嗽覉鲎拥氖?，如果一味解釋砸場子，弄不好還沒等說完，就被轟出去了。我決定先勾起他的好奇心，只要是做生意的人，都是利字當頭，給他一樁合適的生意絕對有誘惑力。

    “哦？那我倒要聽聽你給我帶來了什么好生意?！彼芤馔?，冷笑了一下，不過馬上就表示出對我提供的生意的興趣。

    “我拿我們娛樂中心的四樓經營權跟你交換?！蔽以缇拖脒^了，四樓原來是鬼屋和電子游戲廳，這兩個項目都半死不活的處于停滯狀態，如果找個合適的經營項目，也算盤活固定資產了，哪怕就收個租金，也比現在閑置著強。

    “你剛砸了我的場子，這是想給我找補回來一個嗎？”他倒是反應快，立刻能把兩件事連在一起。

    “是的，而且我不光給你找補回來這一個，給我兩個月時間，我將把全市的洗浴中心都收購吞并，讓他們掛上我“在水一方”的牌子。我向你承諾：只要是我能去的地方就一定給你留個地兒?！泵空f出一句話，肚子上就一陣疼痛，我不禁用手捂住傷口，傷口處滲出的血已經染紅了繃帶，印了一圈紅色的血暈出來。我還能支持多久？默默告訴自己要速戰速決，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倒下。

    吞并全市洗浴中心是我的下一步目標，如果董亮劍欠賭債的事情擺平了，有他父親工會主席的幫助，這將是很容易完成的目標。

    “老弟啊，你當我傻啊，你給我畫個大餅，我就信？哈、哈、哈”他跟他的兩個保鏢一起，仰天哈哈大笑，似乎不相信我的承諾。

    “我還可以通過民政局關系，開上幾個彩票投注站，讓你經營，你的賭博生意如果靠上這個平臺，等于幫你上了岸，洗白了身份。這不比你們在城中村里藏來藏去，提心吊膽的找地方好多了嗎？”我再拋出一個誘餌，同時注意觀察他的表情，也許這點能打動他。

    黃江海的戰友民政局鄧局長主管老齡和福利彩票這一塊，開幾個彩票投注站應該不是問題。

    黃毛大哥沒有吭聲，他沉默了。收起了剛才輕蔑的調笑，三角形的眼睛里射出冷冷的、狡猾的一束光，凌厲的眼神掃向我，似乎想把我剖開，看個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