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劉月蘊顫了顫眼睫, 她手里的手爐仿若是一塊重石,重的她快要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對陸紜紜的突然疏遠, 其實和劉丞相有關, 因為劉月蘊發現劉丞相的人曾暗地里來算計陸紜紜, 想要來她鋪子里鬧事兒。不過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動手, 就被人給察覺到了,最終狼狽逃竄。 劉月蘊在偶然聽見這事兒后, 驚恐地捂著自己的嘴巴,謹慎的將自己給藏好,她聽著劉丞相那冷漠的語氣, 眼眶不由得濕潤起來,她捂著嘴的雙手輕輕地打著顫, 對劉丞相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雖然沒有主動下令讓人去攻擊陸紜紜, 但是黨羽在針對陸紜紜時, 劉丞相也沒有任何的阻止。 劉月蘊一直都知道太子與三皇子之間的爭端, 也明白劉丞相是為誰效忠的??墒撬龔膩頉]想過, 劉丞相會同意手下去害一個有了身孕的女子。 她對陸紜紜的愧疚如根根藤蔓纏繞著她的脖子一般, 令她快要窒息。而這些藤蔓抑制住劉月蘊想要對陸紜紜坦白的念頭,因為那收的越來越緊的藤蔓,不僅讓她感受到痛苦, 更是纏住了她的喉嚨,讓她說不出真相。 劉丞相是她的父親,陸紜紜則是她的好友,劉月蘊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不知道該選擇誰,她也不想拋棄任何的一方。 正因為如此,她變得越來越不敢去見陸紜紜,就連在消寒會上的碰面,劉月蘊也消極的選擇冷落陸紜紜。 其實劉月蘊一點也不想承認,在陸紜紜和劉丞相之間,她最終還是倒向了劉丞相這一方。 劉月蘊眼底掠過苦澀,她偏過頭去,不敢和陸紜紜對視。 陸紜紜正在和掌柜交談,她看著這鋪子的生意,滿意地勾了勾唇,她準備帶劉月蘊去看新上架的首飾,就見她一直垂著頭,情緒低落的樣子,擔憂不已,旋即問道:“月蘊,你沒事吧?愁容滿面的樣子,讓我很擔心你?!?/br> 陸紜紜不知道她為何要如此,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好像沒有說錯話吧? 她對待劉月蘊總是有些說不上來的疼惜,劉月蘊是個頂頂好的姑娘,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陸紜紜也愿意多遷就一些。 不過遷就的次數多了,人的耐心也會被慢慢耗干凈。 陸紜紜問了一句關心的話,但劉月蘊還是一聲不吭,陸紜紜剛剛揚起的唇角漸漸垂下,她是真的怕哪一天自己就徹底厭煩了劉月蘊,這是她不想見到的場景,在這陌生的朝代里,她也是希望有一兩個知心好友相伴的,好不容易遇見了江云君和劉月蘊,陸紜紜對她們是倍加珍惜的。 劉月蘊緩緩抬起眸子,望著陸紜紜,她眼底是無盡的溫柔與包容,其中就有著自己的倒影,這不是鏡花水月,是真的存在。 劉月蘊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下,像是有人用針線縫住一般。 她還是對陸紜紜說不出口...怎么辦? 劉月蘊突然美目泛起水霧,癡癡的看著陸紜紜掉下了淚珠,美人落淚憐惜,更何況劉月蘊一向強硬,從不輕易掉眼淚,所以這一動靜,可把陸紜紜給嚇壞了。 陸紜紜也顧不上和掌柜繼續詳談,也別提見師傅做的首飾盒樣品了,她拉著劉月蘊進了鋪子后院,這是擱放貨物的地方。陸紜紜讓盼姿點燃蠟燭,沒有窗的房間頓時亮了起來。 “月蘊,你到底是怎么了???上次在消寒會上,我就覺得你不太對勁,現在又是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淚,你有什么難事兒就對我說一說,我能辦到的事,一定會幫你的?!?/br> 劉月蘊根本擦不干凈自己的淚水,她淚眼朦朧,白嫩的臉頰上滑過水色,她終于忍不住內心里的愧疚,外露情緒的抱住樂陸紜紜,劉月蘊說道:“紜紜,是我對不住你?!?/br> 他畢竟是我爹爹,我只能瞞著你,萬幸你當初沒有發生意外,要不然我還有什么臉面來見你? 是我不配成為你的朋友,我本就是一個污點,無論跳進純凈的水里洗過多少遍,我仍舊是那個骯臟的人?,F在我又為了爹爹隱瞞了你,我就是一個罪人,曾經我看不起崔雁兒,可如今的我,和她又有什么區別? 陸紜紜雙臂僵硬,她從未想過劉月蘊如此一個高傲的女子,會哭紅眼睛的撲向自己,她嘴里還說著什么“對不住”的話,陸紜紜眉眼依舊溫柔如水,她放松了自己的手臂,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道:“怎么就對不住我了?能告訴我你為什么要說這句話么?!?/br> 劉月蘊咬緊唇瓣,拼命的搖著頭。 陸紜紜無奈失笑:“那你這究竟是何意?我是真的猜不出來了?!?/br> 巧玉用手扶著陸紜紜的腰,大著膽子,小聲地說道:“劉姑娘,少夫人...還懷著身孕呢,您可千萬得小心點?!彼贿呎f著話,一邊心疼的看著陸紜紜,對劉月蘊有些抗議。 劉月蘊的丫鬟想要反駁,可轉念想到自家姑娘與賀少夫人的關系,她動了動嘴巴又閉口不言。 劉月蘊連忙站直了身,眼眶微紅,眼角還掛著淚水,她緊張地說道:“紜紜,是我太失態了,沒有撞到你肚子吧?” 陸紜紜戳了戳巧玉的額頭,帶著些許親昵,怕劉月蘊會遷怪巧玉,陸紜紜說道:“沒事兒,我好著呢??觳敛聊銣I水吧,一臉哭意,羞不羞?!?/br> 劉月蘊心里的難受勁兒還沒消去,她默默擦著眼淚,可憐巴巴的眼神讓陸紜紜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或許是哭了一場,劉月蘊覺得和陸紜紜之間的隔閡又沒了似的,她抿抿嘴,勸說道:“你身子金貴,怎么整日出府門呢?賀章之竟然也沒勸著你?” 盼姿給她搬來一個圓凳,陸紜紜回頭看了看便坐在了上面,后背微微靠著盼姿的腿,說道:“大夫說了,我多多活動還有利于我呢。你就放寬心吧,這孩子很讓我省心,要不是大夫隔三差五來府上給我診脈,我真的不覺得自己是個懷有身孕的人呢?!?/br> 劉月蘊聽她說的隨意,完全沒有把自己剛才的話聽進心里。不由得著急起來,再三叮囑道:“你近些日子千萬不要出門,紜紜,你這次必須要聽我的?!?/br> 陸紜紜沒想到她的表情會這么嚴肅,茫然地隆起眉心,不解地問道:“月蘊,我不太懂你的意思,為什么不讓我近些日子出門?” 劉月蘊蹲了下來,她一手握著陸紜紜的手,跟她眼睛對視著,語氣嚴肅,不由分說地道:“不要問,你只需好好聽我的?!?/br> 陸紜紜忍不住輕笑一聲:“你這話說的云里霧里的,真讓我糊涂,行吧,你既然都這么說了,也不想讓我問你,那我便不問就是了,我會照做的?!?/br> 陸紜紜的笑并不入眼底,劉月蘊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她對自己說這番話,很可能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才會如此反常的跑來警示自己,陸紜紜想到劉月蘊的身份,她心中警鈴大作,再聯想到劉月蘊剛才的舉動,陸紜紜不免懷疑上了劉丞相。 她望著劉月蘊那哭的紅腫的眼睛,百感交集,劉月蘊她會抱著自己哭,又說了那些話,擺明兒她心中對自己有愧疚,這靖州能有什么事會讓丞相之女劉月蘊,如此犯難而且愧疚,除了和劉丞相有關的事情,陸紜紜再也想不到別的。 莫非是,劉丞相想要害自己? 陸紜紜臉上的笑容有些許冷淡,她眼神落在劉月蘊身上,問了句:“你今日出門,是跟我有關么?!?/br> 這話問的直接,讓劉月蘊下意識地搖頭,說道:“不是的,我就是想出來逛逛鋪子,會碰見你也是我蠻意外的事兒?!眲⒃绿N瞪大眼睛,她意識到陸紜紜這話中的含義,她臉白語顫,又問了句:“你...你猜出來了么?!?/br> 陸紜紜見她這神情,心中更是篤定了之前的猜測。 “有人要害我么?是誰,為什么要害我,他...打算何時對付我,是今天么?!?/br> 陸紜紜連續的幾個問題,讓劉月蘊捂住了耳朵,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會今天害你,不要再問我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br> 劉月蘊只回答了自己一個問題,這讓陸紜紜心里頗不是滋味。不過同時陸紜紜也松了口氣,劉月蘊既然都這么解釋了,那就說明劉丞相并不會在今日動手,也算是給了自己一個喘氣的機會。 陸紜紜的嘆氣令劉月蘊的淚再次爆發,說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br> 陸紜紜苦澀一笑,“你沒有繼續瞞著我,我已經很感謝你了?!彪m然最終的答案,是她猜出來的。 她的確猜中了劉月蘊隱瞞的事情,但是陸紜紜卻誤會了,以為劉丞相到現在還沒有對她動過手,所以她現在的心情并不慌亂。 殊不知劉丞相第一次的動手,已經被太子的人給阻擋了,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所以第二次,將,來勢洶洶。 劉月蘊低下了頭,帶著哭腔道:“對不起...我不想瞞著你的?!?/br> 陸紜紜說不失望那是假的,但理性告訴她,劉月蘊是情有可原,可無論如何,這條隔閡已然存在,還是劉月蘊親手所埋下的。 “我懂?!标懠嫾嬵h首站了起來,同時也把劉月蘊拉了起來,陸紜紜望著她心虛的模樣,突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也許賀章之說的話是對的,她和劉月蘊根本就不合適做朋友。 陸紜紜心情沉重,她這是第一次拋下劉月蘊自己先走,陸紜紜帶走了師傅做的首飾盒樣品,然后簡單的和掌柜叮囑著,她便準備坐上馬車。 “紜紜?!?/br> 劉月蘊追了過來,因為小跑著,她那支海棠步搖的流蘇都纏在了她的發絲上,劉月蘊神情緊張,破天荒地說了些軟話。 “我...我能坐上你的馬車么,我想跟你說些話,可以么?!?/br> 她一定是生氣了,她竟然都不理我了。 劉月蘊的四肢比她腦子轉的還要快,直接就追了過來,主動了第一次,再有第二次的情況下,其實也不算太過難為情。 她知道自己太貪心了,又想隱瞞事實,又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劉月蘊腦子亂的一塌糊涂。在陸紜紜不理會她時,劉月蘊就沒了主意,所以她現在舉止哪還有什么大方得體,也顧不得儀表,她就想著挽回陸紜紜。 陸紜紜轉身看了看她,唇邊的弧度還是揚著,但這時的她眼神中再也沒有包容,冷淡的目光讓劉月蘊覺得很是熟悉。 她想起來了,那日在消寒會上,自己好像就是這般對待陸紜紜的。 “月蘊,我得回去算賬本,沒有太多的空閑陪著你,所以這馬車我就不邀請你坐上了?!?/br> 人都有脾氣,更何況陸紜紜是一心待她好,再怎么情有可原,心冷了,那就是冷了。 巧玉和盼姿幽幽嘆息,一人稀里糊涂,一人似懂非懂,她們二人對著劉月蘊行了行禮,隨后上了馬車,放下了車簾子。 那些賬本,陸紜紜根本看不進心里,她把賬本扔在了茶幾上,俏臉發寒,憤怒地說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巧玉還是沒懂陸紜紜之前那些話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說有人要害她? 但巧玉不敢問陸紜紜,只能指望著盼姿給自己一解迷津。 “少夫人,此事定要回府告訴公子,您就別為了那劉姑娘生氣了,不值得?!?/br> 陸紜紜托著腮,悶悶不樂地說道:“之前九如便讓我遠離劉月蘊,我也沒當回事,誰知...這么快就讓我打臉了。不過她還是在乎我這個朋友的,雖然沒有對我明說劉丞相要害我,但含糊其辭的態度,也讓我猜出了她瞞我的事情?!?/br> 陸紜紜很不喜歡這種被人惦記的感覺,就像是有一把看不見的匕首懸在自己的脖子處,只要自己一偏頭,就被那匕首割了喉,實在是太無力了。 “哎,這么安慰安慰自己,心里就好受多了。這遇見什么事,都得往好的一面想一想啊?!标懠嫾嫴聹y此時她沒有任何的危險,所以并沒有個什么緊張勁兒,只是之前對劉月蘊的好算是白付出了,這讓她還是有些憋屈的。 巧玉這一聽了陸紜紜的話,終于反應過來,她可是個潑辣的,從來不委屈自己,所以巧玉就罵了幾嘴劉丞相,又說道:“少夫人,你可千萬不要因為劉姑娘生氣,盼姿說的對,生她的氣才不值得呢,咱們只要把日子過得紅火起來,誰還愿意搭理那一家子人啊?!?/br> 巧玉沒少罵過劉丞相,她之前跟著賀章之的時候,見過好幾次賀章之因為劉丞相忙得暈頭轉向,護短的巧玉在賀良面前把劉丞相罵得狗血淋頭,讓賀良更是打定主意以后不招惹巧玉。 陸紜紜看著巧玉比自己還氣憤的模樣,忍不住掩唇一笑,道:“看你這樣,我倒是沒氣了?!?/br> “哼,一定把這事給公子說,讓公子狠狠的教訓那個老不羞!” 陸紜紜調侃道:“你對你家公子倒是很有信心呀?!?/br> 巧玉挺起胸膛,自信滿滿地說道:“奴婢從來就沒見過有什么事能難住公子的?!?/br> 陸紜紜彎起眸子,揶揄一聲:“沒想到九如的小迷妹就是你啊?!?/br> 巧玉迷惑不解:“小迷妹?什么意思?” 陸紜紜隨口解釋了一句:“形容你對九如很崇拜,這就叫小迷妹?!?/br> 巧玉抓抓臉頰,有些羞澀,說道:“奴婢還沒聽過這詞兒呢,是洛州的方言嘛?!?/br> 陸紜紜樂了,雙肩抖動,壓住笑意道:“是,沒錯。巧玉,你掀開簾子看看我們到哪里了?!标懠嫾嬁刹桓易屗倮^續問下去,所以就轉移了話題,讓她不要再盯著“小迷妹”不放。 巧玉果然上了當,小小的掀開一條不大的縫,避免有冷風鉆進來,別再凍著陸紜紜。 結果,巧玉這剛一掀開,就發現不太對勁。這條街道完全就不是回賀府的路,她慌了神,連忙對陸紜紜說道:“少夫人,這不太對啊,現在走的這條路,根本就不是回賀府的路!” 這話一出,陸紜紜也變了表情,她掀簾一看,果然不對! 盼姿“噓”了一聲,然后小聲說道:“靜觀其變?!彼龔拇笸忍幇纬鲆话沿笆捉唤o陸紜紜,說道:“少夫人,小心?!迸巫擞痔统龅诙?,遞給了巧玉。 盼姿和巧玉是很擔心陸紜紜的,生怕陸紜紜會嚇到胎氣。 哪知陸紜紜接過匕首,掂了掂重量,狡黠微聲道:“你們...難道忘了?”這馬車跳是不可能跳的,只能硬碰硬了。 巧玉眼眸一亮,大松一口氣,雙手合十,自己怎么就忘了少夫人那身大力氣呢,真是老天保佑! 盼姿則謹慎一點,問道:“少夫人,你的力氣又回來了么?” 陸紜紜不自在地眨眨眼睛,說道:“現在還沒有,但是我遇見危險的時候,它是一定會出現的,你放心?!?/br> 盼姿重重點頭,冷著眼眸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也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盼姿小心翼翼地掀開車簾子,發現馬車已經來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破廟處,盼姿打起了精神,護著陸紜紜,緊緊盯著前面的車簾子。 “少夫人,已經到府上了?!蹦侨藟旱吐曇?,裝著老李叔的嗓音,他等待著陸紜紜的反應。 陸紜紜譏諷勾唇,這外面的人該不會以為她們都是傻子吧,賀府四周什么時候這么安靜過,迷惑人也不裝的像一點。 陸紜紜裝著困惑的語氣,懵懂無知道:“這真的到了賀府么?怎么沒有熱鬧聲?老李叔,你莫要誆騙我?!?/br> “少夫人,是不是賀府,你下來一看,不就曉得了么?!彼掚m是這么說的,但他一把就扯下簾子,他穿著和老李叔一模一樣的衣裳,難怪陸紜紜三人沒有發覺人已經被換掉。 陸紜紜用帕子掩唇,指著這人,驚愕道:“你是何人!老李叔呢?”