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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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真金烈火11 太陽不見了。 容與本以為是晏昭在和他鬧著玩兒,好生搜尋了一番。王宮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還是不見半點蹤影。 今天的太陽沒有出來,也不是在天上。 容與披頭散發回到寢宮,坐在凌亂的床榻上,眉心微蹙,顯出幾分倦色:“太陽,出來,別鬧了?!?/br> 晏昭就站在他身前,想說他就在這兒,沒有鬧,也沒有走。 可容與看不見。 容與對著安靜的屋子枯坐片刻,走到梳妝鏡前,拿起晏昭送他的那根紅發帶。 “不會是我說他很窮,只送得起一只鐲子,他就跑到外頭給我搜羅天材地寶去了吧?”容與坐下,將發帶綁上自己的發尾,“這傻子,我又不是真嫌棄?!?/br> 發帶第一下沒綁緊,容與解了重來,低聲抱怨著:“你不在,我連個發帶都綁不好,也不習慣叫別人伺候。太陽啊太陽,你可快點回來罷。你給我的可不是驚喜,是驚嚇?!?/br> 晏昭走到他身后,本能地想伸手替容與綁發帶,手指徑直穿過容與墨發,連發帶都沒能拿起來。 他雖置身于此世間,卻又無法參與其中。能聽能看,無法觸摸,這世上的所有生靈,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甚至遺忘他過去存世的經歷。 萬事萬物,都與他無關。 不能自盡,也不能施法,只能永永遠遠地當一個旁觀者。 晏昭對這個狀態不算陌生。小世界里,容與有好幾次都是突然失蹤,令他找得瘋狂。他到處詢問有沒有人見過容與,所有人都不記得?;氐饺f神界后,晏昭就明白,他理應會和容與一起傳送走,小世界中拼了命地尋找,是因為容與任務完成后也沒走,以看不見的形態存在于他身邊,停留了一段時間。 那短短時間,是深深絕望。 那樣的痛苦,他怎么愿意讓容與再承受。魔王一生比凡人長久何止千百年,容與所受痛苦又何止是他千百倍。 可眼下這境況,卻由不得他不情愿。 他擔任萬神之主時與神之法則結下契約,違者當受天罰,罰的便是世間至苦至痛。每個人最痛苦的事情都不一樣,這懲罰不是由法則決定,是因人而異。一旦違契,則自動生效。 法則給過他及時止損的機會,被晏昭拒絕了而已。 法則只是法則,不插手任何事。無論是黎燼嫁禍,還是容與叛逃,法則都不會管,那是時空管理局和神明的職責。法則只會懲罰與它結契而又違約的主神,容與不過是受他牽連。 晏昭本以為天罰加身,自己再痛苦,也能為容與扛過來。不曾想自己最痛苦之事,竟是看著容與痛苦。 晏昭素來知曉逆天而行的后果有多嚴重,他從不后悔愛上容與,哪怕為此歷經千難萬險??扇粢菖c一同受這苦果,他又該如何堅持。 天道真是看準了他最大的軟肋。 要說后悔成為萬神之主么?倒也不曾。若不是這層身份,又哪來他和容與的相遇。 一切都是必經之路。 只是這條路……太難太苦了些。不被天道看好,不被所有人看好,甚至到最后,見著愛人的痛不欲生,連自己都會忍不住心生動搖。 要讓孽緣勝過良緣,所要付出的代價,當真是鮮血淋漓的。 _ 容與等了七天七夜,晏昭一直沒有回來。 第八天他終于坐不住,命令全王宮的仆從出去找,卻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 仆從們面面相覷,一頭霧水:“王,太陽神是誰???王宮里從沒出現過這號人物???” 容與一怔,凝眉道:“之前天上掛的那個太陽,你們都不記得了?” 仆從們連連搖頭:“ 天上哪有太陽???太陽是什么東西小的都不知道?!?/br> “對啊,沒聽過?!?/br> 在法則的矯正下,這個世界的所有神和人都會忘記太陽的存在。他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 唯獨容與記得。 “怎么可能?難道是做了一場夢……”容與低喃,“可我分明記得……我記得太陽的,他有和我一樣的溫度,我枕在他身上,感覺不會錯的……” 仆從們望著失神的魔王不敢說話,心想魔王陛下可能是獨孤求敗,出現幻覺了。這天底下哪有可以和紅蓮業火媲美溫度的??? “我不信他不存在?!比菖c紅衣化為流火掠出王宮,“我要親自去找他?!?/br> 可想而知,一無所獲。 容與找遍天涯海角都沒找到,殊不知晏昭就一直跟在他身邊。他能聽到容與的呼喊,卻無法給出應答。他所給出的回應,容與都不能聽見。 三個月后,婚期已過,無功而返的容與回到王宮。 仆從小心翼翼地將一盞亮著金光的紅蓮宮燈呈上來:“王,您要我們準備的宮燈做好了。王宮也照您說的布置得很喜慶,那個……您是要招待哪位貴客呀?” 那布置得簡直就像大婚,可魔王陛下怎么可能和誰成親呢? 容與望著那盞宮燈良久,平靜地抬手就燒了。 仆從嚇得趕緊跪下:“不,不符合您心意的話,我們這就去重做!” “不必,宮里那些裝飾也都撤了?!比菖c面無表情地踏出宮,“他不會來了?!?/br> 晏昭跟上去,想拽住他衣袖,意料之中地穿透過去。 他駐足望著容與單薄的背影,金眸中滿是神傷:“小蓮花,我一直都在?!?/br> 他一直都在看著他。 他也只能一直看著他。 _ 他看著他。 他看著容與扯下彩虹為床,白云為榻。容與抱著白棉云做的軟枕,發泄似的揉成團:“騙子,說什么差不多,明明就差很多?!?/br> “你可以把我當成和彩虹、云朵差不多的東西?!边@是晏昭對容與說過的話。 就因這句話,容與真就把彩虹和云朵摘下來,后來即便被他追殺,也不忘帶上一張舒適的床榻。 小蓮花曾是安穩枕在他身上入眠的,后來卻被他攪得不得睡一個安穩覺。 他怎么能這樣對他。晏昭苦澀地想。 他看著容與常常去海邊,望著東方的海平面,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升起的日出。 東海龍王差點嚇得魂飛魄散,還當魔王消停了千年,又要出來打劫。容與卻誰也沒理,什么也不搶,什么也沒燒,只是靜靜在海邊站著,一站就是好幾個晝夜,最后又默默離開。 晏昭就站在他身旁,陪他一起看海。 “太陽會不會打西邊出來???”容與自言自語,“下回要不去西海試試?” 晏昭想笑又笑不出來。 他看著容與下地府刀屠惡龍搶生死簿,上天庭劍指天帝奪命格冊,只為尋到他的來生。 半身紅衣浴血,斷骨削筋,仍拼盡全力征戰殺伐。 晏昭想帶他離開,想讓他停手。但他一絲法術都施不出,除了看著容與受傷,什么也做不了。 那生死簿和命格冊終歸還是被容與搶到手,那上頭并未記載晏昭的來生。 容與垂眸哂笑:“所以你不是死了……你就是不來見我,你就是……一聲不吭回去了是么?” 小蓮花,對不起。 晏昭半跪在他身前,目光心疼又慌亂地掃過他一身傷,可連幫他療傷都做不到。 身上的疼痛始終在折磨著他,這一刻都比不得心里的痛。 他痛恨自己這般弱小 ,縱是主神又如何,在天道面前仍是如此渺茫。 他看著容與在三生石上刻下他們的姓名,繪出他惟妙惟肖的畫像。 在他還是鬼王的時候,容與曾一筆一劃專注刻出他的牌位。在他成為楚琢的時候,容與的人像便畫得格外好。 原來,都是這么學會的。 容與張貼他的畫像去尋他,所有人都說沒聽過也沒見過。后來大抵是絕了念想,就只畫給自己看,算是睹物思人。除了那些畫,容與也經??粗约和笊系难耔C發呆,或是望著他們結成的青絲出神。 晏昭被排斥在世界之外后,本命神器的器靈也回到了他手里。容與腕上那個,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外殼罷了。 容與望著那些東西出神時,晏昭就也坐在一旁,靜靜望著容與。 幾個滄海桑田后,容與描摹著他的眉眼,忽然就煩躁地將畫揉成一團。他將剩下的畫釘在墻上,一記飛鏢擲去,將整幅畫從中間撕裂。 容與恨聲道:“我不愛你了,死太陽,我真恨你?!?/br> 晏昭聽到了,他想,我也挺恨我自己。 又過了幾個滄海桑田,容與玩膩了擲飛鏢的把戲,將所有的畫都付之一炬,從此再也不作畫。 那個被當成定情信物的血玉鐲也被他摔碎,扔進火海里。 火光下的眉眼平靜如死水。 “我也不恨你了?!?/br> 那一刻仿佛心如死灰,徹底絕望。 可他們結發的青絲,還是沒有被容與毀去。容與仍然念著青絲乃情絲的說法,舍不得斬斷最后的情絲。 容與真正的絕望是在什么時候? 晏昭回想著,想的是他初見容與,一劍刺向他心口時,劍氣削斷了容與一縷青絲。 容與渾然不顧心口的疼痛,垂眸望了那縷斷發良久。 晏昭心陡然劇痛起來,加上反噬之力,愈演愈烈。 他捂住嘴唇,掌心染上一片神血。 他此刻也是這般絕望。 他看著容與痛飲醉生夢。這酒飲一滴,可醉上十萬載,因而常人一沾,就是一個“死”字。 容與不要命似的地去飲,讓自己一醉就是千萬載,借著長眠來麻痹自己。 晏昭就坐在床頭,注視容與的睡顏,陪著他一同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