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一間包廂門口, 里頭傳來男女的爭吵聲。

    “這是我的電影，你憑什么指手畫腳！”男聲很激動。

    “你太飄了, 一部電視劇，江奉則有出演的意向完全不用試鏡?！迸暻謇?。

    “我說了這是我的電影！江奉則又怎么了，想上我的電影必須試鏡！”

    “那戚無妄老師呢？”

    “他不一樣！安……劇本作者親口說過, 主角的原型參考了戚無妄, 你別轉移話題！越過我散布江奉則試鏡的事，過分了吧！”

    “反正你試鏡的邀請已經發了, 江奉則老師如果不高興的話，總歸能賺回點熱度，導演的能力不夠, 我幫你想點歪門邪道的手段補足一下不為過?！?/br>
    “cao！你……”

    女接待員提醒似的敲敲門，屋內頃刻沒聲了。

    “老板, 戚先生來了?！?/br>
    廂門打開，二十幾歲的男女對抗般的面對面, 男人臉上帶著未散的戾氣, 女人掛起禮貌又不是熱情的笑容。

    “戚先生, 您來了, 請坐?！迸擞謫枺骸澳邢矚g喝的茶嗎？”

    戚無妄點頭, “不加茶葉的冷水?！?/br>
    女人頓了幾秒, 不加茶葉的冷水, 這不就是涼白開水。

    她以自黑化解了尷尬，“您真幽默，定在茶室是我考慮不周了，喜歡喝茶的應該都是我這種上了年紀的人吧?！?/br>
    “是啊?！蹦腥岁庩柟謿獾慕釉?，“本來定在我的清吧就挺好，你非要改成茶室?！?/br>
    戚無妄一頓，怪不得通知的地點換了一次，誰家導演會把試鏡定在酒吧，清吧也不行。

    女人囑咐女招待倒一杯涼白開，然后進入正題，“戚老師，您好，我是《罪城》的副導演蕭凝?！?/br>
    戚無妄點頭，“您好?！?/br>
    王振作為《罪城》的導演，不給面子道：“不僅是硬塞給我的副導演，還是炒作的一把好手?！?/br>
    這話不好接，戚無妄就當沒聽到。

    說實話，因為沒進門前聽到的那段話，戚無妄不喜歡蕭凝。

    作為女人可以強勢，但仗著有背景，越職就過分了，他之前以為江奉則的消息是王振放出去的。

    因為家世的原因，王振心氣很高，看到明星不覺得激動，還有膽子讓江奉則來試鏡一部三無電視劇。

    即便如此，王振也拿蕭凝沒辦法。

    過來之前，江晴給戚無妄做過功課。

    如果安世江沒有推薦他出演，《罪城》這部戲會由王振一個人倒騰，會拍成重生前那個高口碑的粗糙之作。

    但束一雯怎么會任兒子獨自浪蕩，哪怕是三無電視劇也給它把標上全了。

    繪色娛樂投資了《罪城》這部劇，知道王振沒有經驗，還給他配了個經驗豐富的隊友。

    與王振不同，蕭凝是正經的導演出身，拍過幾部小有人氣的作品，關鍵是跟王振青梅竹馬，治得住他稀巴爛的脾氣。

    有蕭凝在，算是給《罪城》的質量上了份保險。

    “戚老師，您來的好早呀?！?/br>
    蕭凝看了看手機，離定好的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否則她不可能冒著被聽到的風險跟王振爭辯，現在就有點尷尬。

    “有些劇本上的細節，我想早點來跟王導討論一下?！逼轃o妄說。

    “那正好，我們可以一起討論?！?/br>
    蕭凝對她擅自消費江奉則的事閉口不談，戚無妄也沒有破壞氣氛。

    不喜歡歸不喜歡，蕭凝覺得江奉則不可能出演，索性破罐子破摔的cao作正中戚無妄的下懷。

    戚無妄拍戲不是為了江奉則，暗處有雙眼睛盯著自己，不跟江奉則來往才是為他好。

    戚無妄收拾好情緒，拍戲他也是認真的，這是兩輩子他唯一主動想做的事。

    他就劇本上不太理解的地方開始提問，沒少問懵更沒有經驗的王振。

    這時候就體現了蕭凝的專業，雖然是緊急上任的副導演，但她對《罪城》劇本的理解透徹的讓人驚訝。

    戚無妄沒有問倒蕭凝，反倒受益良多。

    鉆研劇本的時間過得很快，直到敲門聲響起，三人才回神。

    “老板，江老師到了?！?/br>
    戚無妄試想過與江奉則重逢的景象，并多次模擬過最自然的表情，沒想到真到了這時候，所有的排練都沒派上用場。

    因為《罪城》人設的特殊性，戚無妄還沉浸在剛剛吸收的東西中，遲緩的抬頭，對上江奉則的目光時，臉上是沒來得及收起的漫不經心。

    等戚無妄后知后覺，他剛剛無意識的演出已經是最佳的“表演”。

    但江奉則表現的有些出乎意料。

    戚無妄叫他戲精不是叫著玩玩的，江奉則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哪怕在意也會偽裝自己。

    他十歲出國的時候，江奉則同個時間來到機場，難道真是碰巧去紐約工作？

    不是的。

    可這樣不喜歡讓別人窺見內心的人，此刻的情緒連王振和蕭凝都讀得懂。

    那雙深棕色調的眸子飽含了太多，跟情境不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浮夸的連外行人都得評價一句用力過猛，不過放在江奉則身上，倒讓王振和蕭凝懷疑自己的認知出了問題。

    難不成江奉則和戚無妄之間還發生過什么？

    戚無妄也有同樣的疑惑。

    江奉則怔然的眸子仿佛剔透了迷霧，凝視著他的目光執拗又復雜，情緒過渡的再自然不過，看不出絲毫演的痕跡，簡直是演技的教科書。

    就這么一眼，戚無妄被代入到江奉則的世界中。

    然而他沒有劇本，被迫被莫名的心悸感帶動著，視線與江奉則的相對。

    “……江老師？江老師？”蕭凝喊道。

    江奉則深深看了最后一眼，收回目光。

    戚無妄感覺臉上每一寸都被細細打量的黏著感總算消散不少。

    王振和蕭凝先自我介紹了一遍，然后轉到戚無妄身上，“戚老師是《罪城》的主演，相必江老師您也認識?！?/br>
    江奉則抬眸，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在涌動，卻比剛進門時收斂了很多。

    “不止是認識?！?/br>
    不論是夢境還是現實，他再熟悉不過。

    江奉則薄情又專情，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很少，一旦放上去就很難再取出來。

    江奉則最在意的人有兩個，一個是夢里一遍遍為他犧牲的青年，另一個是在節目里結緣的小孩戚無妄。

    因迥異的成長環境，江奉則沒有把二人混淆過，一直分得很清。

    直到現在，十二年后，所有對小孩的想念、別扭和悔意，在看到他的瞬間化為烏有。

    江奉則萬萬沒有想到，他16歲時，參加的一檔帶娃節目里的熊孩子戚無妄，十二年后竟然長成了自己【理想型】的樣子。

    ——身高183，顏值跟他差不多，臉上有顆淚痣，還必須要有個有趣的靈魂。

    每一條都可以對照上現在的戚無妄。

    “江老師，很高興您能接受我們的試鏡邀請……”

    蕭凝說這句話的時候都不好意思，江奉則要是有出演的意向，很少有電視劇的劇組會讓他試鏡，直接雙手奉上角色，他今天愿意來是為了戚無妄。

    蕭凝悄悄瞪了一眼王振，然后說起試鏡的內容。

    江奉則的角色是男主的引路人，一手將男主引導上警察這條路，男主就像他的親弟弟一樣，為了讓“弟弟”幸福愿意付出一切。

    “試第三集 的第七場戲，周賀之安慰蘇旭的這段?！蓖跽窠K于行駛了一回導演的特權。

    這幕戲是以男主的回憶做載體，蘇旭中了哥哥的陷阱，絕望之際被周賀之救下，周賀之決定將蘇旭當做親弟弟，他的人生因此出現了重大的轉折。

    這段是最考驗周賀之這個角色演技的地方。

    “江老師，您看十分鐘的準備時間可以嗎？”蕭凝問。

    江奉則看了她一眼，點頭。

    雖然不清楚《罪城》劇組的情況，但這個副導明顯比導演占據更多的主導權。

    要等江奉則十分鐘，戚無妄麻了。

    “我去趟洗手間?！?/br>
    出了包廂，戚無妄無聲的長松一口氣，摸了摸節奏生劇烈的胸口。

    他在洗手間磨蹭著，一直在想江奉則見到他時的表情，想了好半天沒想出個一二三，出去之前還想著要是江奉則在門口堵他怎么應對。

    然而是他想多了，洗手間門口沒有人。

    戚無妄到包廂。

    王振：“戚老師你回來啦，正好江老師需要你搭個戲?！?/br>
    戚無妄下意識看江奉則一眼，對方也沉沉的看著他，趕忙收回目光，“搭戲？江老師可以演高中生的周賀之，我卻演不了小孩子的蘇旭?！?/br>
    就差直說不搭戲，自個兒玩去。

    江奉則神色淡淡，“沒事，你只要安靜的被我抱就行?！?/br>
    “……”

    好家伙，這人一點沒有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的自覺。

    再看看王振和蕭凝沒覺得不對的表情，戚無妄說什么都覺得不對，索性原地坐下，拿過劇本。

    這幕戲的蘇旭會找一個小演員飾演，他需要再看看細節。

    然而幾頁紙轉瞬間被抽走了，身側貼上來久違的溫度。

    “不用看了，你只要當個被我抱著的工具人就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