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傅之曜又不是智障,怎會蠢得在太后壽宴上殺人, 本就是被誣陷的。 可誣陷他的人是宮里的嬪妃,自己又沒找到進宮的機會,也就沒法從那位嬪妃身上著手。 其實, 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她和傅之曜不進宮,別人就沒了陷害他的機會。 難就難在, 只要 沈琉璃一想辦法逃避進宮赴宴這件事, 心疾就會發作, 搞得她十分抓狂, 一度以為‘心疾’是成了精的妖怪。 早上出門時, 傅之曜和沈茂同乘一車, 沈琉璃則同柳氏坐一輛馬車。 柳氏見沈琉璃心事重重的模樣, 拍了拍她的手:“琉璃,太后的壽宴,你只需吃吃喝喝玩玩, 就行了。一切有我和你爹在!” 想了想,柳氏又點了點沈琉璃的額頭,“你除了給太后娘娘行個萬福,賀她幾句吉祥話,其它的一概不要多說,謹言慎行,太后娘娘主動問你的話,你老老實實回答便是?!?/br> 就怕沈琉璃禍從口出,或者是飄了,惹出笑話和麻煩,柳氏忍不住耳提面命了幾句。 這丫頭脾氣壞,干啥啥不行,給自己拉仇恨倒是挺會的。 “誒,你聽到沒?”見沈琉璃沒有吱聲,柳氏重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提高了些音量。 沈琉璃垂著腦袋,嗡嗡道:“娘,我知道了?!爆F在的她,最怕的就是麻煩,她不會主動惹是生非的。 柳氏掃了一眼沈琉璃,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皺眉:“前兩天,你心疾又發作了兩三回,本想讓你稱病在家休息,可你偏要去!” 沈琉璃撅了撅嘴,她倒是想窩府里,可不去的下場,就是會被心疾折磨的更慘重。 柳氏繼續數落道:“你既要進宮,這一路上,臉上卻全無半點笑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觸太后老人家的霉頭?” 沈琉璃猛地坐直身子,扯出一抹勉強的笑:“誰說我是觸霉頭的,我是去給太后娘娘驅霉運的?”只要那個會死之人沒法出現,應該、可能驅得了吧。 可最大的變數在于那位嬪妃,萬一她對其他人下手呢。 柳氏沒好氣地瞪了沈琉璃一眼:“叫你慎言,轉眼就忘了!” 沈琉璃嘀咕:“是你先說觸霉頭的?” 柳氏:“什么?” “娘,我是說今日陽光明媚,太后娘娘的壽宴選在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鄙蛄鹆P手撩起車簾,探頭往外面瞧去。 這一瞧,就瞧見了明月郡主。 明月郡主的車輦壞在了半道上,可不就是個好日子么? 她轉了轉眼珠,急忙叫停了馬車,雙手提起裙踞,輕盈地躍下了馬車。 柳氏:“你干什么?” “明月的車壞了,我邀她與我們同坐?!?/br> 說著,沈琉璃已走到明月郡主跟前,親昵地挽起明月郡主的胳膊,笑瞇瞇地奉承道:“這位姑娘,你今日打扮得可真美,這一身水青色的襦裙配淡粉的薄衫披肩,將你的身姿勾勒得窈窕動人,婀娜多姿,再配上這如花如月的臉蛋,真真是比西施都要美上三分。美人一笑,令我等凡夫俗子怦然心動,如沐春風?!?/br> 明月郡主睨了一眼頗為狗腿的沈琉璃,聽著這飄飄入耳的溢美之詞,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卻板著臉道: “你誰啊,我認識你嗎?” “不認識!”沈琉璃挑了挑眉,“我是承恩侯府的嫡大小姐,姓沈,名琉璃,不知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出自何家?” 明月郡主略微抬高了下巴,清了清嗓子道:“你聽好了?!?/br> 沈琉璃挽了個蘭花指,指尖微翹,擺出唱戲的腔調:“小女子洗耳恭聽……” “本郡主乃肅王府的明月郡主,看在你與本郡主甚是投緣的份上,免了那些規矩禮儀,你喚我一聲明月便罷?!?/br> 沈琉璃彎了彎眉:“明月姑娘,小女子斗膽一問,你是否遇到了什么難處?” “本郡主的馬車壞了,家奴已回府重新驅一輛過來?!闭f起這事明月郡主就來氣,她的車子壞了,父王和母妃輕飄飄地丟下一句‘馬車太小,坐不下三人’便駕車走了,將她孤零零地落在大街上。 哪里是馬車小,分明嫌她打攪了他們的二人世界。 沈琉璃眨了眨眼:“敢問明月去往何處?” “皇宮赴宴?!?/br> “呀,你我正好順路,不知小女子是否榮幸,邀明月同車共行呢?” 明月郡主揚了揚唇:“勉為其難,給你個機會?!?/br> 沈琉璃眉眼彎彎地一笑,拉著明月郡主便上了自家馬車。 看著兩位戲精姑娘飆演技,柳氏都快笑抽了。 后面的馬車里,傅之曜撩下車簾,眉心微凝,神色若有所思。 惡毒刁鉆,是她。 鮮活靈動,亦是她。 “你看的兩位姑娘,你覺得她們的演技,誰更浮夸一些?”對面的沈茂突然出聲,冷不丁地問道。 傅之曜一愣:“自然是明月郡主演技拙劣,更顯浮夸?!?/br> 沈茂抬手摸了摸短須,目光銳利:“具體從哪里看出來的?” “從……” 傅之曜猛然頓住,他根本就沒留意到明月郡主說了什么,表情又是怎樣的,甚至連明月郡主穿的是何顏色的衣裙都沒印象,他的腦海里全是沈琉璃的一顰一動一笑,那抹嫩黃色的倩影,他的目光竟然已到了不自覺為她停駐的地步么? 掩藏在袖中的手陡然縮緊。 傅之曜心底沉了沉,面上卻是作沉吟深思狀。 “想不起來,便不必苦想?!?/br> 沈茂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車水馬龍的街道,喧鬧的人群中,依稀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捧著一束剛采摘的紫瓊花,笑靨如花,人比手中花還嬌。 他閉了閉眼,緩慢而沉重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也許自己都沒察覺,等真正明白之時,卻已悔之晚矣?!?/br> 像沈琉璃這種脾氣秉性的姑娘,那些高節端正的男子是受不了的。但總有口味獨特的男子,是喜好她這一口的。 世間緣法,不論好姑娘,還是壞姑娘,都自會有她的一段姻緣。 傅之曜斂眸,默然不語。 相比這邊車廂的沉寂,前面的馬車里,沈琉璃和明月郡主則笑成一團,歡聲笑語不斷。 直至到了宮門口,沈琉璃的心態才有些崩了。 一下馬車,就看到端國公府的世子胡斐雙腳虛浮地從轎攆下來,腳步踉蹌了幾下,若不是隨從扶得快,就栽地上了。 此人便是太后的親侄子,也是會死在宮宴上的那位主兒。 哎,草率了。 沈琉璃揉了揉眉心,忽然感覺自己還是太過純良了,原本覺得既然自己和傅之曜避不開,便想法子讓胡斐無法來參加太后的壽宴,順便也算救他一命,就暗中買通了端國公府的下人,在胡世子的飯食里下了巴豆粉,讓他在壽宴前拉了整整三天肚子,起不來床。 結果,人家虛脫得連路都走不穩了,依然來給太后祝壽表忠心,啊呸,是來送人頭。 早知道就來個狠的,讓他同她之前一樣,摔折了腿,怕是再怎么掙扎都爬不起來。 這位胡世子生的眉目俊朗,家世也好,可就是有個壞毛?。荷燥L流,好女色。 他倒也不是欺男霸女的惡霸類型,就是見到漂亮姑娘,不是說甜言蜜語,就是送花送禮物,哄姑娘的手段一套套的,哄著哄著就哄得姑娘們芳心亂顫,順理成章地拐上了床,共赴云雨巫山。 失了興致后,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就拿銀子打發,打發不掉就是門不當戶不對,我想納你過門,可家中母老虎不允許,老父老母要打斷他的腿一類的說辭,以此逼迫人家姑娘離開。如果是家世好的姑娘被他得了手,就抬回家做個貴妾或良妾。 這人哄女人有一套,自然也能哄得太后開心,何況是太后母家親侄子,太后待他自是親厚,經常出入宮闈之間,就同那位嬪妃眉來眼去瞧上了眼,給元康帝戴了一頂綠帽子。 明月郡主順著沈琉璃的視線瞧過去,抬手碰了碰她的手肘,打趣道:“你盯著這色胚干什么,瞧他這走路的樣子,昨晚怕是又在哪個女人床上累癱了吧?” 沈琉璃掀起眼簾:“我只是感慨色字頭上一把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位色胚世子,就是死在這上面的,卻被栽贓到了傅之曜頭上。 驀地,沈琉璃眼前籠罩下一片陰影。 她側過頭,才發現傅之曜不知何時立于她身旁,一雙鳳眸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眸眼平靜無波,可她總覺得陰惻惻的。 而他今日穿的特周正,正是前幾日新做的墨色緞子衣袍,隱露出銀色仙鶴和云紋的鑲邊,腰系玉帶,長發束冠,因著身子孱弱單薄了些,乍一看像是撐不起這般繁復的衣衫,實則因著那張天生的好相貌,增補了身量的缺陷。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沈琉璃腦海里突然蹦出這八個字,這是她年少被逼讀書時,學到的第一句用來形容蕭景尚的詞。當時,覺得唯有蕭景尚,才是書中所形容的這般。 可現在覺得,傅之曜似乎也挺符合的。 沈琉璃愣愣地看著他,有些移不開眼。 只見傅之曜面無表情,一字一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大小姐可是心生向往?” 沈琉璃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什么?” 旁邊的明月郡主捂著唇,吃吃一笑:“傻啊,本郡主都聽出來了,你這位夫君是問你可是想圓……” 沈琉璃與傅之曜成親后,至今沒有圓房,宮門口已漸漸聚集了許多車馬人流,這種事不宜當眾宣揚。 明月郡主遂壓低了聲音,笑:“他是問你可是想圓房,夜夜做新娘?” 沈琉璃嘴角抽了抽,抬手直接去戳明月郡主的腦袋:“他是這個意思嗎,是嗎?我看是你想找郎君嫁人,承魚水之歡了吧?!?/br> 明月郡主紅了紅臉:“胡扯!再敢亂說,我撕爛你的嘴?!鄙焓?,作勢來扯沈琉璃的嘴。 沈琉璃笑著往宮門跑去,明月郡主也追了過去,等入了巍峨莊嚴的宮門,兩人便自覺停下追逐,跟著宮人規規矩矩地往大殿去。 壽宴設在乾康大殿,太后和元康帝居正高位首座,下首左右兩邊各有四列位置,一直擺到大殿門口。 蕭國皇室宗親,勛貴世家,各種襲爵的老牌勛貴極多,像沈琉璃這種沒有封號的侯府嫡女都排到了殿門口的位置,品級稍微低一點的文武百官直接坐到了殿外,到時跟著唱唱祝詞、獻完禮,連大殿內的歌舞都瞧不見,只能聽聽聲。 明月郡主有封號,品級比沈琉璃高,位置也比她靠前,到了大殿門口,兩人便分開了。 而傅之曜雖是陳國皇子,可在蕭國卻是質子,也是入贅到承恩侯府的女婿,自是與沈琉璃挨著。 壽宴還沒開始,太后和元康帝也還沒到場,趕早不趕晚,大多數人都來得挺早,殿內已然坐了大半。柳氏不放心地囑托了沈琉璃幾句,讓她老實呆著,自己則笑著去同交好的夫人攀聊起來,鞏固拉近關系,而沈茂也去找同僚攀談。 沈琉璃拽著傅之曜坐下后,沒過多久,便陸陸續續過來了幾位欺辱過傅之曜的世家子弟,這幾人以右相府的三公子百里流觴為首,太后壽宴不能惹事,但奚落洗刷兩句也是好的,這些人就是嗜好痛打落水狗。何況,自傅之曜同沈琉璃這個草包惡女成親后,他們便鮮少有機會從傅之曜身上找樂子了。 還沒待他們開口,砰地一聲,沈琉璃重重地將酒杯放在桌上,對著沈茂的方向大吼了一聲:“爹!” 沈茂一震,轉頭朝沈琉璃的方向看過來,跟他交談的幾位同僚以及殿內一眾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這里面就有幾位找事的世家子弟的爹。 見自家的兒子圍著沈琉璃那桌,一副想要尋事的表情,這些‘爹’的眉頭齊齊一皺。 尤其是當朝右相大人,百里流觴的爹臉都黑成了鍋底,就差將杯子砸到自家兒子頭上。 眾目睽睽之下,以百里流觴為首的幾個世家子弟哪里敢再生事,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