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上全是擔憂。 呵,演的真好。 她想。 第10章 偏袒 一個時辰后。 沈琉璃幽幽轉醒,發怔地盯著上方帷幔的繡花,腦子有些空白。 “大小姐,你醒了?!钡统了迫旧舷惨獾穆曇魝魅攵?。 沈琉璃一愣,轉頭看過去。 只見傅之曜坐在床邊,修長的手端著一碗姜湯,輕輕地用小勺攪動著湯汁,眉眼溫柔,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可被他做來卻是賞心悅目,極具美感。 他薄唇輕啟:“先喝點姜湯去去寒,免得著涼?!?/br> 說著,便舀了一勺,放至沈琉璃唇邊。 沈琉璃動了動唇:“拿開?!?/br> “大小姐,別任性,身子要緊。你就算對我有氣,也該喝了姜湯再對我撒氣?!备抵椎偷偷穆曇魩Я艘唤z/誘哄之意。 “滾?!?/br> 沈琉璃看著他,冷冰冰地吐出一字。 傅之曜面色一僵,受傷似地將勺子擱回碗里,眸光黯然。 沈琉璃懶得看他這副故作的姿態,將手撐在床褥上,想要支起身子,無奈頭暈眼花,又直挺挺地仰躺了下去。 傅之曜薄唇微抿,仿佛做了一番思想斗爭后,趁著沈琉璃沒反應之際,毅然決然地伸出手,快速地將沈琉璃扶靠了起來,還細心地在她背后墊了個靠枕,做好這一切,他便忐忑不安地站在床邊,似是害怕沈琉璃怪罪。 事實上,沈琉璃就是怪罪于他:“滾開,誰要你假好心。別以為你救了本小姐一命,你在府中的地位就有所改變,我告訴你,同以前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傅之曜低眉順眼:“我知道,但請大小姐喝姜湯?!?/br> 沈琉璃:“……非要喝,是嗎?” “是,對大小姐身子好?!?/br> “勺子給我?!?/br> 傅之曜將湯勺遞給了沈琉璃。 沈琉璃接過湯勺,看傅之曜一眼。 男人身上的濕衣服已經換了,但頭發上仍帶著水跡,顯然是沒擦干,應是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就守了她多久。在祖父這里,傅之曜知道祖父希望她和他和睦相處,他便如祖父所愿,賣力地表現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戲碼。 也不知道想要迷惑誰,是她,還是祖父? 沈琉璃斂了斂心神,舀了一勺姜湯,剛抿了一口,就全都吐了出來。 嬌怒道:“傅之曜,這么難喝,你竟敢讓本小姐喝?” 傅之曜:“良藥苦口!方才大夫走之前,特意囑托大小姐喝姜湯散寒?!?/br> “我才不喝這么難喝的東西!”沈琉璃挑了挑眉,一臉兇相,“我命令你,你給本小姐全部喝光,難喝的東西也就你配!” 傅之曜抬頭看向沈琉璃,陰郁的眸閃過一抹暗芒。 “還不快替本小姐喝了,信不信我抽你?”沈琉璃揮了揮粉拳,不耐道。 傅之曜面露猶疑,而后便端起碗,一口氣喝完了。 姜湯下肚,冷冰冰的胃里有了暖意,繼而蔓延至四肢百骸。 沈琉璃挑眉問他:“難喝嗎?” “不難喝?!?/br> 沈琉璃瞇了瞇眼,漫不經心道:“既然,不那么難喝的話,再去給我盛一碗過來?!?/br> 她才不會跟身體過不去,落了水,還是要喝碗姜湯散散寒,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傅之曜看了看沈琉璃,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無果,便轉身出去。 沈琉璃掃了一圈,沒發現綠綺的身影,對著傅之曜的背影開口道:“對了,將綠綺給我叫進來?!?/br> 傅之曜腳步一頓:“嗯?!?/br> 綠綺剛一進屋,沈琉璃便問道:“蕭景尚和趙降雪如何?” 沈琉璃記得被傅之曜救起前,她本來已沉入水底,是蕭景尚將她拽了起來,得以短暫生機,否則等傅之曜救她起來,估計多半已是一具死尸了。 綠綺回道:“四皇子殿下和四皇子妃已無大礙,小姐盡可放心?!?/br> “我放什么心!” 沈琉璃之所以關注他們的安危,是因為基于蕭景尚明明不喜她、卻對她施于援手,不過多問了一句罷了。若沒有這其中緣由,她巴不得他們出點事,心里才平衡呢。 綠綺咬了咬牙,低頭認錯:“奴婢未能慎言,是奴婢的錯?!?/br> “行了,你沒錯,過來服侍我起床?!鄙蛄鹆е雷约赫Z氣沖,但十幾年的說話風格已然形成,不是那么容易改變。 剛穿戴整齊,余管家便派人送來了新輪椅,并恭敬地傳達了老侯爺的意思,如果她醒來就立刻前往前廳,蕭景尚和趙降雪也在。 這是要算賬了。 沈琉璃抬了抬手,道:“余伯,我知道了,馬上就過去?!?/br> 坐在輪椅上,被推出房門,傅之曜便端著一碗姜湯過來,沈琉璃接過碗,二話不說就喝了。 傅之曜盯著空空如也的湯碗,眸光晦澀:“大小姐,味道如何?” “不如何,難喝死了?!?/br> 傅之曜:“……” * 蕭景尚見趙降雪無礙,問過趙降雪的意思后,一致不欲追究此事,但老侯爺態度強硬,非要弄清落水之事,給趙降雪一個交代。 兩人只好留下,看沈琉璃會給出什么說辭。 趙降雪依偎在蕭景尚懷里,柔弱的身子戰栗著,小聲細氣地說道:“外祖父,阿雪真的沒事,阿雪雖是被表妹撞落水中的,但沒道理表妹為了害我,也把自己搭進去。所以,阿雪并不相信表妹會做出這種事,其中定是有何誤會?” “沒錯,確實有誤會?!比宋吹?,聲先至。 隨之,沈琉璃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前廳門口。 坐在上首的老侯爺瞧著沈琉璃略顯蒼白的小臉,寬慰的話到嘴邊,忽的一轉,變成嚴厲喝斥: “阿璃,祖父親眼所見是你自己轉動輪椅,故意去撞阿雪,你還敢狡辯?你倒是說說究竟有何誤會,會讓你對自家姐妹下手?” 沈琉璃看著老侯爺,神色坦然:“祖父,我沒想害四皇子妃。當時,我只是聽她說話覺得甚煩,才想離她遠遠的,哪知道我剛一動輪椅,輪椅就跟失了控一樣撞向她,連帶著把我也帶下去了?!?/br> 趙降雪柔聲道:“外祖父,我只是見表妹心情不虞,有心開解……” 沈琉璃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趙降雪,委屈道:“祖父,你不知道阿璃被水淹沒時,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以為再也見不到祖父了?!闭f著,肩膀不自覺一抖,眸眼里盡是驚懼和后怕。 老侯爺想到那驚險的一幕,心有余悸,直到現在都沒緩過神來。 心中不免有些動容。 阿璃雖不懂事,卻是個惜命怕死的,哪里會為了害阿雪而搭上自己? 老侯爺看向趙降雪,同樣嚴厲批評道:“還有你,阿雪,明知道阿璃對你滿懷敵意,你單獨跑到她跟前去做什么,上桿子給她害你的機會?” 沈琉璃:“……”天地可鑒,她真沒害趙降雪之心? 趙降雪臉色白了白,死死地抿著嘴唇,才忍著讓眼眶里的淚珠沒滾落下來。 蕭景尚一陣心疼,伸手攬住了趙降雪的肩。 沒想到老侯爺如此有失偏頗,歪理正說,想來趙降雪以往在承恩侯府沒少受沈琉璃的氣。 “老侯爺!” 蕭景尚不悅地看向老侯爺,連稱呼都變了,可話剛出口,就被沈琉璃搶過了話頭,“既然,不是我的問題,那肯定就是輪椅的問題了??赡茌喴吻∏稍谀菚r候壞了,當然也可能是被人動了手腳,既想害四皇子妃,也順便害我,讓我做替罪羊?!?/br> 平時見慣世家姑娘間推搡落水這種拙劣的陷害伎倆,她又怎么會拿出來用。 沈琉璃的第一想法就是,會不會是趙降雪故意使的苦rou計,可趙降雪身子骨一向弱,大夫曾囑托她好生調理,否則日后子嗣艱難,而她如今嫁給了蕭景尚,皇家重子嗣血統,趙降雪自然會想生個孩子,鞏固地位,斷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讓自己落水落了寒疾,豈不得不償失。 既然不知道是誰,反正也不可能是自己,沈琉璃只能摘干凈自己,瞎幾把地往別人身上推了。 老侯爺面色凝重,抬頭看了一眼蕭景尚和趙降雪,說道:“我已派了人去打撈輪椅,如果真是輪椅出了問題,屆時一查便知?!?/br> 若真是有心人故意害阿雪和阿璃,其心可誅。 以蕭景尚對趙降雪的重視,如果趙降雪出了事,頭一個被問罪的就是沈琉璃,連帶著承恩侯府也逃脫不了干系,四皇子府和承恩侯府的姻親關系便徹底斷了,甚至會就此遷怒上沈家。 蕭景尚眉頭緊皺,因著沈琉璃的這句話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想的卻比老侯爺多。 如果真是有人故意陷害趙降雪和沈琉璃,恐怕針對的不只是兩位姑娘,對方肯定知曉他對趙降雪的感情,一旦趙降雪落了水,自己定會奮不顧身地去施救。 想到自己被水草纏住時的情況,他分明察覺到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拖著他往水底而去。如果不是侍衛來得及時,他和趙降雪恐怕都做了水中冤鬼。 如果他和趙降雪死在沈家老宅,整個沈家都會被父皇連根拔除,到時世上便再無顯赫的承恩侯府沈家了。 朝廷也會少一個能繼承大統的四皇子,世人皆知,他是父皇最屬意的兒子,有望成為下一任儲君。 蕭景尚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后停在傅之曜身上。 腦海里浮現出上午的棋局,能不動聲色便可只輸一子半子,心思必然縝密,異于常人??蛇@樣的人卻是卑賤低微的質子,被陳國人放棄,被蕭國人欺負,被女人辱罵責打,活的毫無尊嚴,連螻蟻都不如,如何甘心? 蕭景尚想,若自己身處傅之曜的處境,活著已然艱難,平日學的仁義大道皆可拋諸腦后,滿腔唯有怨懟仇恨。 可觀其傅之曜的神色,卻只能看到謹小慎微,卑微怯懦,隱約夾雜著一絲對沈琉璃的擔憂,可那擔憂之下,又是復雜又是忐忑不安,他整個人給人的表現則像是完全被苦難打敗,似已認了命,他的命運似乎只系于沈琉璃這個跋扈乖張的貴女手上。 傅之曜面對沈琉璃時,會討好,會小心翼翼,這種相處模式不像夫妻,倒像是宮中太監面對妃嬪娘娘們。 蕭景尚凝眉沉思,而后緩緩地移開了視線。 傅之曜低著頭,敏銳地察覺到一道探究審視的視線,卻只若有若無地勾了勾唇,并未抬頭。 他安靜地站在沈琉璃身后,專注而擔憂地凝著輪椅上的少女,以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少女曲線動人的脖頸,白皙如玉。 須臾,沉落水底的輪椅被打撈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