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沈琉璃瞪了一眼傅之曜,乖巧地問老侯爺:“祖父,你去嗎?你去的話,阿璃就去?!?/br> 說是去賞梅,趙降雪少不得詩興大發,應景地做兩首詠梅詩,蕭景尚則大加點評,兩口子以詩交流情感,她又不會作詩,就與傅之曜干瞪著,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記得有一次,聽聞蕭景尚去參加民間詩會,而她與傅之曜成親不久,便拉著他一起去了。去了才知道蕭景尚邀請了趙降雪,詩會里皆是以詩詞歌賦會友,二人文采斐然,自是博得滿堂喝彩聲。而自己呢,著實不通詩詞,傅之曜被囚在冷宮多年,哪有人教導他學業,跟她差不多的水準,肚子里也沒多少墨水,讓傅之曜救救場都不行。 結果,臉丟大發了,最后拉著傅之曜落荒而逃。當然,回去后她將氣全撒在了傅之曜身上。 詩社的人都道蕭景尚和趙降雪才子佳人,堪為良配。暗地里卻稱她和傅之曜,兩只癩蛤/蟆湊合在了一起。 她是覬覦蕭景尚的癩蛤/蟆,傅之曜是空有好皮囊,卻卑賤如泥,只能在爛泥里堆打滾的癩蛤/蟆。 她才不想去聽蕭景尚和趙降雪冒酸詩。 老侯爺拍了拍沈琉璃的手,道:“你們年輕人去吧,增進增進感情,我就不去湊熱鬧了。不過你們要早點回來,等會兒還要一起用午膳?!?/br> 說著,又拍了拍自己坐著的輪椅:“再說,也不方便?!?/br> 老侯爺同沈琉璃一樣皆需靠輪椅行走,只不過沈琉璃有腿好的那一天,而老侯爺殘廢的雙腿卻是不可逆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站起來。老侯爺當年南征北戰,為蕭國立下汗馬功勞,卻也在戰場上落下了嚴重的腿疾,上了年紀,腿疾越發嚴重,行走困難,只能依賴于輪椅。 雙腿日趨老化僵硬,如今是再也不能站立自如了。 老侯爺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嫌麻煩,便不大愛出門。 平時無事,或不需要見客時,一般都在書房里下棋閱讀兵書解悶,沒法再如年輕時那般上陣殺敵,就在院里弄了個巨大的沙盤,模擬戰場,仿佛亦如當年那般,指點沙場。 沈琉璃心中一酸,撅了撅嘴道:“誰說坐輪椅就不能出門了,祖父你看我,還不是一樣無法行走,我還有心疾加身呢,你不知道我心疼起來的時候,簡直是痛不欲生,比這腿疼多了,但我也沒有將自己日日關在府里啊,我還跑到祖父這里來了呢。若是覺得不方便,府中下人多的是,讓他們推著,誰還敢將祖父摔了不成?!?/br> 老侯爺心疼道:“你啊,身子不舒服,就少往祖父這邊來,好好將養著才是?!?/br> 沈琉璃眨眼:“可是我想祖父了呀?!?/br> 趙降雪適時地開口,聲音柔婉:“外祖父,表妹說的是。今兒天氣好,出去走走確實有益身心康健。何況,我們本來就是來陪外祖父的,怎么能將外祖父獨留在府中,我們卻跑出去游玩呢?不過……” 話沒說完,趙降雪轉眸柔柔地看向蕭景尚:“景尚,既然外祖父不想出門賞梅,怎好強求,而表妹對賞梅一事似乎也了無興趣,不如你再陪外祖父下兩盤棋,可好?方才外祖父只下了兩盤,定是還沒盡興?!?/br> 老侯爺眼睛登時一亮,盯著桌案上的棋盤,暗暗地戳了戳手。 趙降雪確實說到他心坎上去了,剛才那兩把,哪兒過得了棋癮。平日都是跟余管家和府中下人對弈,怎及得上跟圍棋高手對戰過癮,反正輸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高手過招的過程,既驚險又痛快。 “阿璃,既然你對賞梅不太感興趣,那祖父就再跟四皇子殺幾盤,你與之曜若是嫌書房悶的話,就去院子里玩,或是去祖父的藏兵室,祖父新得了一條鞭子,你要是喜歡就拿去練練?!?/br> 老侯爺說完,就急吼吼地招呼蕭景尚擺棋。 沈琉璃:“我……”我改主意了,對賞梅感興趣,不成嗎? 蕭景尚提議去賞梅,本就是怕趙降雪心里不自在,既然繞來繞去,又回到了下棋之上,還是由降雪所提,他自然不會反駁。 眼看著祖父和蕭景尚開始擺弄上了,沈琉璃悶悶地道:“我就在這陪著祖父?!?/br> 好氣,又被趙降雪繞回去了。 哼,還是沈珍珠那個庶妹,好對付。 除了看不懂棋局的沈琉璃,百無聊賴地左瞄瞄,右看看,其余人的心思皆在棋盤上,蕭景尚和老侯爺專注對弈,趙降雪和傅之曜觀棋不語。 一局終了,老侯爺下的酣暢淋漓,甚是暢快,但毫無疑問的,仍是蕭景尚贏了。 對于蕭景尚來說,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不會為了哄著老人家開心而故意放水。 別說是老侯爺,就是與元康帝對弈,也沒故意讓過半子。 元康帝連輸五局后,氣他:“不懂變通!” 離午膳尚有些時辰,準備再來一局時,傅之曜突然出聲:“四皇子殿下,不如讓我來陪祖父下一局?” 眾人齊齊抬頭,看向傅之曜。 沈琉璃瞪大了眼睛,不相信道:“傅之曜,你會下棋?” 傅之曜似是不好意思地低頭:“略懂一二?!?/br> “既然只是一二,那你還是不要丟本小姐的臉了?!鄙蛄鹆Ш敛豢蜌獾剜偷?。 傅之曜用一種甚是認真的眼神看著她,一板一眼道:“輸贏乃兵家常事,即使輸也并不丟臉?!?/br> 沈琉璃哼了哼,也是,傅之曜為了活著逃回陳國,有什么是不能忍的,連胯/下之辱這種都能忍,陪著老人家下棋輸兩盤有何要緊的。 事實如此,傅之曜確實連輸了兩局。 一局輸一子,一局輸半子。 一子到半子,真有進步。 沈琉璃不假思索地翻了個白眼。 老侯爺卻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總算是贏了兩局,之曜的棋藝雖比四皇子稍遜一色,在同輩中已然是不錯。我雖贏了你,卻是因我年長你多歲,經驗稍微豐富了些,等你假以時日,我想贏你可就不容易了?!?/br> 蕭景尚的棋藝得當今棋圣親傳,整個上京城中,鮮少有對手存在。 將傅之曜同蕭景尚相比,自然是傅之曜落于下乘。 傅之曜毫不在意,溫聲道:“祖父棋風老練,穩扎穩打,與您對弈,我受益匪淺。不過,想要勝過祖父,恐怕也要到知天命的年紀才能趕超祖父如今的棋藝。日后有機會,還請祖父多指教!” 言下之意,所謂的假以時日,至少也要等到老侯爺這般年紀,方能有老侯爺的水準。 謙虛自貶之下,不動聲色便奉承了老侯爺。因老侯爺最喜歡別人夸他棋藝了! 馬屁精? 沈琉璃暗罵了一句。 她沒看出其中的門道,老侯爺身在棋局沉浸在獲勝的喜悅中,也沒看出什么古怪,但蕭景尚和趙降雪卻看出來了。 老侯爺的圍棋水平雖沒達到棋圣的水平,卻也是中上乘的水準,傅之曜卻能不露聲色地讓他多步棋,而沒讓他察覺有異。 故意輸并不是難事,難的是不被人覺察。 蕭景尚開始并沒發現傅之曜故意讓棋,直到第二局最后一子落下,輸贏定,竟然只輸了半子,他才慢慢回想傅之曜走過的每一步棋路,才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 傅之曜能在一個精通棋藝的老手底下,自控輸贏,讓自己只輸一子半子,而沒輸的太過難看。便不難看出,傅之曜的棋藝與蕭景尚不相上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蕭景尚確信,傅之曜被關在冷宮的十年,并沒有任何先生教導過他,而傅之曜之前在陳國好像也不怎么受寵,陳國皇帝不會將資源浪費在他身上,既沒有名師指導,便能有此棋術,是天賦異稟,亦或是其它緣由? 對于傅之曜此人,看來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一番了。 蕭景尚與趙降雪對視一眼,而后看向傅之曜,說道:“傅公子,不如我們比試一場,如何?” 面對面與之對弈,更能直觀地感覺一個人的棋風和棋路,也更能揣摩其心境。 傅之曜仿佛是自知之明,不想對上蕭景尚輸得太難看,抿了抿薄唇,說:“既是必輸之局,明知其結果,何必比呢?” 沈琉璃歪著腦袋,插嘴道:“傅之曜對上祖父,傅之曜輸了,祖父對上四皇子殿下,祖父……輸了,那么傅之曜對上殿下,肯定也是輸了。一場毫無懸念的比試,有何可比的?” 雖然,明知傅之曜肯定會輸于蕭景尚,但她才不想親眼見到這種場面。 難道她嫁的男人就那么比不上趙降雪所嫁的? 好吧,雖然不想承認,但也確實如此。 傅之曜比不上蕭景尚,所有人都輕視于他,她也鄙視輕踐著他,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日后會攪動天下風云,讓天下百姓深陷于水深火熱。 他的心中沒有君臣百姓,只是踏著尸山血海為復仇而來,報復所有傷害過他的人,也遷怒與之無關的百姓。 沈琉璃眸眼里的光微冷了些,哼道:“傅之曜,你就別自取其辱了,丟的可是我的臉?!?/br> 傅之曜的臉早就被踩在泥巴里,沒甚可丟的了,她的臉面名聲差不多也是被仍在地上的,可好歹沒人敢將她踩到地下去,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嗯?!备抵坠创綉寺?,又以一種求救似的眼神看向蕭景尚,“殿下?” 表現的十足十懼內。 蕭景尚擰眉,想到上京城關于沈琉璃對待傅之曜的種種毒辣手段,沒再堅持。 今日,蕭景尚和傅之曜沒有下成這盤棋,但未來的某一日,他們會以天下為棋局,博弈對戰。 第9章 落水 午膳將至,一行人移至膳堂。 老侯爺本就是因為不喜承恩侯府雜事繁多,又不喜孫子輩當中的庶子庶女盡往他跟前湊,才搬到老宅落個清靜。但不代表老侯爺不喜歡熱鬧,不喜歡安生地吃頓飯。 沈琉璃雖驕縱肆意,我行我素,這點兒眼力見還是有的,她在飯桌上表現的甚是乖順,不僅殷勤備至地給老侯爺夾菜,甚至還破天荒地給趙降雪夾了塊魚rou。 趙降雪盯著碗中鮮肥嫩滑的魚rou,秀眉微蹙。 她本來很喜歡吃魚rou,可自從有次因沈琉璃的緣故,導致魚刺卡在脖子里,就再也不喜歡吃魚rou了。 蕭景尚知道趙降雪不喜魚rou,甚至達到厭惡的程度,當即便伸出筷子夾走她碗里的那塊魚rou:“降雪,你……” “景尚,這塊魚rou刺太多了,你幫我將魚刺挑出來,我再吃?!壁w降雪嫣然一笑,柔柔地打斷蕭景尚未說完的話。 蕭景尚一愣,旋即道:“好?!?/br> 說完,便細心地為趙降雪挑選魚刺,瞧他這專注仔細的神態,生怕漏了一根魚刺會刺傷趙降雪的樣子,便可看出真真是將趙降雪捧在了心尖上。 沈琉璃:“……” 趙降雪,你不是最喜歡吃魚rou么,挑魚刺對你來說,完全不在話下,有必要利用魚rou故意顯擺你們夫妻伉儷情深么? 沈琉璃撅著嘴,下意識地戳著碗里的雞腿,方才香味四溢的雞腿,此時一點都不香了。 蕭景尚挑完魚刺,便放到趙降雪碗里,體貼道:“降雪,慢點吃。雖然我盡力剔除了魚刺,但萬一有漏網的魚刺呢?!?/br> 趙降雪對著蕭景尚柔美一笑,便低頭吃了起來。 沈琉璃盯著那塊魚rou,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雞腿,鼓著腮幫子嚼得起勁兒。 邊泄憤似地吃雞腿,邊扭頭看了一眼傅之曜。 入眼的是傅之曜修長如玉的手指,指尖上捏著一只鮮美肥碩的螃蟹,指尖翻飛,蟹殼不斷剝落,露出白嫩細滑的蟹rou。 下一刻,傅之曜便將剝好的蟹rou放在沈琉璃碗里。 他靦腆道:“大小姐,請嘗嘗?!蹦歉毙⌒囊硪淼谋砬?,似怕她會拒絕他一般。 誰稀罕你剝的螃蟹了? 話到嘴邊,瞥見祖父臉上舒心的笑容,又將話吞了回去。 沈琉璃夾起蟹輕輕咬了一口,滿嘴蟹香四溢,rou質細嫩,口感絕佳,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好吃。 但她繃了繃了小臉,勉強道:“螃蟹美味,但你剝蟹的手藝不怎么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