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里那熟悉的冰冷聲音，在此刻的呂小白聽來，簡直就如同天籟。

    整整一天。

    殺了整整一天的人。

    這是他兩世為人頭一遭！

    一天時間，他就手刃了一百條人命，到了后來，呂小白簡直就麻木了。

    要不是他一路而來，被苦苦追殺，經歷了一些殺戮的洗禮，要不是暗域之人，人人都有取死之道，可能他早就承受不住這濃烈的血腥了。

    不管怎么樣，他做到了，成功了，雖然這只是個開始，但畢竟是一個完美的開端。

    此刻，他那緊繃的心弦，終于是放松了下來，極限的狀態，也開始迅速回落。

    疲倦，心累，種種感受猶如潮水般席卷而來，呂小白躺在地上，幾乎立刻就想閉上眼睛，呼呼大睡。

    “不能，不能睡著啊......”

    他恍惚之際，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血腥味充斥他的口腔，疼痛感令他恢復了幾分清明。

    如果現在在這大街上睡著了，毫無防備之下，那他就是案板上的rou，任人宰割。

    暗域不是善地。

    今天他主動開刀，就證明他已經放棄了那所謂的三天保護期，現在他就是暗域之人，就要面臨暗域最基本的生存法則。

    棧！

    只有回棧，他才能得到暫時的安全保護。

    呂小白強自提起精神，緩緩地爬了起來，在地上尋摸到自己的那一口長刀，以刀為拐杖，撐著自己愈發沉重的身體，一雙眼睛還警惕地掃視四周，朝著棧的方向緩步挪去。

    嗖！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遠處的一處屋檐之上，有一道人影早早佇立，目睹了他和熊開山一行人血戰的全部過程，也目睹了他脫力不支，此刻強自撐住，蹣跚而行的狀態。

    見到呂小白勉強行走之后，這道人影似乎不置可否地輕輕點了點頭，隨即朝著另一個方向，反向而去，縱身一躍，而那已經變得黑暗的夜色，融為一體，悄然遠去。

    ......

    ......

    一間漆黑寬敞的屋子里。

    有一名老者盤坐其中，他雙目微閉，似乎是打坐養神。

    整個屋子里，除了淡淡的火燭微光和他坐的一方蒲團之外，就只有屋內正中位置，擺放的一尊青銅香爐，里面還點著檀香，有裊裊青煙從中升騰。

    陡然，老者眼皮微動，雙眼緩緩睜開，而不多時，屋外便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篤篤篤?！?/br>
    “進來?！?/br>
    屋門推開，但見一名青年進入，微黃的光芒照亮了他的樣貌，赫然便是那棧小廝，于飛。

    他神情恭敬，進屋之后，便朝著那老者躬身行禮，隨即語氣有些凝重的說道。

    “那小子清早便出去了，從早開始，到現在，足足殺了一百個人，看他的樣子，起碼修煉了一門品階不低的內功，一門極為精妙的輕功，還有一手大乾軍隊武學《血戰八式》，而且好像還掌握了一門疑似佛門武學的剛猛掌法?！?/br>
    嗯？

    聽到了最后一句時，老者的眉頭微皺。

    “他的來歷查清楚了沒有？”

    于飛道：“查清楚了，他名叫呂小白，十五歲，是來自寧安縣的一個小山村，曾經滅過當地的一個小山寨，爾后他外出淮陽，不知為何，又殺光了窮家幫淮陽分舵的弟子，如今六扇門還有窮家幫兩方勢力，都對他發出了追殺令?！?/br>
    “這里最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呂小白在十五歲前，都從來沒有展現過自己會武功的事情，而且在六扇門之中，有關他的檔案記載里，還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br>
    “哦？”

    老者眉頭微挑。

    “根據淮陽城六扇門一名金刀捕快，成戰對他的描述中，有這么一句話，呂小白疑似昔年逍遙神龍，東方白的傳人?！?/br>
    “哦？！這倒是有點意思了?！?/br>
    老者的臉色第一次生出了明顯的變化，他的嘴角扯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

    “一身武功來歷不明，所學又極為雜亂，都不甚高明，未至一流絕頂，倒是有些那老家伙的做事風格?！?/br>
    “不過，我暗域可不怕那條龍，不管他到底來自哪里，只要他敢來，我們就敢收！”

    “行了，把消息發到內城，明天就帶這小子進去吧?！?/br>
    “是?！?/br>
    得到指令后，于飛便再度行禮，隨即返身走出了屋子，將房門關上后離去，只留下這名老者還坐于屋內，臉上還流露幾分玩味的神情。

    “東方么...“

    ......

    ......

    拖著一身疲倦的身子，呂小白一步三停，倒也總算是回到了棧。

    說來也是運氣，這一路走來，居然沒碰上一個暗域的家伙，整座城好像在被他殺了百來個人之后，就變成空城一樣，到處都不見人影。

    不過始終，他還是安然返回了棧，到了這里，就算是安全了。

    呂小白推開大門，邁步而入，只見于飛正在廳堂里收拾著桌椅，聞聲抬頭，看見他這一副樣子，面露驚訝的神情。

    “我去，你小子干什么去了！總不是今天去老王家的屠宰場幫他殺豬去了吧！”

    聞言，呂小白翻了翻白眼。

    “是的，殺了一天的豬，宰了百多個，豬血都濺我一身?！?/br>
    “難怪，我的天，聞聞你這味兒！”

    一陣微風自門口灌入，夾帶著呂小白身上的血腥味，涌入大堂，立刻，于飛便做出一副夸張的模樣，緊緊捏住自己鼻子，滿是嫌棄的神情。

    “你真是江湖我大哥，這么濃烈的血腥味，你還讓不讓我做生意了，得得得，大爺，你趕快回你屋去，我給你燒洗澡水，身上的衣服趕緊處理了！快快快！”

    “有這么難聞么?！?/br>
    呂小白撇了撇嘴。

    “哇！大哥！我求你了行不，你能不能先洗了澡再說話，我受不了?。。?！”

    于飛大呼小叫，隨即抄起手里的板凳，都不愿意碰到呂小白，指著樓上的方向。

    “趕緊去?。。?！”

    “嘁......”

    呂小白不屑的嗤聲，隨即便又拄著長刀，像個老頭子似得，顫顫巍巍地朝著樓上走去。

    “大哥！你快點行不行，你才多大年紀，裝什么白胡子老頭！”

    “你再說話，我就坐著不走了?！?/br>
    呂小白悠悠的聲音自樓梯口傳來，立馬讓于飛臉色一變，隨即一副諂媚討好的笑容浮現，語氣謙卑極來。

    “得，大哥，大爺，您老慢走，想走多久走多久，小的這就給你燒水去?！?/br>
    看著于飛這幅模樣，呂小白的眸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隨即回頭，朝著樓上繼續著他的龜爬大業。

    至于于飛，看著他蹣跚而行的背影，嘴邊也是扯出了一絲莫名的弧度，轉瞬即逝，隨即他便再度大叫了起來。

    “我的天！我受不了了！我要去后院躲躲！”

    緊接著他便一溜煙兒地跑出了大堂，消失不見了。

    “這小子?！?/br>
    呂小白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面露沉吟，隨即晃了晃腦袋，還是專心致志的爬著他的樓梯。

    ......

    于飛動作倒是很快，呂小白才剛回到房內，把長刀置放于桌上，這小子便已經打了滿滿一桶熱水上來了。

    房不大，在呂小白渾身衣衫都被鮮血染透了情況下，整間屋子都彌漫著一種揮之不去的刺鼻味道，于飛放下熱水之后，更是飛一般地逃離了屋子，丟下了一句話。

    “你自己洗！本店沒有搓背業務?。?！”

    呂小白啞然一笑，隨即他慢慢悠悠地關上了房門，確定四周無人之后，原本佝僂無力的樣子立馬一變，眼瞳之中流露出來的精光，看上去哪還有半點倦意。

    久居荒莽的綿羊，經歷過血腥屠戮的洗禮，也會變成狡猾的惡狼。

    在系統的提示探測之下，呂小白早就發現他一路而來，有人在背后緊緊地跟著他，這人就是棧小二，于飛。

    他無法確定對方是敵是友，加上于飛可不是暗域其他人一般，是個不同武學內功的江湖草莽，真要是對敵打了起來，他底牌盡出，都不見得能奈何得了于飛。

    和熊開山的一場激戰，的確是呂小白至今最為吃力費勁的一戰，他也的確有些透支。

    但是他故意佯裝體力耗盡，倒地不起，實則暗地里瘋狂地運轉著《武當心法》，一點一滴地恢復著自己的內息。

    就是想給于飛一個假象，他已經無再戰之力。

    如果于飛心懷不軌，這個時候就必然會上前取他性命，而這同樣就是呂小白費盡心機要得到的必殺時機。

    只是在他倒地之后，于飛便徑直離去，不知所蹤，倒是有點出乎呂小白的意料。

    不過他也沒敢掉以輕心，一路走來，甚至到剛剛進入棧，他都裝作一副體力不支的模樣，且未了最大限度的逼真，他都只是運行內功，恢復了一定的內息，有了出手之力后，便沒再繼續。

    只是現在看來，于飛起碼目前沒有殺他的意思，不然早就動手了。

    至于于飛到底是何底細，朦朧間，呂小白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得，先洗澡再說?！?/br>
    拋開了心頭的種種思量，干了一天大事，渾身都是黏糊糊的，又是汗臭味，又是血腥味，就連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

    將熱水倒入浴桶之中，他直接將衣服脫光，跳了進去，仔仔細細地搓洗著自己的身體。

    “飛飛！再拿桶水來！”

    “......”

    “我飛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