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出門的時候看窗外,是一片紫色,出門后,就只剩下西邊燦爛。 人睡不著的時候,就愛回望過去。 但是很難受的是,回望過去,發現自己是處在黑潭里的,而沒有陽光的話,人是會吞噬,而發生戰爭的時候,其實大多數地方是平靜的,世界上的感同身受太少。 剛到徐家的那些時日里,程夕瑗過的渾渾噩噩。 父親出軌被發現,二人在開車的時候爭吵,結果母親突發腦溢血,車輛失控,沒有一個救回來的。 原本和美的家庭一瞬間分崩離析,而除了過去在她家住過幾年的小姨,沒有親戚愿意接納她。 這么大的天地,偏就容不下她。 小姨黎馥郁當時是少數喝了洋墨水歸國的知識女性,一朝嫁給徐靳睿的舅舅,都說她是飛上枝頭做鳳凰,灰姑娘嫁豪門的童話現實版。 如果不是跟著黎馥郁來了徐家,或許程夕瑗一輩子也發現不了黎馥郁身上背負的壓力。 程夕瑗之所以說自己不是公主,因為公主永遠是勇敢的,而她不是,她很怯懦。 她會躲避,會逃跑,這么看,是挺自私。 所以她不是公主。 但是小姑娘,或許才擁有公主的品質。 “發什么呆?” 徐靳睿皺眉,扯了扯她,“別看了,如果不想看的話?!?/br> 程夕瑗搖了搖頭:“我想看?!?/br> “那下午還呆在這里?” “可以嗎?”程夕瑗探頭望了一眼遠處,“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br> 徐靳睿淡淡應道,“不過營長說想見你,還是下午抽個時間去吧?!?/br> “好?!?/br> 程夕瑗有些擔心:“出任務,注意安全?!?/br> “一定?!?/br> 他笑一笑。 說著她就在包里掏著什么,偏頭的時候,露出一截藕白的脖頸,可是側脖子根處,卻有個紅色的小皰疹,徐靳睿一愣,抓住她胳膊。 第26章 你當溫柔(四) “這是怎么弄的?” 徐靳睿抬手,想要去碰,沒等他真的碰到,程夕瑗一縮脖子,躲開了他的觸碰。 “癢?!彼f。 “還沒碰到呢?!?/br> 徐靳睿好笑,摁住她的肩膀,把她整個人扳過來面對著自己,不準反抗,動作雖然使力,語氣卻放輕。 “讓我看看?!?/br> “就是被蚊子咬了而已?!背滔﹁ビ檬滞扑?,“你別靠那么近?!?/br> “不靠近點怎么看?”徐靳睿說,“只是看看,不動你?!?/br> “…就一會兒?” “真的就看一下?!?/br> 男人有些無語,看不慣她磨磨唧唧的模樣,直接抓著她的手腕不叫她動彈,下巴蹭著她額頭,不過片刻,溫熱的觸感又離開。 他放開她的手。 “沒什么事情就好?!毙旖]p咳著笑了聲,“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準備出發了?!?/br> 沒等他轉身,程夕瑗扯住他的袖子,慌忙間塞了個東西到他手里,臉上有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徐靳睿一怔,低頭,攤開手掌心,是一個粉紅色的布囊,絲綢制的面料柔軟纖細,他用拇指輕撫后,有些訝異地看向程夕瑗。 “這是我和子璇之前去南城寺求的香包?!?/br> 她盯著眼前的人,“雖然知道你可能不信這些,但是還是想給你做平安符,要是實在不喜歡,當個普通香包用也行?!?/br> 說完,揉了揉臉,“那…,我先走了?!?/br> 徐靳睿愣了兩拍才回神,呆呆地‘嗯’了聲,看著她走遠,女孩子不知道為什么,腳下跟開了馬達一樣走得飛快,直到看不見人影以后,他又低頭看著手上的香包,注視了好久,偏頭,用手撫了撫自己的唇,眼睛微瞇著有些考量。 幾乎突然,嘴角抑制不住的開始上揚。 男人笑得肩膀直抖,舔了舔嘴角,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那是咱姐吧?!?/br> 沒等他收住表情,就聽見一個聲音從旁邊幽幽傳來,一轉頭,就看見周成武雙手抱在胸前,一臉興師問罪的表情踱步走過來。 “徐隊,你之前還瞞著不告訴我,這回可算是被我抓了個正著?!彼咝σ宦?,“這回我看你怎么說?!?/br> 周成武一想起自己跑的那幾個五公里就腰酸腿疼,心里惦記了好久這回事情,一肚子怨氣,分明就是以前在學校里碰見過的學姐,怎么還不認了? “叫誰姐呢?!?/br> 徐靳?;謴土送盏氖桦x,但眉眼間的笑意不減,站著前頭睨他,“這是你姐嗎就趕著貼上去?” “我跟著叫聲姐不行???”周成武到底還是怕他,砸吧嘴移開視線,“程記者又不是你一個人的,程記者是大家的?!?/br> 徐靳睿懶散的笑了下,那視線里的意味不言而喻,像是在算計什么的豹子,周成武正想著,下一秒,他就感覺到一雙手捏住了自己的后脖頸,力度大得他猛倒吸一口氣,疼得呲牙咧嘴。 “疼疼疼,隊長隊長,松手,啊——,程記者是你的,是你的,我錯了?!?,邊說邊掙扎想要推開,“求求你了,太疼了?!?/br> “德行?!毙旖5袜鸵宦?,甩了甩手腕,“以后說話多過過腦子?!?/br> 說完就邁步離開,但是周成武摸著自己的后頸跟上來,“話說隊長,我們這回任務是不是挺危險的,雖然不是上戰場?!?/br> 徐靳睿拍了下周成武的肩膀,戲謔道:“怕了?” “哪能真不怕呢,” 周成武望著遠處的天嘆氣。 “后悔來這里了?” “那倒不是?!?/br> 他搖頭,跟在徐靳睿身后,突然開口:“隊長,我不怕自己死,我就怕如果我真死了,我媽她會傷心,畢竟她就我一個兒子,好不容易拉扯大的?!?/br> 說完,快速走了幾步跟徐靳睿并肩。 “我原來特別崇拜你,就是覺得隊長你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像天真塌下來你也會撐著一樣?!?/br> “是嗎?” “對??!”周成武使勁一拍大腿,“那么危險的事情,你眼睛都不帶眨的就直接進去了?!?/br> 徐靳??戳搜壑艹晌?。 “倒也不是完全不怕?!?/br> “只是覺得,如果能快點完成任務,也許真正惦記自己的人就能少擔心幾分鐘”他說,“我舍不得她擔驚受怕?!?/br> “那以前呢?”周成武又問。 “以前的話,是想著,如果我真死了,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毙旖Q畚⑽⒉[,“不能只叫她一輩子念著我?!?/br> 這次政府軍和當地的武裝分子發生了激烈的沖突,原本只是在無人之境大動干戈,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支小隊將炮火引向了城區邊際,倒塌了數座水泥房子,死傷人數尚且不明,加上那一塊地區比較敏感,反政府組織一直不開放道路,維和部隊根本沒有救援的可能,經過兩天的溝通,這才算是給了他們機會。 不過誰也不知道,進入那塊區域后,下一秒會不會又有顆導彈憑空降落,誰也不知道,那塊廢墟,進去以后,還能不能出來。 唯一能夠開心的,大概就是日前兩軍又開始僵持,概率上來說,會有一段時間的安寧。 程夕瑗沒走多遠就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把衣服收得更緊了些,回去以后,簡單寫了些見聞,以免之后記不起細節。 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側頭看不到那塊是什么模樣,但是癢意更甚,隨便抓了兩下,不僅沒有絲毫緩解反而還加重了,程夕瑗眉頭微蹙,搖搖腦袋趕快往里頭走去。 剛好路過后勤處,陳清峰又在忙前忙后。 “陳叔?!背滔﹁タ粗惽宸鍍婶W已經泛起的白發,眨了下眼,“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聽見動靜,陳清峰掀開簾子出來,瞧見站在外頭的程夕瑗,忙拉個凳子,讓她坐下。 “做包子饅頭呢?!?/br> 陳清峰隨手抹掉白面粉,給她遞了杯水,找了個地方隨便坐下。 爐子里柴火熱騰騰的燒著,程夕瑗對廚房并不是很熟悉,拿手的大概只有下面條,在工作了以后,大多都是訂外賣,看著陳清峰一系列的廚具擺得整整齊齊,莫名有種安定的煙火氣在。 程夕瑗抿了口溫開水,聽著陳清峰又聊起在非洲的點點滴滴,他原來的事業單位在沙漠里,沒事的時候會抓蛇,到了夜里,抗住寒冷,牙齒都被凍得打顫,幾個人裹在一起,看滿天星河,苦但難忘。 就這么說了快半個小時,陳清峰突然提起徐靳睿這兩年的近況,。 “小徐他這幾年,過得并不好?!标惽宸鍑@了口氣,望向程夕瑗,“你別看他在部隊里好像是挺威風的,人家都徐隊徐隊的叫,但是這都只是表面?!?/br> “他這幾年煙癮重,因為思慮也重,肩上承擔的責任更是關乎到了很多人,剛進隊里的時候,那小伙子,意氣風發的,根本跟現在不是一個人,不過也可能是最近這些年,成熟些了?!?/br> 陳清峰繼續說,她沉默的聽著,插了個縫隙。 “陳叔?!?/br> 程夕瑗抬頭,“我有個問題想問?!?/br> “你說?!?/br> “徐靳睿他到底為什么,一直留在非洲?” 程夕瑗想起來彭敏之前跟她提到過的,徐靳睿是自愿留守非洲,按道理來說,每期的士兵都會輪換,一般都是八個月到一年左右,就會回國交換,她之前覺得是徐靳睿不想見她,但是這個理由似乎不太成立,現在想想,呆了這么多年,肯定是有別的原因的。 “這個事情解釋起來很復雜?!标惽宸蹇粗?,“你真的要聽嗎?” 她點頭:“真的,我很想知道?!?/br> 陳清峰沉默了會兒,望向窗外那片土地,紅色拼接著藍色,肆意交融,田邊雜草叢生,卻盡顯生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