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聞天點了點頭，指著犯人逃離的下水道口，說：“這三道柵欄都是用鑰匙打開的嗎？”

    一名痕跡檢驗員點點頭，說：“沒有任何撬壓痕跡，很顯然，都是用鑰匙打開的。周圍可能被擦蹭的地方，我們都提取了dna?！?/br>
    “這些鑰匙，一般放在哪里呢？”

    一名看守所民警說：“值班交班的時候，會有一串鑰匙，跟著值班民警走。這一串鑰匙包括各個監室的鑰匙、辦公室鑰匙、通道鑰匙和下水道鑰匙。有十把左右?！?/br>
    “也就是說，必須對每把鑰匙都很了解，才能知道哪把鑰匙對應哪把鎖？”

    “也不是。只要了解每個鎖的形態，根據大小和種類，就能分清哪把鑰匙開哪種鎖?！?/br>
    蕭聞天點了點頭，把這一切都記在了筆記本上。

    隨后，蕭聞天來到了民警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審訊椅還擺放在原位，民警坐的兩把凳子被胡亂地掀翻在地。因為兩名民警都是被用勒頸的方式致傷的，所以現場并沒有留下什么血跡。

    法醫上前介紹道：“一名民警死亡，死因是勒頸所致的機械系窒息。另一名民警昏迷，也是勒頸所致機械性窒息，大腦長期缺氧所致。致傷工具是他們自己的領帶?！?/br>
    99式警服的春秋長袖外襯，按規定是要扎領帶的。而兇手就是突然襲擊，用民警系在頸部的領帶作為工具。

    “這兩個民警就沒有掙扎嗎？”蕭聞天說，“從監控看，行兇是在監控死角，兇手很了解哪里是監控死角。也知道我們的總控，平時只實時監控通道?！?/br>
    “從現場痕跡來看，因為事發突然，兩名民警完全沒有想到這兩個并不會判多重的犯人會行兇殺人?！狈ㄡt說，“所以，幾乎沒有抵抗。不過從實施殺人現場旁邊粘附的指紋來看，兇手就是胡大和胡二無疑?！?/br>
    “也正常?！笔捖勌煺f，“只有這兩個人同時聲稱有線索交代，才會被一起帶出來。不同案件的不同嫌疑人，同時聲稱有線索，民警也不會放在一起審?！?/br>
    “還有，兇手殺完人后，就直接取了鑰匙和警服?！狈ㄡt說，“沒有多余的動作。也就是說，這一切都不會是臨時起意，而是早就預謀好的?！?/br>
    “這一點，更讓我堅信策劃者就是這兩個人了?！笔捖勌煺f，“可惜了兩個民警，唉。我們現在去看看下水道的外口吧?！?/br>
    蕭聞天一行人步行出了看守所，然后沿著看守所后面的崎嶇小路，走到了一條小河旁。小河的河床上，有一個帶柵欄的下水道口。這就是第六監區通往看守所外的下水道口所在地。此時，下水道口的柵欄已經被打開。

    “這個柵欄是怎么開的？”

    “其實這個柵欄很堅固?！焙圹E檢驗員說，“人力是不可能打開的。鑰匙也在市局監管支隊保管。所以，犯人打開這個柵欄著實費了很大的力氣?！?/br>
    蕭聞天看到，下水道口的柵欄已經完全變形，銅質的鎖芯更是扭曲了。

    “至少，這兩個逃出來的策劃者，沒有什么開鎖的技術，這完全靠蠻力打開的啊?！焙圹E檢驗員說，“以我們普通人的力量，要撬開這道柵欄，至少也得十分鐘的時間?！?/br>
    “他們有接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完成整個越獄計劃?！笔捖勌煺f，“時間很充裕。想來也是，這兩個黑社會大老粗，怎么會那么精細的活兒？不過，既然是大老粗，為什么又有能力完成這么完美、精密的越獄計劃？實在是令人費解?！?/br>
    蕭聞天站在下水道口旁邊放眼望去，遠處一片玉米地，再遠處相連的有國道、省道和高速公路組成的三角地帶?？梢哉f，只要能渡過這條小河，鉆進玉米地，怎么都能逃脫警方的圍捕?？磥?，下一步的撒網圍捕工作難度是非常大的了。最大的希望，還是要指望刑警部門的調查和追蹤。

    “調集所有逃離人員的檔案，調集所有看守所內部的監控，調集現在掌握的所有調查和物證材料?！笔捖勌煺f，“要看看下一步，我們怎么從全局來協調這個案子?！?/br>
    一下午的勘查工作，讓早起加之精神高度緊張的蕭聞天疲憊不堪。他站在河床上一個踉蹌，險些跌入河里，被眼明手快的劉局長一把拉住。

    “老蕭，你的身體要緊，趕緊回去休息?！眲⒕珠L說。

    “休息？眼下這個情況，我如何休息？”

    “我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眲⒕珠L說，“三個月的連軸轉，只要是rou長的身體，都挺不住。所以，我覺得我們要有個分工，這樣才能合理地運用自己的身體?！?/br>
    “你的意思是，我們兩個一人一天，24小時盯著？”

    “真不愧是老搭檔了?！眲⒕珠L笑道，“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這樣吧，我年輕，所以今天我先來盯著?！?/br>
    “不，第一天最關鍵，我來?！?/br>
    “老領導，聽我的吧！你休息好，明天才有力氣接班?！?/br>
    蕭聞天此時覺得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雙腿也不停地哆嗦，知道自己這一天的嚴重焦慮情緒直接導致了他的血糖又低了。

    “那好吧，你辛苦了?！笔捖勌觳辉偻妻o。

    一來，他知道自己撐也是撐不下去的。二來，他還有一個堅強的后盾—傅元曼。他想，今天晚上，可以和自己的老泰山好好聊聊，畢竟這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在特種刑偵崗位上干了五十年。

    什么樣的稀奇古怪事兒沒見過？什么樣的窮兇極惡人沒抓過？有了老泰山的協助，他應該可以捋出一條思路，快刀斬亂麻，把目前混亂的狀況整肅清楚，為下一步逐個擊破提供先決條件。

    想到這里，他的信心似乎增強了不少，他指了指車窗外，對駕駛員說：“快，黃河路28號，黃河裕安小區?！?/br>
    車子一路東鉆西繞，很快來到了傅元曼家，可是開門的，卻是丈母娘。

    “媽，老爹呢？”

    “你老爹去你家了，你沒見嗎？”

    “哦，我沒有回家。他什么時候去我家的？”

    “哈哈，你還不了解他這個死老頭子嗎？想孫子就是想孫子，還嘴硬。和我說什么你有大案子了，要幫幫你?！?/br>
    “可能老爹真的就是為了幫我?！笔捖勌旄屑ぶ橛腿欢?，“不和您說了，媽，我要趕緊回去見老爹?！?/br>
    “看來你老爹今晚又不回家了！”

    “反正我家里也有給您和老爹準備的房間?！笔捖勌煺f，“也有可能，我今晚要和老爹來個促膝長談?！?/br>
    “悠著點兒！你老爹七十三了！”

    “知道了，媽！”

    第三章 第二條路徑

    一邊是平常的現實，一邊是美麗的謊言，你選哪一樣呢？

    ——電影《大魚》

    1

    蕭聞天打開家里大門的時候，就聽見爺孫三人在客廳里大笑。

    “爸，跟這倆小子笑什么呢？”蕭聞天笑著換鞋。一天的陰郁，被家里溫馨的笑聲沖淡了不少。

    “可不是小子啦?！备翟斐鲭p手摸了摸兄弟兩人的后腦勺，“都是大小伙子啦！你看我們能不老嗎？”

    “不老不老，您還得做好照顧重孫子的準備?！笔捓实淖彀吞?，逗得老傅笑得胡子亂顫。

    傅元曼說：“還不老！我這腦筋轉得比這兩個小子慢多了！老了，真的是不中用了！”

    蕭聞天走進客廳，見爺孫三人正在玩三國殺，傅元曼被蕭朗的陰謀詭計騙得血本無歸。

    “你們回房間看書去?！笔捖勌煺f，“我和你們姥爺有話說?！?/br>
    “老蕭，能不能別總用命令的口氣？”蕭朗沒大沒小地說，“雖然你是局長，但你也管不了我這個考古學家啊，就算你能管得了哥，下達個什么命令，也得經過黨委會研究吧？法治社會了，別崇尚人治?！?/br>
    蕭聞天被小兒子說得一愣一愣的，伸手就敲了一下他腦袋，說：“我管你兩個兔崽子還要經過黨委會研究？”

    蕭朗縮著頭說：“你是兔子嗎？老蕭。你是兔子嗎？”

    “爸，mama請了唐叔叔和鐺鐺晚上來家里吃飯?！笔捦鈬?。

    “哦，好?！笔捖勌炜戳艘谎墼栏?，說，“那，老爹，我們晚上再嘮一嘮，現在手上有個案子，狀況比較復雜?！?/br>
    老傅仍然瞇著眼睛盯著手上的紙牌，頭也沒抬，嗯了一聲。

    傅如熙剛把熱菜端上桌子，門鈴就響了。

    “surprise！”蕭朗一開門，唐鐺鐺拎著保溫桶就走了進來，跳著笑道，“如熙阿姨，別做湯了，我專門煮了金針菇燉排骨湯！”

    “天哪！你還沒按門鈴我就聞見味兒了！你是不是只會做這一道菜？”蕭朗朝唐鐺鐺做了個鬼臉。

    “還不是因為某人搗亂，我才要重新燉一次的！”唐鐺鐺護寶一樣護著自己的保溫桶，笑著瞪一眼蕭朗，邁著小碎步跑進了廚房，“如熙阿姨，我來幫你忙啦！”

    唐鐺鐺的父親唐駿走在后面，手里拎了一些水果。他穿著干凈的米白色襯衣，袖口整整齊齊。見到客廳里的傅元曼先是一怔，然后恭恭敬敬地稱呼道：“老爹好?！?/br>
    傅元曼放下紙牌，笑著站起來和唐駿握手：“怎么樣，當老師快活得很吧？”

    “我就不明白了?！笔捓始{悶，“唐叔叔不會真是我親叔叔吧？那唐鐺鐺難道是我表妹？”

    “喊你姥爺老爹的人，當年可不止我一個?！碧乞E淡淡笑了笑。

    “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崩细祵擂蔚負]揮手，說，“來，坐，好久不見，晚上陪我喝幾杯?！?/br>
    傅如熙做的一桌好菜，似乎只有蕭朗和唐鐺鐺吃得無憂無慮。蕭望一直惦記著要跟父親談談那起案子，喝唐鐺鐺燉的湯時稱贊得都有些敷衍。唐駿、蕭聞天、傅元曼三人看起來更是各懷心事，桌上的一瓶白酒，竟然大部分都是蕭朗玩鬧間喝下去的。

    “爸，我早晨和您說的案子？”蕭望試探道。

    “吃飯不談工作?！笔捖勌齑藭r的心思都在越獄大案上。

    “孩子這是一腔熱血，不能打擊?！备翟逃柫耸捖勌煲痪?，轉頭對蕭望說，“小望，你的報告我看了，寫得很不錯。等你父親有空了，看了報告，他會以你為榮的?！?/br>
    “老爹還是老爹，永遠那么cao心?！碧乞E舉起杯子，向傅元曼和蕭聞天一敬，“不過老蕭，說句不該說的，自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一直連軸轉。咱們都不是年輕人了，什么時候你也學學我，當個閑人，什么都不管，反倒自由自在，無憂無慮?！?/br>
    “人生哪有什么無憂無慮的時候啊，”蕭聞天也舉起杯子，感慨道，“老唐，就跟你說的一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我大概這輩子就注定當警察了，去哪兒也不如在這個崗位上得心應手?！?/br>
    唐駿還想說些什么，最終什么都沒說，舉杯一飲而盡。

    飯局終了，蕭聞天看了看起身收拾飯桌的傅如熙，對傅元曼說：“老爹，我安徽的同學給我帶來兩斤上好的猴魁，您是茶道高手了，不如去指點一二？要不，老唐也一起？”

    生硬的客套，很容易聽出蕭聞天是想送客了。此時的蕭聞天，滿腦子的越獄案件，他思考了近一天，除了常規的抓捕辦法，還真的沒有什么好辦法趕緊讓這么多犯人歸案。

    自己的老丈人，可是刑偵方面的奇才。建國后，要論在刑偵戰線上天賦異稟、戰功卓越、見多識廣，他的老丈人當之無愧。明天可能會有很多信息反饋上來，而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做好充分的準備。他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退出警壇二十年的老丈人，能狠狠地扶他一把。

    “好哇?！备翟掳皖W上的胡楂兒，瞇著眼睛說，“小唐也是愛茶之人，有好東西，一定要大家分享嘛！小望上幼兒園的時候，就會這樣說了?！?/br>
    傅元曼生生地擋住了蕭聞天的送客，他當然知道蕭聞天的本意，但是更有自己的打算。

    蕭聞天深知越獄大案乃高度機密，雖然唐駿也曾經是刑偵戰線上的一員干將，但畢竟現在已經退出了公安系統。按照紀律，如此高度機密的事件，自然是不允許他這個外人參與的。老傅是大智若愚還是在耍什么別的花招？畢竟是自己的老丈人，蕭聞天動了動嘴唇，沒有堅持下去。

    “好哇?！碧乞E不以為忤，笑道，“太平的猴魁，好久沒品了?！?/br>
    “正好，正好。我最近在玩一個單機電腦游戲，總是過不了那一關。臭小子你是游戲高手，鐺鐺你也是電腦高手，你們倆聯手，肯定能幫我過了關卡?！笔捦J為傅元曼會將自己苦心經營一夜的報告呈給蕭聞天，趕緊把弟弟meimei支到自己的房間，給大人們留下空間。

    “你還玩游戲？”蕭朗做驚訝狀，“哥，我可沒聽錯吧？”

    “什么游戲呀？蕭望哥，他不幫你我幫你?！碧畦K鐺一臉欣喜，像個小跟班跟著蕭望就走。

    蕭聞天見三個孩子打打鬧鬧地進了蕭望的臥室，引著傅元曼和唐駿走進了自己的書房。

    書房的茶桌上，蕭聞天把電水壺的電源打開，又在茶壺里放進了幾片精致的茶葉。

    “老爹，實不相瞞，我碰見難事兒了?！笔捖勌炜戳丝刺乞E，說，“老唐你也別介意，畢竟你現在不是公安的人了，我還是有顧慮的?！?/br>
    “你們隨便聊。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品上佳茶?！碧乞E搓了搓手，熟練地用燒開的水澆熱了茶壺。

    “既然老爹覺得沒事，老唐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笔捖勌煺f。

    “跑了多少？”傅元曼漫不經心地端起茶杯，聞了聞茶香，不動聲色地打斷了蕭聞天，說，“嗯！好茶！”

    傅元曼的話，讓蕭聞天一驚：“老爹，您連是什么案件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